我以為,《千隻鶴》是我讀過的川端康成小說中最好的一部作品,而那幾部,據說皆是川端小說的代表作——《伊豆的舞女》《雪國》《古都》,接下來便是這部《千隻鶴》了。
它讓我入迷。此前,我陸續讀過的《伊豆的舞女》《雪國》,乃至《古都》均沒有讓我如此著迷,這麼的百味雜陳,感慨系之。
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一邊讀《千隻鶴》,一邊悄然地問著自己,幾度想提筆寫下這份懸而未決的追問,可又想了想,終究是放棄了。原因是我還沒有讀完《千隻鶴》。
沒有讀完的小說是不好多說的,畢竟那僅是一個漂浮著的仍在進行中的思緒與探問,它還不可能有「終極」的歸論,因為這份言說所依傍的主體敘事仍在持續地延展中,那個最後的結局仍未顯現,由是,川端在《千隻鶴》中的主題思想也就尚未真正的得以顯身了。我必須耐心等待著那個「最後」的結局,由此讓我知曉川端究竟想說些什麼。
但它——《千隻鶴》結束得過於的匆忙了,戛然而止,雖存餘音嫋然,但終究留下的僅僅是貌似已盡但終是未盡的尾聲。這讓我感到了些許的遺憾。
它是不該如此匆忙結束的。
川端康成像
但細想之下,這仿佛又是川端的寫作特點,或曰他的創作「個性」,也就是說,川端乃是一每每沉溺(或深陷)於感覺中而難以自拔的人,日本文壇「授予」了他以「新感覺派」,此說亦不無道理了。
川端是一個感覺器官極盡發達的人,他極善於捕捉那些微妙的、一時間難以言說的感覺,這感覺那麼的纖細、遊移、恍惚,偶然間的一閃現,還有的,便是稍縱即逝的人生之一瞬間了。川端的感覺猶如一臺高度靈敏的照相機,當那些稍縱即逝的人與物一旦呈現,他的快門已然迅疾落下,並以文字之形式予以捕捉、凝固、定型,這便將成為永恆之一瞬了。
川端顯然陶醉於此——此一令他陶然欲醉的「瞬間」。所以他說,他的小說是先從不構思。這份嗜好倒是與我的創作如出一轍,由此我深知他為何如是,其實就是為了捕捉那些個「轉瞬即逝」。人生中畢竟充滿了許許多的偶然和隨機,它常常是稍一閃現便迅速消失在了緲茫無盡的時空中,但它作為一種緣發之「因」,無形中又帶動了隨至而來的「果」,而人們素常僅只注意到了那些顯現出的「果」,而對於啟動此「果」之因,倒是大意而疏忽了,因為它早已消失了,消失在蒼茫虛無的時空中。
而這個消失的「蒼茫時空」,又似乎是川端小說「物哀」之源頭。他總是對日本歷史中存留下的美———「儀式」般的「物事」,充滿了無盡的興趣,以致他竟有些「戀物」了。
難道不是嗎?
