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界面四川 黃雪梅
專家簡介
李勤 原廣州軍區總醫院整形外科主任兼全軍雷射整形中心主任、主任醫師、教授、醫學博士、博士生導師。從事整形美容專業近30年,擅長面部美容整形,尤其對面部年輕化微創整形、鼻輪廓綜合美容整形和耳、鼻修復再造有著豐富的臨床經驗。
李勤的那張臉,是他的招牌。
他是成都人,每隔五年,就要和中學同學聚會一次。明年,是又一個間隔五年的相聚。
李勤五十多歲,但看起來,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紀。不少人驚訝於他形容的年輕。
似乎醫美這個行業,很多醫生、專家都很能經老,但像李勤這樣的,不多見。他從事整形美容,已近30年,有著紮實的技術功底和豐富的臨床經驗。如何讓自己青春永駐、永葆容顏,於他而言並不是一件難事。
做為整形醫生,李勤確實會採用一些技術的手段,比如每隔三四個月,就定期打肉毒素,「堅持兩三年,你會感覺效果越來越好」。不過,李勤卻說,保持年輕最重要的還是心態。
李勤的形容,和他真實的年紀,有著極大反差。他的性格,似乎也有著極大的反差。
臺上,來自西安交通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整形外科的白轉麗醫生,正從面部解剖學的角度,分享注射美容的臨床經驗。
注射美容屬於微創治療,它創傷小、恢復快,也更安全。在歐美韓日等發達國家,也叫做「午休美容」——利用閒暇時間,去打一針肉毒素或玻尿酸,在國外是一件極其普通、極其自然的事,如今也為越來越多的國內愛美人士所接受。這種安全性是相對於整形手術而言的,如果醫生沒有解剖和外科的專業基礎,注射美容也有著極高的風險。
白轉麗初時有些微的緊張,但很快就漸入佳境了了。臺下的聽眾大多是醫美行業的從業者,她們聽得聚精會神,投影的PPT只要一跳換,就會用手機拍攝下來。
在此的頭一天,來自寧波的整形醫生佘雨虹,從藝術與美學的角度,對面部的整形美容做了技術分析。會場同樣座無虛席。
李勤坐在臺下,靜靜地聽著。或許曾經是軍人的緣故,他不論坐著、站著,背脊都挺得筆直,尤其是站著的時候,下巴會微微揚起。
那是成都第二屆醫美產業大會的「面部年輕化與線技術」論壇現場,李勤擔任論壇主席。他是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專家,也曾是軍隊高層次科技創新拔尖人才,以及國家臨床重點專科學科帶頭人。踏著部隊醫院改革的浪潮,李勤於二零一七年底毅然選擇了退出現役,進入了一家醫美行業的民營醫院,擔任院長一職。同時,他還兼任中國整形美容協會面部年輕化分會會長的學術職務。
面部年輕化,是指應用各種技術手段,讓老化的面部恢復年輕的狀態。非手術的微創技術,譬如注射美容,是當前面部年輕化的主流趨勢。十幾年前李勤就敏銳地注意到了這種趨勢,在國內很早就開展了肉毒素、玻尿酸等注射美容技術的應用,也有著非常深厚的臨床經驗和心得。
每一位醫生演講完畢,李勤都會做一段點評。他在整形美容領域有著極深的造詣,點評精煉,卻又切中要點。
李勤經常鼓勵年輕醫生走上學術會議講臺,培養年輕醫生的綜合素質。他認為一個優秀的整形美容醫生,應當具備多方面的素質,演講就是其中之一,「演講能夠培養一個人的表達和溝通能力,懂得表達溝通,才能把你的醫學知識用簡單的話讓別人聽懂。」
更重要的是,演講也能促使醫生在專業上的精進,「更加主動地去掌握更全面的知識,提升自己全方位的能力。」
這是李勤對整形美容醫生專業素質的見解:一個優秀的整形醫生,專業知識必須紮實,除此之外還要有美學修養,要會溝通。這就是他之所以邀請白轉麗、佘雨虹們演講的緣故,「佘雨虹從小就修習繪畫,有很好的美學基礎。」
在李勤眼中,整形不只是一門學科,更是一門藝術。
當然,他認為最重要的,還是要懂心理學。在他看來,洞悉人心、諳曉人之心理,本身就是一個整形醫生應該具備的素質。
李勤將懂心理學納為整形醫生重要的素質之一,大約與他性格的謹慎有很大關係。他的第一臺美容手術,是在二十多年前的瀋陽實施的一臺雙眼皮手術。
