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蘭·託馬斯(Dylan Thomas,1914-1953),英國詩人,人稱「瘋狂的狄蘭」,代表作《死亡與出場》、《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當我天生的五官都能看見》等。託馬斯很早就表現出對於文學的特殊興趣,中學的時候曾擔任學校刊物的主編,並發表了一些詩作。1946年發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詩集《死亡和出場》,評論界普遍認為他是繼奧登以後英國的又一位重要詩人。1953年11月9日因連喝了18杯威士忌而暴斃,年僅三十九歲。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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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老年人應該燃燒並對著日暮呼喊;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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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聰明人臨終時知道黑暗真確,
是因為他們的話語沒有迸射閃電,
他們並不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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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當最後一浪湧過,號呼他們脆弱的功業
本可以很光輝地起舞於綠色的海灣,
也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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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放的人碰見並歌唱過太陽的飛越,
意識到,太晚了,他們曾使它在途中哀嘆,
他們也並不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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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肅的人,臨死時用目眩的視覺
看到瞎眼也能像流星般閃耀而欣歡,
也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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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您呀,我的父親,身處高度的悲切,
請用您的熱淚詛咒、祝福我,我祈願。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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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玨 譯)
那隻籤署文件的手
The hand that signed the pa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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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籤署文件的手擊倒了一座城;
五根擁有至高權力的手指令人無法透氣,
把死者的星球加倍,把一個國家減半;
這五個王將一個王置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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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強大的手令肩膀傾斜,
帶有白堊粉塊的指關節抽搐;
一隻鵝毛筆終結了一場
終結了談判的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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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籤署條約的手導致了熱病,
饑荒出現,飛來災蝗;
那用草草寫成的名字
來統治人的手何其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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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個王數死人卻不軟化
結疤的傷口,也不輕撫額頭;
一隻手支配憐憫就如一隻手支配天;
手沒有眼淚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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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玨 譯)
通過綠色莖管催動花朵的力
The force that through the green fuse drives the fl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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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綠色莖管催動花朵的力
也催動我的綠色年華;使樹根枯死的力
也是我的毀滅者。
我也無言可告佝僂的玫瑰
我的青春也為同樣的寒冬熱病所壓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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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動著水穿透巖石的力
也催動我紅色的血液;使喧譁的水流乾涸的力
也使我的血液凝結。
我也無言可告我的血管
在高山的水泉也是同一張嘴在嘬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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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動池塘裡的水的那隻手
也攪動流沙;拉著風前進的手
也拖曳著我的衾布船帆。
我也無言可告那絞死的人
絞刑吏的石灰是用我的泥土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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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嘴唇像水蛭緊貼泉源;
愛情滴下又積聚,但是流下血液
一定會撫慰她的傷痛。
我也無言可告一個天氣的風
時間已經在群星的周圍記下一個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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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無言可告情人的墓穴
我的衾枕上也爬動著同樣的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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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寧坤 譯)
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
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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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
赤條條的死人一定會
和風中的人西天的月合為一體;
等他們的骨頭被剔淨而乾淨的骨頭又消滅,
他們的臂肘和腳下一定會有星星;
他們雖然發瘋卻一定會清醒,
他們雖然沉淪滄海卻一定會復生,
雖然情人會泯滅愛情卻一定長存;
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
.
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
在大海的曲折迂迴下面久臥
他們決不會象風一樣消逝;
當筋疲腱松時在拉肢刑架上掙扎,
雖然綁在刑車上,他們卻一定不會屈服;
信仰在他們手中一定會折斷,
雙角獸般的邪惡也一定會把他們刺穿;
縱使四分五裂他們也決不會屈服;
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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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
海鷗不會再在他們耳邊啼
波濤也不會再在海岸上喧譁衝擊;
一朵花開處也不會再有
一朵花迎著風雨招展;
雖然他們又瘋又僵死,
人物的頭角將從雛菊中嶄露;
在太陽中碎裂直到太陽崩潰,
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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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寧坤 譯)
當我天生的五官都能看見
When all my five and country senses s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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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天生的五官都能看見,
手指將忘記園藝技能而注意
通過半月形的植物眼,
年輕的星星的外殼和黃道十二宮,
霜凍中的愛情怎樣像水果一樣在冬天貯藏,
低語的耳朵將注視著愛情被鼓聲送走
沿著微風和貝殼走向不諧的海灘,
犀利的舌頭將用零落的音節呼喊
愛情的鐘愛的創傷已痛苦地治癒。
我的鼻孔將看見愛情的呼吸像灌木林一樣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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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的高貴的心在所有愛情的國土上
都有見證人,他們將在黑暗中摸索著醒來;
等盲目的睡眠降臨於窺視的感官,
心還是有情的,雖然五隻眼睛都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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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寧坤 譯)
十月的詩
Poem in Octo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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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去天堂的第三十年
醒來我傾聽港口和附近樹林
貽貝聚集、蒼鷺
為岸布道
早晨召喚
用水的禱告和海鷗白嘴鴉的啼叫
而帆船敲擊網織的牆
我自己踏進
那瞬間
依然沉睡的小鎮,動身。
.