我們只須打量一下他代表作筆下的人與物,便知曉其一二了:《伊豆的舞女》中的行走藝人——舞女,《雪國》中的百媚千嬌的藝妓,《古都》中少女穿戴的和服,以及搭配在和服上的富有日本文化韻味的腰帶,再就是在《千隻鶴》中反覆出現的那些古老的陶器了,它們都是日本文化的經典符號,在這些經典符號中,盛滿了日本的歷史與文化,由是,它們便不再是一般意義上的符號集成了,亦構成了我們從而得以認知和看取日本的一個有效的途徑和角度,從而也可以一併認識與看取了川端的小說了。
「物哀」,此一詞語在日本文化中似是一頗為奇特的意指,它的出現,好像是與日本的第一部浩瀚巨製《源氏物語》一同誕生的,人們將其流露出的那份綿綿情思以「物哀」來命名,但在中文語義的直解中,它似乎指向的乃是對「物」的哀傷或哀痛。
其實不然。
「物哀」在日語詞語中確切之定義並非是單向度的,它是雙向而多義的,亦即它既是對一種美之物事的禮讚,又是在對此一物事寄託的一份深切的哀愁。
一種民族詞語之衍生,總是與此一民族的情感與情思密切相關的,情與物的相互纏繞,滋生出一種綿長的思緒或情愫。日本人最初是沒有自己的文字語彙的,只能借道於漢語之力,抵達的卻是他們自己民族的文化心理,於是「物哀」———這一在我們的漢語中未曾有過的形容詞就此誕生了,而「哀」,在這裡既是對美的物事之讚頌,又是對美的物事的一種日本式的不無哀愁的嘆息。
由是,我們就不難理解在川端的小說中,時時流露出的那種百味雜陳的日本式的思緒了,他總是在他所迷戀的符號性的物事中,寄託著他的那份獨有的哀愁和嘆息。
他是在隱隱的預感中哀嘆一種美的歷史\文化的消失嗎?他好像對現代文明的大舉進犯是有一份本能之牴觸的。
我記得他在一文中用疑問之口吻說過:日本的美存在了一千多年了,它還能再存在一千年嗎?
這是他的疑問,亦是他的一份嘆惜與憂慮了。
於是物哀之憂愁,構成了川端小說的基調,他小說中的筆下之美,亦由此而染上了一層若隱或現的淡淡的憂鬱,這哀愁與憂鬱,一如他筆下縈繞山間的雲霧(《伊豆的舞女》),一如秋葉的枯黃和飄零(《古都》),一如山路上的那條被積雪覆蓋的曲曲彎彎的小徑《雪國》,一如《千隻鶴》中那個被少女近子摔碎的百年傳承的陶器……
日文版《千隻鶴》
物哀!
《千隻鶴》的故事是蠻糾葛的,這裡出現的那一組人物關係,遠不像川端其他小說那般相對單純、清澈、婉約,它依然是川端式的一以貫之淡色調的,但當這組關係介入了這種淡調子時,一切都變得異乎尋常且又耐人尋味了。
這組人物構築成了一個既是碎片殘疾般的關係,又彼此地映照出了人世間複雜的人生向度。
川端大多小說有一相對的固定的模式,他總喜歡藉助於一個年輕的男性眼光,來打量那個神秘的女性世界,尤其是少女的世界,在他的眼中,這類嬌媚迷人的女子總是那麼的亭亭玉立,冰清玉潔,由此又泛起了男主人內心的一種朦朧而複雜的情愫,因了這份難言的情愫,敘述便染上了一層如晚秋般的憂鬱了。在「性」的問題上,川端又總是欲「性」而未「性」,給人留下無盡的詩意的遐想。
而這一次——《千隻鶴》,人物關係的編織,使得「性」構成了這一特立獨行之小說的一大特徵,但他的美學觀,依然促使他在迴避直寫,而是曲盡其意。
性,似乎成了川端小說無言的禁忌。
就因為他過於的痴迷於美嗎?而在他執著的美中,性是否會讓他倍感有違於對美的感知?
