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刑的22年零4個月的時間裡,有8年,謝哲海連續每個月都會遞交一份申訴書,多年來,他始終沒有放棄「通過申訴洗刷自己冤屈」這條路。
11月17日,在出獄兩年後,他收到河南省高院發來的「再審決定書」。
決定書顯示,「原審認定謝哲海因強姦他人遭反抗,即持械致死人命的證據不確實、不充分,符合再審立案條件。」因此,「本案由河南高院另行組成合議庭進行再審,再審期間不停止原判的執行」。
19日,在鄭州工地打工的謝哲海告訴記者,當接到「再審決定書」的時候「我都快哭出來了」,這意味著他多年的申訴終於有回應。
他的辯護律師屈振紅表示,本案除了謝哲海口供外,沒有任何客觀證據可以證明是謝哲海殺了人。
「而且在公安的結案報告中,有『經過強大的攻勢後,謝哲海認罪了』等記錄,我認為『強大的攻勢』涉嫌刑訊逼供。」
謝哲海49歲,河南太康縣五裡廟村人,24年前的一起殺人案被指與其有關,接著被逮捕、判刑,在他看來比較冤的原因之一是,被害人弟弟也不信,因為當天他們還曾一起看戲,「案發時我還和另一同伴睡一起。」
對話當事人
【1】兇手逍遙法外我背黑鍋
瀟湘晨報:你是什麼時候收到「再審決定書」的?
謝哲海:11月17號吧,當時我正在鄭州的建築工地上打工。
瀟湘晨報:你家人知道嗎?
謝哲海:河南高院去我老家找我父母調查了,我父親就說了,希望政府能把這個事情調查清楚,如果是他幹了,他還得受到懲罰,如果不是我兒子幹的,我也希望能還我兒子一個清白,還我家裡人一個清白。這些年過去了,給我的親人造成了多大的影響,我父母90多歲了,20多年,他們精神都快崩潰了。
瀟湘晨報:這個「再審決定書」落款為9月22日,為什麼你11月17日才收到呢?
謝哲海:他們郵寄過來的,早些時候,高院給我打了電話,他說再審決定書給你郵寄過去了,寄到老家,是我妹妹領的,然後發給我手機上的。
瀟湘晨報:收到決定書時什麼心情?
謝哲海:當時我心裡挺激動的,都這麼多年了,我也希望還自己一個清白,我對這個受害者沒有任何仇恨,是辦案的把我辦錯了,殺人兇手這麼多年逍遙法外,我在背這個黑鍋。
【2】半夜12點聽到打架聲
瀟湘晨報:事發當天你在做什麼?
謝哲海:我當時剛從廣州打工回去,我有個朋友叫王某生,他們村裡有唱戲的,我那天是去他們村裡看唱戲。(編者註:那天,即1996年5月30日)
我先是在朋友家吃早飯,喝了酒就睡了。到晚上7點,我跟王某生還有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被害人的弟弟,我們4個一起到唱戲的現場去看戲了。
看戲看到大概10點,那一天我喝了酒,口很渴,我就到王某生家喝水,他是提前回來的。喝了以後我就跟王某生要了根煙,抽了煙我就躺床上睡覺了。
瀟湘晨報:命案大概發生在幾點,你當時在幹嘛?
謝哲海:大概是半夜12點左右,當時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有打架的聲音。王某生說外面有打架的聲音,問我聽到沒,我說聽到了,我說要去看看,他說不用去了,我也就沒去,又躺下睡覺了。後來,隔壁兩個婦女,叫我們去看看,於是我們4個就到現場去了。
瀟湘晨報:看到了什麼?
謝哲海:因為離得比較遠,被害人被樹影子罩著的,瞅不清,也不知道是男的女的,我們4個也沒敢往前看,就各自回家。我上王某生家繼續睡覺,沒多久,戲場就散戲了,人都回來了,一吵我們倆就又醒了。
瀟湘晨報:注意到什麼異樣嗎?
謝哲海:當時被害人被抬過來了,抬到王某生家門口的一個診所,我們也一起去看了,我看她頭上有傷,被包紮的,淌了很多血,還有其他部位也有傷。我看了一會,正好碰見我們村的一個人,俺兩個看了一會就回家了。
【3】手拿饅頭被警察帶走
瀟湘晨報:你家離這個受害人的村裡有多遠?
謝哲海:沒多遠,是隔壁村。
瀟湘晨報:後來警察是什麼時候找上門的?
