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兩大財富,一個是金錢,一個是認知,為了維護它們,人會輕易地失去理性。——坤鵬論
一、智者派普羅泰戈拉
坤鵬論在《我們身體裡同時住著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講到:古希臘是人神同形同性。
這就造成了整個古希臘文明都帶有著人本主義的色彩。
也就是以人作為衡量一切的尺度和出發點。
所以,當時大部分知識分子並不認真地看待神。
比如:著名的詭辯家、智者派創始人普羅泰戈拉曾說過:「我不能確定他們是不是存在,也不能確定他們是什麼樣子。因為阻礙我的認識的因素有很多:主題的晦澀、人生的短暫。」
厲害!
他已經意識到了人生的短暫。
在我們這個概率世界中,如果把時間拉長到無限,除了沒有真理這個真理外,並不存在其他任何真理。
那什麼是智者?
智者相當於現在的老師。
那時候,沒有學校,所以青年就交給智者學費,跟著他們學習知識。
比如:普羅泰戈拉曾在希臘各國遊歷,教人如何提高效率,如何更有修養,以此為生。
當時,雅典的民主雖然有局限性,但有的地方卻比今天更合理。
人們抽籤選舉法官和行政官,並且任期很短。
每個公民都可能當選法官,由於他們不是專業的,難免會有偏見。
當時,也沒有律師,原告和被告都是親自出庭,一群法官在下面認真聽案子。
所以,勝訴者大多是能言善辯、演說有感染力的人。
於是,也就出現 了花錢僱人寫法庭的演說詞,還可以花錢學習法庭上的演說技巧。
教這些的人就是智者。
確切地說,那時候的智者主要進行的是法律、演講、辯論培訓。
只要牽扯到名利,自然也會招致是非,智者受到一些人的歡迎,也受到另外一些人的嫉妒直至仇恨,比如:柏拉圖。
柏拉圖竭盡全力詆毀這些智者,不僅在書中寫了智者戲弄別人的故事,還批評智者是在無中生有地想像出矛盾,喜歡花言巧語和玩弄文字。
當然,柏拉圖本身很富有,體會不到沒錢的痛苦。
人,有兩大財富,一個是金錢,一個是認知。
為了維護它們,人會輕易地失去理性。
因此,文人也有江湖,恩怨情仇更甚。
而且,文人壞起來,一點都不甘示弱,歷史上的大奸大惡總是非文人莫屬。
要不然,也就不會有口誅筆伐、眾口鑠金,筆桿子也能射出子彈……這些詞語了。
關鍵是,智者太聰明了,他們不顧道德約束,大膽追求真理。
無論是否有用,智者總是鍥而不捨地根據論證推導真理。
他們的邏輯能力超強,這讓對手不戰就膽寒到瑟瑟發抖。
那時,智者和哲學家是不同的。
哲學家會創辦一座學校,實行類似於僧侶院的規矩進行管理,學院之間各自有自己的神秘學說。
而智者根本不需要學院,他們傳授的知識都法庭上的辯論技巧,與道德和宗教是不相干的,所以也引起了那些認為宗教與哲學有密切關係的人的指責。
二、什麼是相對主義?
好了,讓我們繼續回到普羅泰戈拉。
相對上面那句關於神的名言外,他的另一句名言更加名言:
「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
對人來說,知識受到我們各種知覺的限制,這些知覺因人而異,不存在絕對的、客觀的真理,而只有相對的、主觀的真理。
而且,要注意的是,這句話裡的人,是說話者,不言無尺度。
另外,它還揭示了,同樣一句話,有時是正確的,有時又是錯誤的,這要取決於這句話是誰說的,以及他在什麼情況下說的。
很顯然,普羅泰戈拉和尼採,都師承赫拉克利特。
普羅泰戈拉這句話的基礎源於老師赫拉克利特的「永恆的流變」以及對立統一的原則。
就像兩個人觀察同一個對象,他們的感覺會各不相同,因為每個人相對於這個對象的位置不一樣。
也就是說,每個人是他(她)作出的所有判斷的最終標準。
因此,說一個人是所有事物的尺度,是說我們的知識被自己的知覺所限制。
這意味著,我可能獲得的任何關於事物的知識都受到我作為人的能力的限制。
普羅泰戈拉認為,如果在我們內部的某個東西,使我們以與別人不同的方式知覺事物,那麼就不存在什麼標準來檢驗——是不是某個人的知覺是對的,而另一個人的是錯的。
因此,我們通過自己各種各樣的感官知覺到的對象,必定具有不同的人各自知覺到的屬於它們的所有屬性。
由於這個原因,可以得出兩個結論:
——我們就不可能發現一個事物的「真正」本質是什麼;
——一個事物有多少感知它的人就有多少特性。
這樣,我們就沒有辦法區分一個事物的表象和它的實在。
基於這個知識理論,我們不可能獲得任何絕對的科學知識,因為不同的觀察者之間存在著固有的差異,這使我們每個人對事物的觀察各不相同。
因此,普羅泰戈拉總結出他的一條理論:知識對每個人而言都是相對的。
這樣的思想被稱為相對主義。
而且,它還是當今普遍的思維方式。
這個主義最大的特點就是認為,共通於眾人之間的真理(價值)是不存在的。
人們漸漸認同,「只要不讓他人感覺到困擾就百無禁忌」。
這恰如中國網際網路崛起中一個極為重要的因素:法無禁止即可為。
另外,普羅泰戈拉還認為,道德判斷也是相對的。
他承認法律觀念反映了存在於每一種文化中的、想在所有人中建立道德秩序的普遍願望。
但是,他拒絕承認存在著任何適合於所有人類行為的統一的、所有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發現的自然法則。
他區分了自然和習俗,法律和道德規範不是基於自然的,而是基於習俗的。
而道德的英語——Morality一詞源於拉丁語Mores,Mores的意思就是風俗和習慣,簡稱習俗。
每個社會都有它自己的法律和道德規範,沒有什麼方法來斷定這個社會的法律和道德規範的對錯。
尼採顯然相當認同這位大師兄的觀點。
首先,他不斷在著作中重申著,人各不相同,如果尋求統一的道德,那就是反人性的,反自然的;
其次,他也認同習俗對於道德的決定性,在《人性的,太人性的》中的習俗合乎道德章節,他這樣寫道:
「講道德、合乎道德、合乎倫理的意思是服從自古以來建立的法則或傳統。「
「親善、同情等等在習俗變化中總是被感覺為『某一點是善的』、『是有用的』,所以現在人們尤其把親善者、樂於助人者稱為『善』。壞是『不合乎道德』(不道德),做不合乎習俗之事,違背傳統,不管這傳統合理還是愚蠢。」
「現在,任何一種傳統,只要它的起源越是久遠,越是被人遺忘,就越是不斷變得更加令人敬畏;他受到的尊敬一代又一代地堆積起來,傳統最後變得神聖起來,喚起敬畏之情。」
三、尼採的視角主義=相對主義嗎?