寫《千隻鶴》時,川端正值壯年,50歲,蒼茫之人生鍛造了他更深沉的情感,他不再像《伊豆的舞女》那般僅像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幻想著少女不可觸碰之美豔,猶如面對一朵陽光下嬌嫩欲滴的鮮花,不忍採摘。《千隻鶴》讓閱盡人間滄桑的川端,有了更深邃的入世的眼光,而在此前的創作中,他總是含著一絲出世的情懷。
小說的男主角菊治父母雙亡,在一次由父親的舊日情人近子舉辦的茶會上,見到了父親曾經深愛過的另一情人太田夫人,她領著女兒一道前來的,而這個茶會,近子的本意是想幫仍在獨身中的菊治,介紹一位貌美的女子,這位女子(雪子)身著一襲綴有千隻鶴圖案的日本和服。而這個「千隻鶴」之意象,雖被冠之於小說之名,其實在小說並不重要,甚至可以忽略,川端真正要寫的,是菊治與太田夫人和他的女兒文子之間複雜的情感糾葛。
就在那個茶會之後,菊治在歸途中,意外地發現太田夫人站在山間的小路邊旁靜候著他的到來,而菊治對她是心懷怨懣的。畢竟太田夫人曾是父親的情人那時他還小,他感到了內心的受傷。
他們站在路邊聊著,菊治偶爾會發洩一下自己心中鬱積的那份怨憤,含一絲嘲諷,但太田夫人對他父親的思念與哀愁,還是讓他心中多了一點什麼說不清的滋味。此後,他們一同去了一家山間旅館。
川端從來不會明著寫性,他只寫感覺——事前的與事後的感覺,仿佛欲令「性」,別來「騷擾」他對美的物事的感知。但我們知道,那一段欲言還休的敘述,其實寫的是他們共度那個難忘之夜,而這一夜,讓菊治感受到了太田夫人驚人的溫柔與女性的溫暖和熨帖。
後來他還想見太田夫人,卻在電話中聽出了太田夫人的驚恐和崩潰,以及她女兒文子在邊上的大聲喝止。再後來的一個瀟瀟雨夜,虛弱的太田夫人突然造訪了他,她說她想他,也思念他的父親,她向他請罪,請求他的原諒,因為他從菊治的嘴裡知道了,他們相見的那個茶會,其實是近子為了讓菊治相親的,由此她有了強烈的負罪感。就在這一天,她說到了死亡。
一切都像是那一夜的延續,只是多了許多哀傷與痛苦的撕裂。事後,他送太田夫人回了家。
就在當晚,菊治接到了文子的電話,說她母親自殺了。
在菊治去弔唁太田夫人的那一天,文子向他述說了她母親對菊治的愛,以及她的阻止,她懇求菊治原諒她的母親。那一場會面是悽迷的。後來菊治又約了文子,而這似乎也是文子期待中的一次見面,她帶來了母親喝茶用過的陶器,說上面留有母親的唇印。她再次請求菊治能原諒她的母親,她向菊治深深的陪罪。菊治心如刀絞,百感交集了。
有一天,菊治突然接到文子從公共電話亭打來的電話,說是後悔將母親用過的陶器送給他,他讓菊治務必將它撞碎。菊治不解,而文子固執地不說原因。接下來,他們在菊治見面了,文子不無哀慟地說到了母親,說到了菊治的父親,也說到了自己的父親,可奇怪地是,這些哀慟、傷悲,似乎在拉近他們間的距離,一切都像是意在言外,他們間意意思思地在心心相印、同病相憐了。
川端是極擅長寫朦朧情感的,整個過程的敘述朦朧而曖昧,但作為讀者,你的心會忽然被揪緊,甚至省悟到,那個憂鬱的文子其實已然愛上了眼前的這個菊治,只是她在頑強地掙扎抗爭,因為他們之間橫亙著這麼多難以理清的心理障礙——菊治的父親,以及她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一切都像是一場不可饒恕的罪孽。
又是事後。
事後的文子斷然摔碎了菊治珍愛的留有太田夫人唇印的陶器,離開了菊治。我們依稀感覺到了,在此一「事後」之前,他們間必是發生了一場魚水之歡。
電影《千隻鶴》海報
第二天的一大早,當菊治打電話給文子時,驚異地發現她「失蹤」了,從此渺無音訊。