謝哲海:到第二天早上8點左右,周口太康縣轉樓鄉派出所就找上門來了。被害人她屬於轉樓鄉,我屬於楊廟鄉,所以是轉樓鄉派出所來的人。那天早上我家剛做好飯,我拿個饅頭夾著菜,就跟著警察上車走了。
瀟湘晨報:警察抓你的時候說什麼了?
謝哲海:警察當時找我就是說調查點事情,我說我還沒吃飯呢,我先吃點飯。你想想要是我幹的事情,我還能吃得進去飯嘛,不早都跑遠了,我當時還拿著饅頭吃。
瀟湘晨報:你當時害怕嗎?
謝哲海:當時我心裡一點都不害怕,我沒幹這個事情,我想著大不了問問我情況就回來了,結果沒想到一關關那麼久,20多年都沒回來。
瀟湘晨報:那你後來為什麼承認這個事情?
謝哲海:他們逼迫的,到最後我腦子什麼都記不清了。他們問我那個白色衣服(關鍵證據之一)你撂哪了?我說撂河裡頭,被害人她村西頭有一條河,我說我撂到那裡了,警察就去河裡撈,什麼也沒撈出來,完了他們又逼我,他說你說假話,你到底撂哪了?我又說我埋到我弟弟家的廁所裡了,他們又去找,沒找到,回來又逼我。我確實沒有辦法,我得瞎編啊,我又說埋到窯裡頭,其實根本就沒這個衣服,我從小到大都沒穿過這樣的衣服,我尋思哪裡會有呢?
【4】死者弟弟不相信是我幹的
瀟湘晨報:你跟被害人認識嗎?
謝哲海:我不認識她,我認識她弟弟,那天晚上我就是跟她弟弟一塊看戲的。
瀟湘晨報:她弟弟對你什麼態度?
謝哲海:今年春節前我還跟她弟弟喝酒,他說他也相信不是我幹的,但是他說他當時還小也說不上話,擱現在也判不了。
瀟湘晨報:當時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被審嗎?
謝哲海:那一天抓進去了18個。當時除了我,還有一個王某鵬,他也有重大嫌疑。聽說後來他都有點傻了,都不會說話了。
瀟湘晨報:王某生沒幫你作證嗎?
謝哲海:王某生他作證了,他給公安局講了不是我幹的,他說如果是我幹的話,我早就跑了,也不會在一起睡,飛都沒時間飛過去,他說俺兩個一直都在一個床上。
【5】8年堅持每月申訴
瀟湘晨報:入獄以後你一直在申訴?
謝哲海:對,我一直在申訴。我在河南服刑的時候,每個月都會往上遞申訴書,沒停過。
瀟湘晨報:大概遞了幾年?
謝哲海:我在河南服刑8年半,基本上每個月都遞,一直遞到我調走,調到東北一個監獄。
瀟湘晨報:到東北的監獄,怎麼不申訴了?
謝哲海:東北冬天寒冷,我又得了肝病,還得勞動。不認罪伏法,就不能減刑,我想爭取減刑,早一點出獄,就沒申訴。我想出去還有機會,如果死到這裡頭,一點機會都沒了。
瀟湘晨報:你什麼時候出獄的?
謝哲海:2018年9月出獄。出來我就找我的老律師,他已70歲了,他說到現在你的案子我一直都沒放下,他比較清楚,他說你還願意申訴嗎?我說我願意,他就幫我寫材料,遞申訴書。後來他住院了,就幫我找到了現在的屈律師。
【6】就算要飯也堅持申訴
瀟湘晨報:你出獄這兩年在幹嘛?
謝哲海:我一直跟著侄女在工地打工,年齡大了也沒什麼技術,你到其他廠裡也不會要你。以前去過浙江,現在在鄭州,跑我這個事情比較方便。
瀟湘晨報:工友們知道你的事情嗎?
謝哲海:一般的話我不跟他們講過這個事情,犯過罪的人,他們對你有看法。一般我都不怎麼跟他們說話。
瀟湘晨報:這個事對你家人有影響嗎?
謝哲海:肯定有影響,對我的家人造成名譽上的打擊,精神上的打擊,還有經濟上的打擊。村裡人反正當面不說,背地裡肯定議論。我想反正這個事情不是我幹的,我會一直申訴到最後,要是官司贏了,還我一個清白,就能給家裡人一個交代,也給社會一個交代。
瀟湘晨報: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謝哲海:我會堅持申訴,就算是要飯,我也會一個勁地堅持下去,我已49歲了,有個遺憾還沒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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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瀟湘晨報
編輯:申鵬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