在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初期,整形美容手術已開始在沈陽萌芽和發展。國內第一本美容外科學術期刊——《中國實用美容整形外科雜誌》,誕生於1990年的沈陽。該刊的創始人,正是享譽國際的"中國皮瓣"發明者、李勤的老師楊果凡教授。
在做第一臺美容手術之前,李勤已經在瀋陽軍區總醫院整形外科做了整整三年的疤痕切除等整形修復類手術。他覺得現在一些年輕醫生有些浮躁,「現在的年輕醫生過於急躁,一畢業就想馬上學會做雙眼皮手術,我當年是在練了三年的整形手術基本功之後,才著手做美容手術的。」其實,在從事那三年的整形外科之前,李勤還做了三年的肝膽外科住院醫生。
切疤是最小的整形外科手術,反覆去做,就極其枯燥,很多醫生不願意做。李勤從中看到了技藝的奧妙之處:皮膚組織切開後,有向外擴張的力量,外科手術是用大針大線硬拽著縫合在一起,而整形手術縫合則講究無創、無張力,醫生的下刀、分離組織和縫合便都極其講究。縫合的時候,「要先在深層把皮下組織縫合在一起,減少深層的張力以後,到了表皮就很容易貼合上了。」
醫生將整形手術喻作繡花,說的就是它的精細之處。
即使是切疤,李勤也會思考在面部不同的部位如何切,才能使疤痕最小,縫合的效果最好。這大約就是現在說的「工匠精神」,卻是要一個人能沉得住氣,靜得下心。
做了三年的整形修復重建手術,李勤對自己的技術,心中是有數的,但在第一臺美容手術的頭一晚,他還是將從前看過的雙眼皮手術,在腦子里默默地過了一遍。
「我把以前看到的每個老師做的雙眼皮手術,不管是自己科室里的,還是北京、上海、新加坡的,在頭一晚,像放電影一樣,全部默了一遍。」
手術的方案,李勤做得很詳細,但他還是在權衡,到底用哪一個方案更好,以及如何選擇切口、重瞼線的寬度是多少,才更更適合受術者的眼型和臉型。
第一臺雙眼皮手術李勤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手術也很成功。「三甲醫院對年輕醫生的成長有一個好處,就是手術時總有上級醫生帶著你,手術做下來,你心里的石頭也就放下來了。」
這是李勤人生的一次突破。在此之後,隆鼻、眼袋、除皺等系列美容術,便也順理成章了。
在沒有肉毒素的時代,除皺只能靠手術。在李勤的印象中,他做過的最年輕的一臺除皺手術,是給一個20歲左右的東北小夥子去抬頭紋。
「東北人(整形美容)的意識很超前,年輕人也很願意接受手術,這方面廣東人反而更保守。」到廣州工作以後,李勤曾在面診一位70多歲、希望自己變得更年輕的企業家時,建議他做面部除皺手術,但企業家卻希望李勤能提供一種非手術的年輕化方案。
廣東人有著深厚的宗族意識,老一輩的大都信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即使到了九十年代後期都不是很能接受手術,「廣東經濟發達,但廣東人不太接受美容手術,那時選擇美容手術的客人中還是以生活在廣東的外省人居多。」
地域差別的背後,是文化傳統和觀念意識的差別。事實上,只要具體到個體的人,每個人的訴求、目的都是不一樣的。
「每個人選擇美容治療的情況都是千差萬別的,有的可能出自工作需要,有的可能是家庭的問題,還有的可能是心理需求。」在那一張張求美的臉上,李勤看到了世間百態,看到了酸甜苦辣。
當今社會將顏值稱為正能量,但美貌並不是一切的通行證。有一些事情,並不是整形能解決的。李勤時常要做的,不是整形美容的建議,而是慢慢溝通,做心理輔導。
「有的求美者並不清楚自己的真實目的,或者清楚自己的需求,所以一個好的整形外科醫生,他一定得是個心理學家,得會察顏觀色,得在談話里了解她們的真實想法。」
在李勤看來,美容治療與疾病治療有著本質的區別。患者生病,訴求、目的都極其明確,就是治好病,而求美者基本都是健康人群,「並不是非治不可」。
有的求美者,會在李勤面前,將其他的醫生貶得一文不值,有的會將自己的小問題,極盡地誇大。對這樣的求美者,李勤總是極其謹慎,「沒有美容治療適應症的求美者,該拒絕的,就得果斷拒絕,否則會帶來很多問題。」李勤對於初次選擇手術的年輕求美者會較為謹慎。何況,美沒有客觀標準,它是一件相對主觀的事情。他很希望能探知每一位求美者心底真實的訴求,如果一次溝通不夠,寧願再多接觸幾次,「逐步了解之後,我才能確定能不能做手術、做什麼方案的手術最適合她。」