小說驀然而止在這個節點上。從敘述情緒與節奏上看,這是一篇貌似未完成的小說,它更像是一個讓人無限感慨的逗號,而非句號。我只能推測,作為感覺派的川端,他並沒有想好他最後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尤其是從中他欲意要提取出什麼樣的人生意涵。
他只能如此了,欲了未了,讓一個高高懸置在文字上空的大寫的句號,懸而未決。
或許川端自己也猶感這是個「懸而未決」,嗣後,他又寫下的一個續篇《波千鳥》,在此著中,川端讓文子的失蹤有了下落———那天之後,她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都市,孤身一人開始了遊歷日本山川的長旅,一邊走,一邊給川端寫下長信,信中既匯報她一路的所見所聞,又訴說著她對菊治糾葛難解的思念,終於有一天,她留下了這樣的文字:
我思念你,為了同你分手,才來到這高原和父親的故裡。我思念你,就難免糾纏著懊悔和罪惡,這樣就無法同你分手,也就不能開始新的人生。請原諒,我來到這遙遠的高原,依然在思念你。這是為了分手的思念。我在草原上漫步,一邊觀賞山色,一邊還在不斷地思念你。
在松樹林下,我深深地思念你,心想,假如這裡是沒有屋頂的天堂,能不能就這樣升天呢?我盼望著永遠不要再動了,我全神地祈禱著你的幸福。
「請你與雪子姑娘結婚吧。」
我這樣說,就同我內心的你分手了。
我承認,看到於此時我潸然淚下。我不知是在為踽踽獨行中的文子,還是為內心孤獨悽涼的菊治,甚或是為那個已在天堂的文子的母親?我百感交集,心疼不已,或許,我僅是在哀嘆命運的無常以及對人之捉弄,以致陷人於不幸!
這部續篇,坦率地說最好的部分便是文子寫下的那封長信了,而小說敘述主體中的菊治與雪子的新婚,索然無味。
一切的閱讀情感都縈繫於文子的那一封封長歌當哭的信中了。
《波千鳥》是思緒未盡的《千隻鶴》的延續,儘管如此,還是讓我猶覺川端的言不盡意,也就是那個本當從故事中可以提煉出的形而上之命運的主旨。
在這裡——《千隻鶴》中,川端出人意料地筆涉了日本文化中的「恥感」也即人性之負「罪」感,這對於一個一生都在追尋與痴迷於日本文化之美的川端而論,是一個讓人頗感意外的寫作。川端設計了這麼一組複雜的人物關係,而這組關係之存在本身,已然昭示了「恥」的存在性,由此,從不事先構思,而任由感覺行走之川端,其實是想探尋他一貫缺少的人性之深度的,而此一深度,又關涉著日本人文化心理中的「恥」的隱匿——它尋常看不見,被一層表面的儀式般溫情脈脈的面紗精緻地包裹著,從不示人,一如被舞女、藝妓和和服裙帶遮蔽了的川端康成。川端這一次選擇的是一種極端化的人性表現——亂倫。
說是亂倫,其實亦不盡然,只是父親與兒子共同愛上了一位中年女子,而這位女子的女兒,又與「兒子」陷入了一言難盡的愛河。
這是一種愛嗎?
的確,川端此次突破或顛覆了我們世俗性的愛情觀,那種我們在俗世中至為普通而又流行的愛情觀,他甚至瓦解了了我們固守的傳統意識或規矩。川端讓那些隱藏在人性最深處的「可能性」之愛情,浮出了水面。想必他也為他的此次「大膽妄為」而驚嘆不已吧?否則,他為何竟會在《千隻鶴》中留下一個「言不盡意」的尾聲呢?
川端顯然不知該如何「認識」他筆下的這些人物行為,和他們之間糾纏著的複雜關係,由是,以美感著稱的川端只能隨著筆涉之人性一同掙扎了。他矛盾著,糾結著,而矛盾糾結的典型體現,便是他言不盡意之「朦朧」了,既想讓這些「物事」呈現出物哀之美,又被一種罪惡的「恥感」所纏繞。
他無以解脫了。
太田夫人對菊治之戀是不是亦出自對菊治父親的留戀?而文子的「陷入」,是否始源之因乃是緣自於母親的「戀情」,觸發了她的那一份少女般情愛的萌動,以致陷落不幸?
