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碳14測定,這批竹簡的年代大概是公元前305年±30年,屬於戰國中期偏晚。那時候孟子還在世,莊子也在,屈原還比較年輕。」白髮蒼蒼的老教授向李克強總理介紹道,「所以這些竹簡上的字,是當時他們能看到的。」
「看起來應該都屬於篆字吧?」李克強問道。
「都是戰國時期的古文字,從廣義上說屬於大篆體。」老教授回答。
「能夠全部識別嗎?"「還不能完全識別,我們只能提供一個研究基礎。」
「這些大篆裡面還有許多甲骨文的元素吧?」「跟甲骨文有很密切的關係。我們可以通過這些再去識別甲骨文的材料。」
「甲骨文我們沒識別的大約還有1000多字吧?」「其實真正識別的不過1500個左右,還有2000多字沒識別。」
「你們通過這個研究能對解惑甲骨文起重要作用啊,那真是了不得!」李克強說。
與總理對談的83歲老教授是我國著名歷史學家、古文字學家李學勤。對話發生在清華大學老圖書館4樓的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4月15日上午,李克強考察清華大學,到此聽取「清華簡」最新研究成果情況介紹。
一位總理、一位教授,縱論經史文字,相談甚契,似乎「穿越」回了竹簡「出生」的戰國年代。
「清華簡」2008年由清華校友捐贈入藏,總數2400餘枚,是目前發現最大的一批先秦書簡。李學勤介紹說,大量發現典籍材料,中國歷史上有過兩次,一次是西漢景帝末年的「孔壁藏經」,另一次是西晉武帝鹹寧五年的「汲冢竹書」,第三次就應該算是這批「清華簡」了。
「你把它與孔壁藏經等同起來了,了不得啊!」李克強聽後說道,「這裡面六經都有嗎?」
「有關六經的材料都有。」李學勤回答,「當然不是說全的六經。《尚書》最多,《詩經》也不少。」
「沒有發現《樂經》吧?」「有跟《樂經》有關係的內容,但我們沒有能力判斷。因為《樂經》早已失佚,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它什麼樣子。」
「但你覺得可能有關是吧?這個能夠發掘出來嗎?」「我們一定做我們的努力吧。」
「你們要把《樂經》給發掘出來可就了不得了!」李克強說,「詩書禮樂易春秋,十三經裡面最主要是這六經。六經中除了《樂經》失傳,其他的五經都在,不知竹簡上的內容跟傳世文獻差別大不大?」
「差別特別大。」李學勤答道,「像《尚書》有很多是傳世本裡沒有的。《詩經》也是,有的有,有的沒有。」
「這樣的話,今古文可以在你們這裡作一些鑑別了。」李克強立即說道。隨後他又問:「那《易經》呢?」李學勤答,《易經》的材料也不少。
「清華的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在這裡面有嗎?」「有乾卦,但沒有爻辭。」
「那會不會這幾個字是後來人加上的?」「西漢時已經有了,王莽新漢時……」
「倒不是說新漢,是說秦焚書以後。」「秦焚書以前今天的本子就存在,因為上海博物館有一個戰國時期的《周易》本,裡面就有。」
隨後,李學勤向總理介紹了根據「清華簡」在古史方面的顛覆性研究。比如,傳統認為秦國人是從西方來的,屬於戎人,但根據「清華簡」中對商紂王時大臣飛廉的記載,可以判定秦人東來。李克強點頭道:「哦,秦還是從中原過去的。這個的確顛覆了過去的認識。」
「清華簡」中還發現有算表,這在數學史上有特殊意義。李學勤介紹說,算表上的記數非常特殊,可以表達二分之一、四分之一等,還可以把乘除法變成加減法。類似這樣的圖表,歐洲要到1500年左右才有,晚了差不多1000年。總理聽後慨嘆:「可惜我們沒有走向世界。」
據李學勤介紹,《尚書》的重要佚篇《厚父》就是從「清華簡」中發現的,此前所有版本都未見。該篇主要講政治理念,強調民心的重要。其中有一句話,「民心惟本,厥作惟葉」。李克強問:「這句話在現存其他典籍中是否出現過?」李學勤答:「有近似意思,但沒這一句。」
這場「清華簡」對談臨近結束時,李學勤向總理贈送集簡上文字的一幅捲軸,上書正是「民心惟本,厥作惟葉」八個字。李克強欣然說:「謝謝,我會好好保存。」接著,總理用欣賞的眼光打量著捲軸說:「那時大篆已經開始向隸書方向進化了。李先生,你做了很重要的工作,也請你多保重。」
新京報特約記者 穆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