到這裡,人們就有了疑問:
尼採是不是相對主義者?
他提出的視角主義,似乎和相對主義沒什麼區別?
尼採的視角主義被認為是其最突出的創新。
它為後世給出了一個偉大啟示——沒有上帝視角,沒有凌駕於一切可能視角之上的絕對認識,認識總是受一個人的視角的局限。
比如:在自然科學中,認識依賴於一個人的知識背景,依賴於一個人所使用的儀器的性質,依賴於所提出來的問題。
也就是說,我們了解任何東西都是從它的某一個角度進行的,這個角度受限於我們的生理構成、探索和解釋的手段、文化和語言。
尼採提到了語言,這是他對後世哲學的另一巨大啟迪,「我擔心我們擺脫不了上帝,因為我們相信語法。」
他超前於他的時代認識到語言對於我們關於世界的信仰的決定程度,以及文法為形上學提供舞臺的方法。
他曾理直氣壯地宣布,每個謂語要求有一個主語的語言結構,鼓勵我們尋找某個人或某個代理人,作為世界積極變化背後的原因(因果律)。
在他沒有發表的草稿和部分手稿中,人們發現了他在1873年寫的《非道德意義上的真理和謊言》。
在其中,他思考了語言將其形式施加在我們經驗之上的方法。
他認為,這個方法帶來的結果就是,語言不能夠按照本來面目反映這個世界。
因為,我們每個人的經驗都是獨特的。
但是,語言卻用表面上看起似乎一樣的文字給我們的經驗貼上了同樣的標籤。
語言天生就是隱喻性的,將現象轉化為比現實證明的更標準化、更擬人化的形象。
如今,尼採的視角主義一般被當做科學的世界觀的一部分,並被思想家用來解釋——世界上有各種不同觀點,是一件好事。
但是,相對主義就沒這麼好命了。
它一直被譴責著。
原因就在於:
一方面,相對主義基於的論點:每一個觀點都和其他任何看法一樣好——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
而這顯然是對愚蠢的縱容,否定追求真理的依據,所以,它一開始就是荒謬的。
尼採自己也曾不厭其煩地指責相對主義的虛偽、愚蠢。
但是,相對主義還有一個定義:所有的看法都是相對於一個框架、一個角度、一種文化、一個時間和地點而言的。
從這個定義上,我們可以得出,所有知識都是暫時的。
我們如今堅定的科學信仰,就像過去很多科學信仰一樣,或許有一天會被證明是錯誤的或不完全的。
那麼,我們就應該承認,我們所說的真實,一定總是暫時的,並認為是相對於我們的視角而言的。
此定義的相對主義,看起來和尼採的視角主義並沒有太多區別。
另外,尼採聲稱:「沒有真理!」
很多人接受不了這樣的觀點。
直斥它是極端的相對主義,因為它暗含的意義就是,讓我們放棄所有獲取真理的希望。
其實,通過這幾天的學習,我們應該明白,尼採從來沒有放棄生命的抗爭。
如果他認為沒有真理,還寫那麼多文章做什麼!
他用「沒有真理」攻擊的是人們越來越狂妄自大的信仰——我們能夠理解真理「本身」,不受任何條件和視角的限制,認識一個「隱藏」在日常表象和科學實驗背後的世界。
他再次大聲說道:「『外顯』的世界是唯一的世界;『真實』的世界只是被謊言施加的。」
感受到其中濃濃的現象學的意味了嗎?
如果相對主義的定義是:相對於我們的經驗,我們能夠拿出來的最好的結論,是以我們目前已知的為基礎的。
那麼,尼採的視角主義就是視角性相對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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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關注本百家號,坤鵬論自2016年初成立至今,創始人為封立鵬、滕大鵬,是包括百度百家、頭條、雪球、搜狐、網易、新浪等多家著名網站或自媒體平臺的特約專家或特約專欄作者,目前已累計發表原創文章與問答6000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