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今山東濟南人。
辛棄疾出生時,北宋已亡國十三年,辛棄疾生長在「敵佔區」,眼見了異族人的殘暴,漢民的痛苦生活,其幼小的心裡埋下了對金人仇恨的種子。
23歲那年,辛棄疾率眾起義,之後參加了耿京的起義軍。耿京派辛棄疾南下,與朝庭聯繫,共同抗金。在辛棄疾離開的這段時間,義軍中起了變故,耿京被叛徒張安國殺害,張安國投敵。辛棄疾聽聞這個消息,極度憤怒,只率領了五十餘騎人馬殺入金營,生擒了張安國,將他帶回南宋朝庭問斬。辛棄疾此舉英勇無匹,舉國震動。
雖然辛棄疾一心報國,意欲收復失地,但是南宋朝庭積弱,高宗對他有所猜忌,而孝宗雖然主戰,但也不曾重用辛棄疾,正當壯年的他罷官,在帶湖(江西上饒)、瓢泉(江西韶山)一帶閒居。心中的理想與眼前的現實差距巨大,致使辛棄疾的一腔憤懣無法排遣,借詞令一抒胸臆。
今天我們一起品讀的一首小令,即是其在閒居時的一首佳作。
清平樂·獨宿博山王氏庵宋 辛棄疾繞床飢鼠。蝙蝠翻燈舞。屋上松風吹急雨。破紙窗間自語。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裡江山。
博山:在江西,以形似博山爐(香爐)而得名。
王氏庵:王姓人氏的草房。
本詞開篇,詩人從眼前的實景寫起——飢餓的老鼠在床邊跑來跑去,想要覓得一點食物。夜深人靜,晝伏夜出的蝙蝠出巢翻飛。這是詩人眼中看到之物。耳中聽聞的又是什麼呢?只聽得屋外自松林深處吹來的冷風攜著急雨呼嘯而至,殘破的窗紙在風中瑟瑟作響,仿佛在低聲傾訴……
上片四句,句句寫實,詩人寥寥數語,就將悽冷的雨夜、破敗的環境清晰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下片筆鋒一轉,由實定變為虛寫。「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塞北、江南,概括了詩人青少年時在北方與金人抗衡的戎馬生涯,以及之後南歸,在南宋朝廷做官的經歷。罷官歸來,已是滿頭華發,容顏蒼老了。
下片此聯,雖然短短12個字,但是筆力千鈞,其中況味無限,既有對當年馬上仗劍、吹角抗金、壯懷激烈的懷念;又有南歸後孜孜以求,力主北伐,嘔心瀝血獻計獻策的拳拳之心;更有被冷落罷官後的灰心失望,憤懣不平。抱負尚未施展,已是人到暮年,正應了陸遊的一句詞「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閒。」(鷓鴣天)
本詞結末兩句:「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裡江山。」詩人又從回憶、感慨回到現實中來:如今只是一床布被,一所破屋,正值秋夜悽涼,片時舊夢醒來,眼前、心中俱是大宋的廣闊疆域,南北萬裡江山。
後人評稼軒詞,稱其最愛用各種典故,以之為垢病,但是本首詞,卻一改其「掉書袋」的特點,全篇並無一個典故,上片的環境描寫儘是白描,將眼前物、耳中聲,都呈現給讀者。
從情感上來講,環境的破敗、處境的悽涼正與曾經的金戈鐵馬、馳騁疆場形成鮮明對比。
最後一句,更是彰顯了詩人的大格局,襯託了稼軒的愛國之情——無論眼下是如何的逼仄,其內心依舊是心繫祖國的統一大業,自身所遭受的不平絲毫不影響其對國土的熱愛,至死不渝的報國之心表露無遺。因此,眼前的一方破屋與胸中的萬裡江山又形成鮮明對比。
從結構上來說,本首小令有實筆,有虛筆,筆筆含情,詞已盡,意不絕。
從音律上來看,本首小令上片全押仄韻,每一句的末尾一字都是上聲。上聲「歷而舉」,節奏急促,再加上上片是參差不等的四、五、七、六句式,更凸顯了詞意的跌宕激越。下片改用了平聲韻,平聲「哀而安」,句式上也是平整的六字句,情感漸趨平緩,詩人將雄奇憂憤的心緒舒緩而幽怨地表達了出來,果真是「於豪邁中見精緻」。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說:「幼安之佳處,在有性情,有境界。」謝章鋌說:「讀辛棄疾詞,知詞中有人,詞中有品。」
辛棄疾不愧為南宋最傑出的愛國詞人,本首小令,可窺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