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篇原創,3600字,讀完約9分鐘)
軍正在一條晶瑩如緞帶般的小河中歡快地暢泳著。河水清冽,沙白細幼,微風輕輕拂過臉龐,好不愜意。
突然,一陣浪頭湧來,將軍打入水底。「咕嘟咕嘟!」猝不及防之下,軍喝了好幾口河水。但為何,在軍的臉上卻滿是笑容?
軍突然驚醒……原來,是南柯一夢……
(一)
夢裡的那條小河,是真實存在的。它蜿蜒曲折,時而湍急,時而平緩,流經軍的故鄉——祖國第二大島南部某農場的多個連隊,再折而向東,奔騰匯入大海。小河沒有統一的名稱,在不同的河段,農場的子民賦予它不同的叫法。比如,在軍他們連隊上遊的8隊那段,人們管它叫「8隊河」;而當它流經軍所在的10隊時,大家又將其喚作「10隊河」。
和這個島上的大多數河流一樣,這條小河沒有受到絲毫的工業汙染,河水純淨、天然,入口甘甜。很自然的,它便成為了河畔居民日常洗衣、做飯、澆菜……的取水地。河床較淺,最深處僅得3、4米,清可見底,不時可見各種魚蝦遊弋。河畔水草豐茂,樹木蔥蘢,蛇蜥野鳥近水而居,一派欣欣向榮。
小河是個天然的樂園。軍這些在河畔連隊出生的孩子,打從孩提起便在它的懷抱中長大。未及6、7歲,小夥伴們就在大哥哥、大姐姐的帶領下,開始了在河中遊泳、嬉戲的歲月:從最開始的在淺水區潑水玩樂,到學會狗刨,再到學會蛙泳、自由式、仰泳,及至可以閉氣深潛……小傢伙們一步步地成為遊泳健將,小河也一點點地見證大家的生長發育。
隨著泳技的不斷精進,小屁孩們在河中的樂趣也越來越多。比如,學會閉氣潛水後,軍最喜歡玩的一個惡作劇就是:深潛至河底,悄悄遊到幾米外的某個小夥伴身後,突然將他的小內褲扯下來。在他的驚呼聲中,軍早已迅速從河底潛行到幾米開外的另一個地方,探出頭來裝作毫不知情……
在小屁孩們「下河遊泳」這件事上,家長們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擔心孩子會出危險;卻又因自身忙於生計,無暇給予更多的陪伴,徒嘆奈何。所幸軍他們一般都是三五結隊的下河,身邊也都有更年長的哥哥姐姐一起遊泳,倒也沒出過什麼差錯。
但即便如此,家長們仍三不五時地嘮叨:「這條河曾淹死過不少小孩,你們得注意啊!水深的地方不要去,青苔多的地方不要去。水草多的地方要小心,有蛇……」他們還喜歡渲染河裡水鬼的故事——可不是嘛!每到夜晚,河邊總會不時傳來古怪的「咕咕」聲,在寂靜的夜裡聽到,還真有點嚇人。大人說,那就是水鬼在等著抓小孩了……及至長大後軍才知道,那不過是棲息在河畔的毛雞發出的叫聲罷了……這些,多少也讓小屁孩們平添了一份對小河的敬畏之心。
(二)
但,敬畏歸敬畏,小孩子對「水」與生俱來的渴望和嚮往,又豈是幾句警告可以阻止的?
特別是到了暑假,不用上課的小屁孩們,簡直就像脫韁的野馬,「呼啦啦」全湧到小河來了。
一般來說,吃過午飯後,小夥伴們便會呼朋喚友,帶上裝備集體下河。於是,熱帶豔陽下的午後河中PARTY開始了——大家乘坐著用拖拉機黑色內胎自製的救生圈打水仗;設定距離,從下遊遊到上遊進行比賽;爬到河畔的大榕樹頂端高臺跳水,比誰更勇敢;深潛至河底的巖石縫裡摸螺……直至夕陽西下,家長們拿著藤條在岸邊大吼:「回家吃飯啦!」小傢伙們才興盡而歸。而此時,每個人的手和腳,都已被水泡得皺巴巴的了。晚上,當然也不用再洗澡了……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自小學三年級暑假開始,軍便分擔了家裡晚上燒水和做飯的工作。但往往下午4點不到,小夥伴們就來叫軍下河了。怎麼辦?該如何兼顧?
