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偶遇」散文集《巴黎的憂鬱》後,領略了波德萊爾的光芒——剝開表面的「惡」,欣賞被掩蓋的「花」。
作為中文系學生,大學期間我從未讀過波德萊爾的作品。寢室和我同月同日生的好友特別喜歡波德萊爾,鑑於她的品味和我們的共同志趣,我後來也買了一本《惡之花》,但不曾細讀。
以前採訪體育的時候,申花隊和中遠經常「別苗頭」,不斷地換外國主教練。中遠隊有一年請來了法國人克勞德·勒瓦爾,新華社體育記者稱他為「法國足球白巫師」。我從來不寫足球技術,那不是我的擅長,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這個法國人喜歡讀波德萊爾。估計其他體育記者聽了都不知道是啥,我暗自一笑,摸到採訪線路了。
回到家,我打開《惡之花》,老實說,這位法國文學地位堪比雨果、在歐美詩壇具有重要地位的大詩人,他的經典作品我並沒能喜歡上,可能當時我年輕狷狂、心浮氣躁,不能靜心體會,我想也許是語境的不同使然。然而,此後我並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以此作為採訪線索,直到法國主教練離開。
十幾年過去了,我也去過巴黎,有一次在蒙馬特高地看見一位老者彈豎琴,俯瞰巴黎全景時,腦中突然冒出了波德萊爾。
今年夏天某周三,經過南京西路上海電視臺門口,看到一輛像賣冰淇淋的那種小貨車,上前一看是個流動圖書館(靜安圖書館),可以借書!還可以全市圖書館還。我正好飯後散步,順便看看。然後一本書名吸引了我:《巴黎的憂鬱》。因為我很喜歡《巴黎的天空》這首曲子,就拿出來翻,作者居然是波德萊爾。我當即就辦了借書證,借下這本書。
再次「遇見」波德萊爾,它讓我欣喜。
摘兩篇段落:
在一尊巨大的維納斯雕像下,一個人為的瘋子、自願的小丑……穿一身閃光而可笑的衣服,戴著犄角和鈴鐺,蜷縮在像座上,抬起一雙包含淚水的眼睛,望著永恆的女神。
他的眼睛說:「我是人類中最卑劣、最孤獨的了,失去了愛情和友誼,甚至連動物都不如。然而,我也像所有的人一樣,生來就是為了理解和感覺永恆的美的呀!女神啊,可憐可憐我的憂傷和狂熱吧!」
可是,無情的維納斯用她那大理石的眼睛望著遠方不知道什麼東西。
——《瘋子與維納斯》
我相信,有些東西會戳中當代一些人的點,人前的歡笑掩藏不住人後的落寞,生活的不易讓一些人感到憂傷,甚至得了抑鬱症,找不到生命的意義。
這位乾癟的小老太婆看見了這個漂亮的小孩,感到滿心歡喜,所有的人都善待他,都想討他喜歡;這漂亮人兒,像她一樣脆弱,小老太婆,也像他一樣,沒有牙齒,沒有頭髮。
她走近他,想討他微笑一下,做出一番討他喜歡的樣子。
可是孩子卻嚇壞了,尖叫聲充滿了整個屋子。
於是,小老太婆又退回到永久的孤獨中去,在一個角落裡哭,自語道:「不幸的衰老的女人啊,討人喜歡的年齡,哪怕是對於天真的人,已經過去了;我們想要喜歡那些小孩,可我們卻讓他們害怕!」
——老婦人的絕望
法國批評家萊蒙·讓曾這樣評論波德萊爾的作品:非常冷靜(有人情味、溫柔)地描寫城市風光,行人、盲者、小老太婆、紅髮女乞丐都迷失在「古老首都曲曲彎彎的(城市)褶皺裡」。他擅長描繪小巷、潮溼的馬路、醫院和牆落,用如同家常話般的樸素親切的語調,描繪世間。
其實,這些都是我們平常所見,而波德萊爾似乎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本領,思考出深邃的人生哲理。他在書的封底寫道:這些思想,無論出於自我,還是從事物本身湧出,都立刻變得過於強烈。快感中的力給人一種不安和有益的痛苦。
《惡之花》被波德萊爾稱為「病態的花」,其中有一首詩《憂鬱》,寫人面獅身像的,稱其有比活了一千年更多的回憶,藏了很多秘密:
它乃是金字塔、大墳場,
收容比萬人冢更多的死屍
——是一塊連月亮也厭惡的墓地。
……
當陰鬱的冷淡所結的果實——厭倦,
正在擴大為不朽之果的時光,
還有什麼比這跛行的歲月更長?
古老的人面獅,
野性難馴,只會對夕陽之光歌唱。
譯者錢春綺認為,波德萊爾的詩和李賀有相似之處,比較追求音樂的和諧、奔放的想像和優美的意境,構思精巧、表現新穎、風格奇特。我因為不懂法語,無法體會其韻律,反而在「偶遇」散文集《巴黎的憂鬱》後,領略了波德萊爾的光芒——剝開表面的「惡」,欣賞被掩蓋的「花」。(李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