我的生日始於水
鳥和展翅的樹木之鳥放飛我的名字
在那些農莊和白馬之上
我起身
在多雨之秋
在我所有日子的陣雨中外出。
潮水漲,鷺下潛,當我上路
越過邊界
而城門
在小鎮醒來時關閉。
.
湧動的百靈鳥在滾滾
雲中,路旁灌木叢溢滿烏鶇
的呼哨,十月的太陽
夏天一般
在山岡的肩膀,
天氣宜人,甜蜜歌手們突然
走進我遊蕩其中並傾聽
雨水淋溼的早晨
寒風吹透
我腳下遠處的樹林。
.
蒼白的雨在縮小的海灣上
在大海弄詛的蝸牛大小的教堂上
用觸角穿透迷霧,而城堡
棕褐如梟
但春天和夏天的
所有花園都在吹牛中怒放
在邊界那邊在百靈鳥充斥的雲下
在那裡我會為
我的生日而驚奇
但天氣突變。
.
它避開那歡樂的國度
隨另一氣流而下,藍色改變天空
再次流出夏天的驚愕
和蘋果
梨及紅醋慄一起
在轉變中我如此清楚地看見一個孩子
那些被遺忘的早晨,他和母親
穿過陽光的
寓言
和那綠色小教堂的傳說
.
以及兩次被告知的幼年田野
他的淚灼燙我的臉,心跳在我胸中
在樹林河流和大海之處
一個孩子
正傾聽
死亡之夏把歡樂的真理
悄悄告訴樹石頭和潮中的魚
而神秘
還在
在水中在啼鳥中歡唱。
.
在那裡我會為我的生日驚奇
但天氣突變,那長眠的孩子
所歌唱的真正快樂燃燒
在太陽中。
這是我去天堂的
第三十年,站在夏日正午
而下面的小鎮滿樹十月的血。
噢願我心中真理
仍在這
轉變之年的高山上被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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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島 譯)
特別當十月的風
Especially when the October 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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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當十月的風
用結霜手指懲罰我的頭髮,
被橫行太陽抓住我走在火上
在大地投下陰影之蟹,
聽見渡鴉在冬天枝頭咳嗽,
她說話時我忙碌的心戰慄
淌下音節之血耗幹她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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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被關進詞語之塔,我在
樹木般行走的地平線作標記
字形的女人,與一行行
公園裡星星比劃的孩子們。
某些詞讓我用元音的山毛櫸造就你,
那橡木的聲音,從棘手的
郡的根部告訴你音調,
某些詞讓我用水的言說造就你。
.
一盆羊齒草後面擺動的鐘
告訴我時光詞語,神經含義
隨鐘擺飛翔,宣告早晨
在風信雞中告知多風的天氣。
某些詞讓我用牧場標誌造就你;
信號草告訴我知道的一切
以多蟲的冬天穿透眼睛。
某些詞讓我告訴你渡鴉的罪惡。
.
特別當十月的風
(某些詞讓我造就你,用秋天魔力
蜘蛛讒言和威爾斯喧鬧的山崗)
蘿蔔的拳頭懲罰大地,
某些詞讓我用無情之詞造就你。
心在耗幹,用化學之血
疾行中拼寫,警告將臨的狂怒。
在海邊聽見那黑色元音的鳥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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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島 譯)
我看見夏天的男孩
I see the boys of summer
一
我看見夏天的男孩在毀滅
使金色的地區荒蕪,
沒有糧倉安置豐收,土地冰凍
在酷熱裡,冬天衝走了
僵直的愛情,拿來的少女
在他們的熱潮中淹死了滿載的蘋果。
.
這些光之男孩,其愚蠢是些凝結者,
弄酸沸騰的蜂蜜;
嚴霜的麵包樹,手指伸進蜂群;
陽光下他們把寒冷、疑惑、黑暗的絲線
織入了神經,
而月亮的信號是空間的零點。
.
我看見夏天的男孩在母親身子裡
用勁撕裂子宮的氣候,
以小巧的拇指分開晝與夜;
在深處,在四分之一的月亮
和太陽的陰影中,他們漆著母親,
就像陽光漆著他們的腦殼。
.