為解決這個難題,軍經常是下午3點剛過就開始生火,兩個爐頭同時開動,一個煮水、一個煮飯。可經常是水已煮好、飯還未熟之際,小夥伴們便在門外催促了。軍只好往煮飯的灶膛裡塞進足夠多的柴火,然後便和夥伴們下河去瘋了——當然,為避免發生火災,都是塞那些比較短的柴火,不至於燒斷後會掉到地上。
結果等到傍晚歸家盛飯出鍋,煮飯的鍋底往往都已結了一層厚厚的鍋巴。每當此時,已經下工返家的母親便作勢要打軍的屁股:「又浪費糧食!」軍便嬉笑告饒:「媽,正好給我做個油煎鍋巴!」母親嗔怪地搖搖頭,還是生起小火,往鍋裡加了些油和醬油,開始翻炒鍋巴。不一會,一碗香噴噴的油煎鍋巴便完成了。這道獨特的小食,也成為軍童年難忘的回憶之一。
(三)
彼時,剛改革開放不久,大家的生活並不富裕,農場子弟難得沾到葷味。正所謂「靠水吃水」,連隊裡的大人們都學會了下河討吃的。
比如,有時在河邊玩耍,小夥伴們會發現淺水處突然多了不少小蝦,它們靜靜地趴在水底,像喝醉酒了一樣,行動緩慢,任由捕捉——大家便知道,這是有人在上遊下藥毒蝦了;又比如,偶爾會在連隊聽到河上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破聲——那便是有人在拿用雷管制成的土製炸藥炸魚;看到隔壁大叔一早拿著根長長的竹竿,匆匆往河邊走去,就知道他這是要去釣魚了;有的鄰居還會在夜間乘坐拖拉機內胎製成的「小船」,來到河面寬闊處布下漁網,第二天一早再去收網,有時竟還能捕得10幾斤重的鰻魚。
為了滿足軍的口腹之慾,父親也不時下河開工。
他一般會選擇在冬天的早晨下水,目標是河裡的小蝦——據父親說,冬天水冷,早晨太陽出來後,會給河水帶來些溫度。此時河蝦便喜歡從河底遊上來曬太陽,正好可以捕捉。
又是一個冬天的早晨,父親開始下河幹活了。他來到深及膝蓋的淺水處,在上遊放置好一個特殊的裝置——用6根長逾2米的竹竿搭建的一個小「金字塔」型網罩,三面用漁網包上,只在朝向下遊的那一面留出開口。然後,父親繞道來到網罩下遊的6、7米處,用另一個3根竹竿搭建的三角形裝置,不斷敲擊河底,向上遊的網罩處推進——三角形裝置中,接觸河底的那根竹竿上穿了許多節塑料水管,每當敲擊河底,便會發出聲響。於是,受到驚嚇的河蝦便不斷向後彈射,直至蹦入網罩中。
每每當父親推進到網罩處時,網眼中已經多了不少小蝦。父親便提起網罩,將網中的河蝦捉出放入後背的蝦簍,然後再進行下一輪同樣的操作。如此周而復始,一個上午下來,父親便能捕得2、3斤的河蝦。
父親將蝦帶回家,於是軍的晚餐又增添了美味。大個的蝦,自然是拿來油爆或白灼;那些小蝦,母親則另有做法——她一般會將它們和麵粉、蔥花和到一起,攤到鍋裡烙成蝦餅。很快,蝦餅烙好出鍋,那金黃的色澤,誘人的蔥香,簡直讓人難以抵擋。每當此時,軍總會迫不及待地飛速抓起一塊塞進嘴裡。「嗯!好吃!」或許,這便是幸福的味道吧?
(四)
向小河討生計的不止是那些大人,小屁孩們也有著自己的目標。
10隊河的中段,水流比較平緩,河底衝積形成了一大片開闊的沙地。在那裡,繁衍著一種小型的貝類——黃蜆。它們指甲蓋大小,外殼呈黃褐紋理,肉質肥嫩鮮美。將黃蜆用清水養一天,待其吐盡泥沙穢物之後,清洗乾淨,輔以姜、蔥、大蒜,再加點醬油、料酒,無論爆炒,或是滾湯,都是一道難得的美味,那獨特的鮮香,令人沒齒難忘。河中既有此美食,嘴饞的小傢伙們當然不會錯過。
有時下河遊泳,軍他們便會隨身帶上魚簍、篩子、漏勺等器物,來到那片沙地,一邊遊泳嬉戲、一邊捕撈黃蜆,遊戲幹活兩不誤。
孩子們手持篩子、漏勺潛至河底,鏟起一大捧河沙,接著浮出水面,在水中輕篩沙子。隨著兩手的左右輕搖,篩子、漏勺中的沙子不斷散落,便逐漸露出深藏於其中的黃蜆了。每一鏟下去,收穫不會太多,一般都是3、5粒黃蜆,想要捕撈到足夠吃一餐的分量,還是需要些時間的。但小屁孩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於是,大家在小河裡耐心地一次次重複勞動著,兩三個小時下來,倒也收穫頗豐,總能捕撈到1、2斤黃蜆。
或許是小河的水太過優質,浮遊雜質不多的緣故罷,那片沙地產出的黃蜆個頭都不太大,肉也比較少,吃起來費事。每每在大快朵頤之際,軍都不免會想:它們要是再肥大些,就更好了!
連隊的大人為小屁孩們指點了迷津:牛屎灣!
牛屎灣?那是小河旁邊斜插出去的一道小河灣,長數十米,因水常年沒有流動,和隔壁奔騰不息的小河相比,就顯得不那麼乾淨。因此,大家一般都不去那兒玩。而且,附近村寨的黎族同胞經常會放牛經過那裡,每當此時,牛兒都喜歡在裡邊滾打折騰一番才離開。經年累月下來,想必,灣裡的河底應該沉積了不少牛糞吧?
那裡會有肥大的黃蜆嗎?「有的!那些牛糞就是最好的養料!」大人回道。
雖然對牛屎灣河底的牛糞心存忌憚,但實在是架不住肥美黃蜆的誘惑,小屁孩們還是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這裡。一鏟下去,頓時發現了不同:灣底不是細細的河沙,而是有著一定粘性的河泥。當中,也不知混合了多少陳年牛糞沉積而成的腐殖質?細篩之後,果然有黃蜆,而且無比肥大!「發了!」狂喜中,小傢伙們也不管什麼牛糞不牛糞、水髒不髒之類的了,立馬開工幹活……第二天,家中便又多了一道美食。只是,大家的身上為何會突然開始發癢、起小紅疙瘩呢?
(五)
小河還會不時帶來意外的驚喜。
又是暑假。這天,颱風過境,帶來漫天風雨和一地狼藉。第二天一早,勤勞的連隊婦女照舊來到小河邊的大石頭上洗衣裳。突然,發生了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見上遊時不時便會漂下來大小不等的各種魚兒,它們載浮載沉,有的似是剛剛死去,更多的則是半死不活,殘存著最後的幾口氣,人在水邊徒手便可輕易捕獲。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