他對選擇手術的"不著急",正是緣於他深厚的專業功底和經驗,就像他曾用三年時間練習最簡單的切疤手術一樣,李勤很是能沉得住氣。
一隻醜小鴨,在為水中不美的倒影而傷心。沒想到,醜小鴨被雷射照射後,竟褪去了疤痕,變成了一隻展翅高飛的白天鵝。
這是二十多年前,廣州軍區總醫院整形外科的一個電視廣告。廣告創意在今天看來,或許並不十分高明,賣點提煉卻明了直接:突出雷射的微創美容療效。
當時,國內只有兩家三甲醫院的整形外科引進了先進的雷射美容設備,廣州軍區總醫院是其中之一。成立伊始的整形外科引進了雷射美容設備,它使新科室在強手入林的廣州找到了發展的突破口。這個雷射美容廣告受益於當時靈活的政策,大概是國內最早的整形美容電視廣告了。
科室成立之初,每天的就診者門可羅雀,但隨著廣告的推出很快就人滿為患,「像菜市場一樣擁擠,甚至還有來自東南亞等國外的患者。」隨著患者量、手術量的急劇增加,科室的規模也迅速擴大。上個世紀90年代末期,中國沿海地區經濟快速發展,廣州等沿海城市尤為引人注目,這個時候科室的發展也進入了快車道,李勤就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調入了廣州軍區總醫院。
他在瀋陽軍區總醫院練好的基本功,在廣州有了用武之地。進入醫院的時候,他還是主治醫師,到第二年就升任科室的行政副主任,很快又晉升為副主任醫師。同一年,科室經嚴格評審成為了全軍重點學科。2006年李勤正式擔任整形外科主任,同時兼任全軍雷射整形中心主任一職。「全軍」與「中心」這兩個關鍵詞,意味著該科室屬於重點學科,並且是醫院的重中之重。
李勤擔任科主任之後,為科室確定了兩個發展方向:修復重建和微創美容。修復重建主抓顯微外科,微創美容主抓注射美容,「科室有雷射,早就打下了微創美容的底子。」
他注意到了國際上微創美容的發展趨勢。2000年以前的美國,手術在美容中佔據著主要份額,受制於技術、設備和產品的發展,當時微創非手術佔比極低。2000年之後,隨著肉毒素和玻尿酸的臨床應用,非手術在整形美容中的佔比直線上升,「最近十年來,非手術項目已經佔據了美容治療90%的份額。」
由於機制的原因,國內一些公立醫院,引進注射美容產品受到很多限制。李勤性格的反差之處就在於,他為人謹慎,做事卻極有主見和膽識。
2009年,國家批准的第一款玻尿酸和肉毒素相繼上市,李勤所在科室很快就引入到了臨床。「在注射美容上,我們在國內算是先行者。」
國家對進口藥物的管控極為嚴格,在其他國家獲批上市的藥物要進入中國,首先需要經過國內多中心的藥物臨床實驗。廣州軍區總醫院整形外科從2011年起便陸續開展了多款進口和國產玻尿酸面部注射美容的臨床試驗,合作方多是國內外知名的醫美企業,由此也積累了大量相關產品的臨床應用經驗。
李勤帶領的科室經過多年的不懈努力,在醫療、教學、科研等方面取得了長足進步,2015年科室成為國家臨床重點專科,也是廣州軍區總醫院的第一個國家重點學科。
在國內三甲醫院里,整形外科大多是小科室,而李勤帶領的整形外科能夠成為國家重點學科,其實並不容易。其評審考核範圍,涉及醫療、教學、科研等諸多層面,而李勤作為學科帶頭人,其學術地位、臨床能力、教學工作與科研水平等,也是考核的重要內容。
「我們科室後來又成為國家藥物臨床試驗專業,這就是說,以後所有涉及整形外科的藥物和器械,包括國外的藥物和器械要進入國內市場使用,都必須在我們這種具備藥物臨床試驗資格的專業科室進行上市前的臨床試驗後,才能提交國家藥監局審批。」
其實,如果不是當年同學偶然的建議,李勤今天有所造詣的領域,是肝膽外科,而不是整形外科。
他本科志願填報的是重慶第三軍醫大學,本科畢業之後,他回到了成都,進入位於天回鎮的成都軍區總醫院肝膽外科。在那里,他待了近三年的時間。
西南地區是膽道病的高發區,西南地區的肝膽外科在國內居於前列,「成都軍區總醫院在這一領域也有很強的實力。」
儘管只是資歷尚淺的住院醫師,但他在科室里頗受器重,科主任總是開玩笑地叫他「接班人」。「當時年輕,科裡的髒活苦活都不怕做,我做事也比較細緻,所以同事們都很喜歡我。」「接班人」最終還是讓科主任失望了。三年之後,李勤準備攻讀碩士研究生,選擇的是同在成都的華西醫科大學肝膽外科專業。當一切都在按步就班地準備著的時候,大學留校的同學卻建議他考回母校的燒傷整形。