我看見通過種子的變化
這些男孩將塑成無用的男人,
或者從熱裡以跳躍弄瘸空氣;
從他們心裡愛與光的三伏的脈搏
砰然衝破他們的喉嚨。
哦,看那冰裡的夏天的脈搏。
.
二
季節受到挑戰或踉蹌於
協調的時刻,
那兒如死般準確,我們敲響星星,
那兒冬之沉睡的男人吐出
黑舌頭的時鐘,
沒有吹回月夜正當她在吹。
.
我們是黑暗的否認者,讓我們
從一個夏天的女人身上召集死亡,
強悍的生命來自情人的痙攣,
來自美麗的死者,他漲紅了大海
明亮的眼蟲閃耀於海妖的燈盞,
也來自於稻草人種植的子宮。
.
我們夏天的男孩旋轉於四面來風,
似鐵的海草的綠
高舉喧鬧的大海並抖落鳥群,
拾起波浪與泡沫之球,
以它的潮水悶死荒漠,
為一個花環梳理鄉村的庭園。
.
在春天,冬青穿過我們的前額,
血與漿果如此之高,
把歡樂的花花公子釘在樹上;
這裡愛之潮溼的肌肉乾了、死了,
這裡無愛的追求打破一吻。
.
三
我看見夏天的男孩在毀滅。
男人在他狂想的荒蕪裡。
男孩充滿口袋並屬外來。
而我是你父親那樣的一個人。
我們是燧石和瀝青的兒子。
哦,當他們穿過,看那兩端親吻。
.
(柏樺 譯)
心之氣候的進程
A process in the weather of the heart
.
心之氣候的進程,
把潮溼變幹;金色的射擊
向冰凍的墓地猛襲。
四分之一血脈的氣候,
變黑夜為白天;陽光裡的血
照亮活著的小蟲。
.
眼光中警告的進程,
盲目的骨頭;子宮
在死亡裡驅趕就像生命衝出。
.
黑暗在眼睛的氣候裡,
是一半的光;深不可測的海
亂撞於無角度的陸地。
那造就一片腰的森林的種子,
叉開一半的果實;一半墜落,
在沉睡的風中減緩。
.
肉與骨中的氣候,
又溼又幹;快速者與死者
在眼前若兩個亡魂遊動。
.
世界氣候之進程,
鬼影變幻;每一個受母愛的孩子
坐在雙重的陰影裡。
進程把月亮吹進太陽,
扯下皮膚襤褸的帷幕;
它拋開了它的死亡。
.
(柏樺 譯)
悲傷的時光賊子
Grief thief of time
.
悲傷的時光賊子緩緩地爬出
月亮牽引的墳墓,歷盡海上漂泊的歲月,
痛苦的無賴偷走
大海分享的信仰,它曾將時光吹到膝下,
老人忘了哭喊,
時光斜倚潮頭,風暴一次次狂嘯,
召喚海難者
在沉沒的航道躍上大海的光芒,
老人忘掉悲傷,
劇烈的咳嗽,盤旋的信天翁,
追溯青春的骨骼,
兩眼苦澀地跌落在她躺臥的床頭。
她在一段故事裡掀起浪濤,
無休無止地與那賊子相擁相戀。
傑克,我的父輩,此刻放任時光面容的賊子,
他的袖口閃爍死亡,
破爛的布袋裝著一潭偷來的泡沫,
潛入種馬的墓穴,
睜著一雙公牛的眼穿過閹人的縫隙,
這個歹徒釋放雙重囚禁的悲傷,
沒有銀亮的哨聲追逐他,一個又一個星期,
逼上日子的峰頂,逼近死亡,
這些失竊的泡沫留有蛇的牙痕
以及尖齒永久的印跡,
沒有第三隻眼睛窺探彩虹的房事,
它在人類的兩性間搭起橋梁,
一切都會生存,在墓穴的深淵
鑄成我父輩賊子的模樣。
.
(海岸,傅浩,魯萌 譯)
塔樓中的耳朵聽見
Ears In The Turrets Hear
.
塔樓中的耳朵聽見
手在門上轟鳴
山牆裡的眼睛看見
弄門鎖的手指
我該開門還是
孤零零地等到我在這棟
白色房子裡死去的那天
而不讓陌生的眼睛發現?
手啊,你拿著的是毒藥還是葡萄?
.
在這被肌肉之海
和骨頭海岸綁住
的島嶼那一邊,
土地位於聲音之外
山丘位於心智之外
沒有鳥或飛行的魚
會打擾這島嶼的安寧。
.