而菊治呢?他對她們母女的「愛」和苦思,是否亦是父親孽債的一種無意識的延續與拓展?這其中,從人性正常心理來看,是有變態性的,但川端則將這個貌似「變態」之人性面相暴露出來,予以書寫,其實也就揭示了人性中我們所陌生的一種本然性的存在。
他們間的垂死般的掙扎與扭曲,其實是基於一種潛在於心的俗世道德,這是人類為自己的彼此共處劃定的一條「界線」,界線的劃定,當然源於歷史,人類為了相安無事的共處,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不斷地為一己之行為,制定規則,此一規則後被人類命名為道德,亦即以「道」,為德,「道」是公共性的,而「德」則屬人個之行為規範、規矩,或曰德行。
但文學的道德力量,有時會偏離人類約定俗成的道德軌跡,而道德的神聖之使命,又天然地是關注人性的,以及人性在不同的歷史語境中之流變。任何道德都是在特殊的歷史語境下誕生的,但歷史語境又從來是變動不居的,遑論道德呢?由此,所謂道德,必然會伴隨著歷史語境之變遷,有所調整,此為一。
二:文學在時代下將承擔什麼使命?它的義務與職責又是什麼?捍衛道義僅只是其中之一說,政治學或倫理學似乎也在做這些必要的探索,於是這就像在與文學之使命做「同語反覆」,並沒有顯示出文學作為一個獨特的藝術表現之形式的特殊性。
在我看來,文學的必然屬性乃是去蔽與啟示,而去蔽一說,便是將被世俗成見遮掩的塵土予以拂除,由此而顯現出人生的本然之相,儘管從世俗的角度看,文學所呈之事完全有可能是醜陋的,甚至不堪,但這種揭示亦顯示了文學自身的立場與道義,它從不屈就於世俗之習見,它也不為了贏得大眾的歡呼和鮮花而向其做廉價的獻媚,它只以感性直觀的力量,剝去被道德喬裝打扮的嫵媚的外衣,直見隱藏在人性深處的未被揭示的黑洞,從而完成了對人類認識自身的啟示意義。
以上我只是在說一種相對完美的文學,它的使命與責任,但在《千隻鶴》中,一如我之所言,川端康成表現出了極大的困惑與彷徨,他深度陷入了小說人物的情感糾葛與衝突,引發了他揮之不去的「物哀」之愁緒,由是文字都籠罩在了一種冷色調的思緒中,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其實一直想從中突圍的,尋找一條救贖之路——既為他筆下的人物,也為他自己,但他終究沒能找到,只見他在一種無奈的惆悵中,讓他的《千隻鶴》欲言又止,成了一個缺少了句號的「物哀」的長句。
其實在川端後續的《波千鳥》中,我摘取的那段情深意長的文子之信,若加入了《千隻鶴》的尾聲,《千隻鶴》便不會是一部「殘缺」的作品,而會成為一部結構完整的長篇。顯然,當時的川康,尚未地想到最好的命運結局,他只好獨寫文子的「失蹤」。但對她為什麼失蹤,失蹤了又去了何處?當時的川端顯然感到了茫然。
日本電影《千隻鶴》光碟封面
他只能意猶未盡了。
但在《千隻鶴》中,川端以感性的直覺觸及了日本文化中的道德「恥感 」,這一恥感,因了又關涉幾段悽美的愛情,便呈分裂之狀了,一方面,他不得不為他的人物承擔負罪之責,另一方面,他又被其中的刻骨銘心所誘惑,也正是因了於此,文學完成了一次對世俗道德的「僭越」,抵達了我們人性中的陌生區域,在那裡,道德之恥與真摯之愛發生了強烈的牴牾與較量,未見勝負,只有當事人以逃遁之形式予以自解,而正是這個牴牾和較量,通過《千隻鶴》,我們「結識」了我們過去未曾認識和打量過的人性乃至人生。
人生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悖論,任何冠冕堂皇的言說在悖謬的人生面前都顯蒼白無力,而最好的文學,就是表現命運之悖謬。
一如《千隻鶴》———它沒有結論,只有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