本科的時候,李勤曾偶然看過老師做的燒傷整形手術。那些原本已經無法伸直的手,又或全是疤痕的臉,在做了皮瓣或植皮手術之後,「就算外觀不不能復原,但在功能上還是能改善很多,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至於那些隆鼻手術、雙眼皮手術,李勤更是覺得有意思,「能把人變美,錦上添花」。
同學似乎很了解他內心真實的想法,當然,「三醫大的燒傷很厲害,是國際水平。」
有主見的人,大多拿定了了主意,決心就很難動搖,李勤就是如此。只是,他不敢讓領導知道,自己悄悄報考了母校的燒傷整形專業,甚至請科主任籤字的時候,都用了小心思,「不敢讓他看前面的專業,直接在最後一頁籤名。」
等拿到錄取通知書時,科主任調侃說,早知道就不給你籤字了。
這應該是李勤人生中第一個重大的決定。這個決定改變了他一生的走向。第二個重大的決定,是在三年年之後。
三年之後,李勤碩士畢業,他沒有選擇繼續攻讀博士,而是選擇追隨著名整形外科專家、沈陽軍區總醫院整形外科主任楊果凡教授。由於是全軍分配,南京軍區總醫院捷足先登,「我的檔案都已經調過去了」,後來經過多方協調,最後終於來到了他心儀的瀋陽軍區總醫院整形外科。
他在當年的10月下旬去的瀋陽,當時成都還是秋季,而東北卻已進入了寒冬。去了沒幾天,沈陽就開始下雪。紛飛的大雪改換了天地,只是李勤尚來不及欣賞北國的豪壯,就領教到了北方的寒冷。他和同事們去清理積雪,「鐵鍬拿到手上,真正領教到了什麼叫寒冷刺骨,就算是戴著手套都受不了。」
氣候、飲食、水土的不適應尚在其次,李勤感受最深的,還是人際關係的「冷」。他是科室同齡人中的唯一一個碩士研究生,學歷比其他住院醫師都高,但在整形上經驗尚淺,他明顯感受到了同事的冷眼。第一次上手術,習慣了大外科手術的李勤,被上級醫生批評說:"你不像個整形外科醫生。"有時,他在手術臺上動作稍微慢了一點,又或者不符合上級醫生的要求,也會被調侃:「你搞破壞啊!」
在成都軍區總醫院,李勤倍受器重,被稱為「接班人」。在沈陽軍區總醫院,李勤受盡冷遇,其間的落差、際遇,離家數千里的李勤,大約很難與人傾訴。李勤默默堅持著,他要強。何況,他清楚自己為什麼選擇沈陽,而不是南京。
一切都源於楊果凡教授。
1981年,楊果凡教授在國際上首先報導了前臂皮瓣的臨床應用,很快就在國際上引起了轟動。當時的植皮技術,雖然能讓患者恢復功能,但新植的皮膚顏色,始終與周圍皮膚有很大的不同,「就像打了個補丁一樣。」
從1978年開始,楊教授就帶領著他的團隊,從解剖入手研究前臂皮瓣,逐漸過渡到臨床。楊果凡教授通過血管吻合技術,把帶有皮下組織的前臂內側轉移到面部,其膚色與質感都接近面部正常的皮膚。歐美人毛髮濃厚,全身只有前臂皮膚最細嫩,毛髮也最少,「他們特別喜歡應用前臂皮瓣。」
前臂皮瓣的問世,是整形外科一個劃時代的變化,「人們總說中國醫學界原創性成果少,這就是原創性成果!」國際醫學界將這項技術,稱之為"中國皮瓣"。
沈陽軍區總醫院整形外科之所以強大,除卻當時的經濟因素外,與楊教授坐鎮於此有莫大關係。中國燒傷專業的臨床治療水平,一直是世界領先,故而大多數三甲醫院,都是將燒傷與整形並在一起,「直到現在,國內很多醫院都還是叫燒傷整形科」,但在四十多年前,沈陽軍區總醫院的整形外科,就已經是一個獨立的科室了。
李勤目的很明確,就是奔著楊果凡教授去的,他要跟著大師學習。似乎不管在任何時候,李勤的選擇都會傾向於優秀與強大。
大概一個人目的明確,便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很清楚,學歷並不代表一個人實際的工作能力。在還無法說實力的時候,李勤試圖用謙虛和誠懇與人相處,「我勤快,就想用自己的表現,讓他們接納我。」
李勤要強,但並不強勢,只是「暗中用勁」。「我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虛心學,不懂就請教。每個人都是我的老師。」當時,與他同寢室的室友,是一位本科生,兩人一樣的年紀,「他臨床做得比我好,我就經常向他討教。」