這島嶼中的耳朵聽見
風像火一樣吹過
這島嶼中的眼睛看見
船隻停泊在海灣
我該帶著頭髮裡的風
奔向那些船
還是等到我死去的那天
而不去迎接任何水手?
船啊,你裝載的是毒藥還是葡萄?
.
手在門上轟鳴
船隻停泊在海灣
雨水敲打沙地和石板,
我該不該讓那陌生人進來,
我該不該去迎接那水手,
或是等到我死去的那天?
.
陌生人的手和那些船的貨艙,
你們帶來的是毒藥還是葡萄?
.
(戴玨 譯)
拒絕哀悼死於大火的一位倫敦小孩
A Refusal to Mourn the Death, by Fire, of a Child in London
.
絕不哀悼,直至造就人性
孕育鳥獸花朵
令萬物卑微的黑暗
以沉默告知最後一束光的出現
而在日常勞作中翻滾
的大海造成了靜止的時間
.
而我得再一次進入圓形的
水珠天堂
以及谷穗猶太會堂
才能讓一個聲音的影子祈禱
或在最小的
麻衣山谷播撒我的鹽種子來哀悼
.
這小孩死亡的莊嚴與光熱。
我不會殺害
她那與嚴峻事實同行的
人性,也不會以
更多天真與青春的輓歌
去褻瀆其生命力的等級。
.
倫敦的女兒與最初的死者深埋在一起,
被長長的至親好友,
超越歲月的紋理,她母親深色的經絡,
奔騰的泰晤士河水無悲痛的
禱告裹著。
有了第一次死之後,就不會再有。
.
(戴玨 譯)
一個冬天的故事
A winter’s tale
.
那是一個冬天的故事
雪花模糊了湖面暮色中的渡口
和農場上聖杯形的山谷裡漂浮的原野,
在秘密的航行中,平穩地滑過
疊滿雪花的手,牛群蒼白的呼吸,
.
星星冷冷地隕落,
雪花上透著乾草的氣味,遠處的貓頭鷹
在層疊的山谷間預告著,凍結的貨艙
聚集起農舍屋頂上冒出的、羊白色的煙霧
在這河流交叉的山谷,故事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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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度變得蒼老,
在一顆真純的星球上猶如漂流的麵包,
猶如食物和雪中的火焰,一個男人解開
燃燒於他心中和腦海裡的、渦形的火焰
在原野上的一處山坳間的農舍裡獨自
.
落淚。並燃燒,隨後
在他火點燃島嶼裡盤旋著鼓翼而飛的雪花
糞堆白如羊毛,母雞在寒冷的
睡夢裡棲息,直到公雞的火焰唱響黎明
梳理大雪掩蓋的院落,而早起的男人們
.
扛著鐵鍬蹣跚而出,
牛群騷動起來,捕鼠的貓兒羞怯地走動,
鼓譟的鳥兒蹦跳著,四處覓食,擠奶的姑娘們
穿著木底鞋,輕輕地走在崩塌下來的天空上,
.
他跪下,哭泣,並祈禱,
遠處的炙叉和黑陶罐架在圓木明亮的火焰上
而杯子和切開的麵包躺在火焰舞動的陰影裡,
在這遮蔽的房間,在這夜晚的飛逝之際,
在這愛的絕妙時刻,他孤獨而又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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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冷冷的石塊上,
他因極度的悲傷而哭泣,他向隱藏著的天空祈禱
願他的飢餓在赤裸的白骨上怒吼
走過雕塑般的馬廄,天空下敞露的豬圈,
平鏡似的鴨塘和令人目眩的孤零零的牛欄
.
進入祈禱者和烈火之家
那兒,他將遊蕩著降落在令愛情盲目的
雪雲之上,飛奔著進入那白色的窩巢。
他赤裸的欲望擊中了他的哀嚎,令他彎下來
雖然寂靜漫過了他那疊滿空氣的手臂
.
但只有風在水一樣的
麵包形的田野上串起鳥兒們的飢餓,並擲
在高高的玉米和融化於舌尖的收穫上。
他無名的欲望之火令他燃燒並迷失
當此刻寒冷如雪,他理應跑過逶迤的山谷
.
在夜晚低語的河流間,
溺死在他需求的漂流物裡,在那總是渴望的
白色而野蠻的搖籃的中心和那永遠尋覓著的
新娘的床鋪上,蜷曲著躺下來
被迷失的信徒和被光拋棄的流浪者所追逐。
.
請釋放他吧,他哭喊著,
讓他將整個的身心投入愛,讓他將孤獨
而赤裸的欲望投入到漩渦般吞沒的新娘,
永遠不要在那白色種子的田野繁衍
或者在垂死的肉體跨越過的時光中盛開。
.