有老師告訴李勤: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他便養成做手術筆記的習慣。至今,李勤還保存著當年的手術筆記。他將這個優秀的習慣傳給自己的研究生,還有女兒,「有時我跟我女兒說,你看,這是爸爸二十多年前的手術筆記哦。」
踏實的學習態度讓李勤發現了工作中的細微之處,他也受益良多。「我發現就算是同一種手術,但不同老師的手術設計、手法,都是不同的。整形外科的奇妙之處就在於,靈活性很強。」
不到半年,李勤就打開了局面,「大家都開始接受我,老師也願意教我,最後還是得靠實力說話。」
李勤是在1998年進入的廣州軍區總醫院。他擅於規劃自己的事業、人生,但就在仕途一片光明的時候,卻選擇了提前退役。
退役的原因很簡單:軍隊醫院在向軍事醫學轉型,「主要是與戰傷掛鈎,像我們做美容醫學的,就受到了很大限制。」
這是李勤做的第三個重大決定。「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是專注於面部年輕化」,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公立醫院與民營醫院未來趨勢與格局的改變。
「國家對公立醫院整形外科的定位是往修復重建方面發展,而美容項目一定是市場化的。隨著醫改的深入,公立醫院的整形外科會更多地偏向於對燒創傷和先天畸形的修復重建,美容項目會越來越少。醫療美容的發展一定是在民營醫院,在國外就是醫生自己開設診所,這是未來的大趨勢。」
在李勤看來,一些有品牌的民營醫院,無論是投資者,還是管理者,其意識也在改變,正在不斷地走向規範化發展。這也吸引了一批有學識,有水平的公立醫院專家逐漸走出體制,加入民營醫院,「大大提高了民營醫院的技術水平」。
他樂於看到民營醫院的發展,「如果大家形成合力,中國人就不必去到韓國。韓國整形起步雖早,但受其人口基數的限制,以及近些年不斷曝光的中國求美者在韓國整形失敗案例,加之語言不通影響了術前的充分溝通交流,使得國內求美者赴韓整形趨於理性。韓國有好的整形醫生,但其整體水平並不比中國醫生強。」
離開體制後,李勤感受到了民營醫院與公立醫院最大的不同。「以前很多事情我想做,但會受到機制的限制,設備、產品也跟不上。民營醫院有體制的優勢,所有面部年輕化的設備、產品,只要國家批准使用的,求美者有需要馬上就能引進。」
這第三次選擇,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李勤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人的青春是有限度的,特別是外科醫生,就算體力好,但眼力就不一定行了。等到60歲以後退役,就太遲了,現在出來,我還有十來年的黃金時間,還能發揮自己的價值,還能再開創出一片天地來。」
他對自己未來的十年,其實很有想法。
後記
今年六、七月份的成都,多數時候,還很涼爽。
李勤在廣州定居近二十年,但他對成都所發生的一切,並不陌生。
他的父母還生活在成都,如今已八十高齡。他掛念著父母,基本隔一兩個月,就會回家一趟。去外地開會的城市,他的首選也必是成都。
李勤這次在成都,逗留了四天,但我們的採訪,是他忙里偷閒擠出來的一點時間。他的行程排得滿滿當當,稍有空隙,也很快就有人約定。不過,李勤在成都的每天晚上,都會回家陪陪父母。
這個採訪,最後結束於機場的候機大廳——我們只能選擇與他同去機場,趁著安檢之前的空隙完成未竟的採訪。
短短的時間,還不足以讓我們深刻地認識一個人,只有李勤的謹慎,給我們留下了了很深的印象。
謹慎的人,往往優柔寡斷,而他更多是深思熟慮之故。謹慎之下,李勤其實很有膽識。這是他性格上的反差。
當然,李勤性格上的反差不止於此。
他看起來溫和,實際上卻冷靜、審慎、自持。他謙虛,識人長處,並引以為師。這是他在天性聰明之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並在醫美領域有所成就、有所造詣的一個重要因素。只是,他的內心又很是驕傲。這種驕傲,又可稱為自信。
採訪因為機場工作人員的登機提醒而結束。李勤起身離開,背脊依舊挺直,下巴依舊微微地揚著,匆匆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