聽吧。那行吟詩人
在往日的村莊歌唱。夜鶯,
塵埃在埋葬的森林裡,昆蟲在叉開的翅膀上
以及在死者的風之上講述他冬天的故事。
從凋謝的冬天正傳來水與塵的
.
聲音。消瘦的河流
伴著鐘聲和潺潺跳躍的水波。露珠鳴響
在穀物般的葉子以及早已褪去了光華的
雪的教區之上。那巖石上雕刻的嘴唇是風彈撥的琴弦。
時間透過繽紛而僵死的雪粒歌唱。聽吧。
.
它是一隻手或者一陣聲音
在悠久的土地上滑過黑色的敞開的大門
那兒的露天裡,在麵包似的山丘上
一隻雌鳥升起來像一位灼目的新娘一樣閃亮。
一隻雌鳥啼曉,而她伴著雪花和猩紅布帶的乳房翩然欲墜。
.
看吧。舞蹈者在往日的、
雪花覆蓋的綠地上跳動,放蕩的女人在月光下
猶如一縷鴿子的塵埃。熱烈,極度膨脹的
馬群,死去的人首馬身的怪物,轉身並踐踏
飛禽農莊裡那溼溼的白色牧場。已死的橡樹為愛而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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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石上雕刻的肢體
跳躍著,應和著號角。老去的葉子
如書法飄舞。石塊上的年輪大片、大片地交織在一起。
起伏的田野上,響起水塵那豎琴般的聲音。
因為愛,那悠久的雌鳥升起。看吧。
.
她張開狂野的雙翼
升騰在她蜷縮的頭頸上方,那輕柔的
羽毛般的聲音飛越屋頂,仿佛雌鳥在讚頌
而雪花所有的元素歡快地飄落
有一個男人孤單地跪在杯狀的山谷裡,
.
披著鬥篷,神情鎮靜,
在圓木明亮的火光中,緊靠燒紅的肉叉和陶罐。
眾鳥的天空裡響起羽毛般的聲音,誘使他
站起,像風一樣奔跑去追逐那閃亮的飛翔
穿過無風的農莊上那昏暗的穀倉和牛棚。
.
在歲月的終端,當黑色的鳥
在成排的樹籬間像身著鬥篷的牧師一樣死去
遠方的群山越過鄉間的織物越駛越近,
多葉的樹林下跑來雪中的稻草人
飛快地掠過漂浮的灌木,像麋鹿般長出了茸角,
.
衣衫襤褸的祈禱者走下
齊膝的山丘,並對著麻木的湖泊大聲疾呼,
整夜迷失,長途跋涉於雌鳥啼唱的時分
越過時間、土地和紛紛飄墜的雪花。
傾聽和目送她駛入鵝毛般飛雪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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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飛鳥,新娘,
雲朵,欲望,培植的星,逸出
秧田的歡樂和垂死的肉體跨越過的時間,
天堂,天國,墳墓,燃燒的聖水器。
在遠古的土地裡,他死亡的大門寬寬地張開
.
而鳥兒落下。
在杯狀的農莊,在那白色的麵包狀的山丘,
在湖泊、漂浮的土地和行走於山谷間的河流
他祈禱著走向最後的毀滅
和祈禱者的家園以及篝火,故事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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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枯萎
在茫茫的白色中,不再轉綠,行吟詩人已死,
他的歌聲在雪靴狀的欲望之村碎裂
那欲望曾經在大塊的麵包上切開飛鳥的形狀
並在光滑的湖面上滑過魚群的飛翔之姿
.
祭壇上不見了
夜鶯、人首馬身的怪物和死馬。春天凋謝著
歸去。年輪沉睡在石上直到吹響號角的黎明。
狂歡消歇下來。時光掩埋掉春天的氣候
它曾隨化石和再生的露珠一起鳴響並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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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兒在雙翼的
合唱中築巢而居,仿佛她已入睡或者已死,
而翅膀滑翔著張開,他在聖歌之中成婚
穿過新娘漩渦般吞吸的大腿,
女人挺起雙乳,天國引領著
.
飛鳥,他俯身而就,
燃燒在新娘的婚床上,在欲望
中心的漩渦裡,在歡樂天堂的
帷幔間,在世間旋轉的花蕾裡。
而她正伴隨他一同升起,盛開在她融化的雪花間。
.
(韋白 譯)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讀睡詩社創辦於2015年11月16日,詩社以「為草根詩人發聲」為使命,以弘揚「詩歌精神」為宗旨,即詩的真善美追求、詩的藝術創新、詩的精神愉悅。現已出版詩友合著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外國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