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2年11月24日,荷蘭哲學家巴魯赫·德·斯賓諾莎生於猶太人商業和思想繁榮發展的中心——阿姆斯特丹猶太人區。他在當地的猶太學校上學,接受著極其傳統的猶太教育,並遵從猶太教最重要的節日和禮儀,卻也漸漸開始遠離祖先的信仰。
「Although I have been educated from boyhood in the accepted beliefs concerning Scripture,I have felt bound in the end to embrace other views.(雖然我從年少就開始學習與《聖經》有關的公認信念,最終我感到我應該接受其它觀點。)」
巴魯赫(Baruch),希伯來語意為「被庇護」(blessed);斯賓諾莎(Spinoza)姓氏,顯示了他的西葡血統,其祖先是1492年被西班牙政府和天主教教會驅逐、迫害的猶太人。作為一名神職人員,斯賓諾莎「大逆不道」地試圖改革宗教,試圖使其不再基於迷信和神直接幹預的理念,而是作為一門更客觀、更科學,又偶爾能安撫人心的學科。
斯賓諾莎詳實的觀點展現在他於1677年出版的偉大著作《倫理學》中,並直接挑戰了猶太教的主要宗旨和系統宗教,推出了一個全新的猶太-基督教上帝形象,且完全用拉丁文撰寫,成為現代「聖經批評」的先鋒人物。
上帝不是獨立於自然的人,沒有人聽見我們的祈禱或創造奇蹟,沒有人因我們作惡而懲罰我們,也沒有來生,人類不是上帝的選民,《聖經》只是普通人寫的。上帝不是匠人或建築師,也不是國王或需要信奉者來執掌聖劍的軍事戰略家,他看不見任何事,也不期待任何事,他不審判,他甚至不會讓好人死後得到重生。他的每個人類化身,都是想像力的投射,傳統禮儀曆法上的一切,也都是純粹迷信和繁文縟節。
然而,即便如此,斯賓諾莎也並不宣稱自己是無神論者,反而堅信自己是上帝忠實的維護者。上帝在他的倫理學說中處於中心位置,但與《舊約》中反覆提到的上帝不同的是,斯賓諾莎的上帝是完全客觀的:上帝是宇宙及其法則,是理性和真相,他賦予萬物生命,既不存在於時間中,也不能被個體化,上帝可以被整個自然所取代,並提出了著名的自然神論——泛神論。
「Whatever is,is in God,and nothing can exist or be conceived without God.(一切皆存於上帝之中,沒有上帝,一切都不存在,都不能被感知)」。
在祈禱中,人呼籲上帝改變宇宙運作的方式,這在斯賓諾莎看來是完全錯誤的。他熱衷於削弱祈禱的理念並認為:人類的任務是理解宇宙如何運作及為何如此運作,然後接受這種方式,而不是通過向上天發送信息來反抗存在的運作方式。即只有極度扭曲和幼稚自戀的人才會相信上帝,並幻想上帝會有興趣為了改善他們的生活,而改變存在規則。
「Whoever loves God cannot strive that God should love him in return.(凡愛神的人,不能強求神回報他以愛)」。
斯賓諾莎最喜歡的哲學家塞內加把人比作被繩牽住的狗,它被生活的各種必然之事牽住各個方向,一個人越與必要的東西相背離,就越會被勒死,所以智者必須努力去提前理解萬物的存在方式。比如愛是怎樣的,政治如何運作,然後相應地改變他們的方向,避免被不必要地勒死。
正如古希臘羅馬斯多葛派所認為的那樣,智慧不在於對存在的反抗,而在於不斷嘗試理解世界的運行方式,然後平靜地接受必然之事,這種斯多葛式態度始終貫穿於斯賓諾莎的哲學中。
理解上帝的傳統做法是研讀《聖經》和其他聖書,但斯賓諾莎介紹了另一種方法,即理解生命和宇宙的運行方式及上帝,需要通過心理學、哲學和自然科學才能達成。
正常情況下,我們把一切不利之事稱之為壞,把增加力量和優勢之事稱之為好,但斯賓諾莎認為,真正的道德意味著超越這種狹隘的觀點。他把自己的哲學設想為一條通往無罪、無悲、無憾和無羞之生命的道路:智者,即了解萬物如何存在並為何如此存在的人,永遠擁有精神上的真正滿足。
斯賓諾莎到處宣揚他的上帝觀,因此被稱為「第一個世俗猶太人」,即第一個系統地把猶太人聖經裡的上帝請下神壇的人,而背叛教義的思想,自然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1656年,阿姆斯特丹當地的猶太教會發表了一篇名為《革出教門》 的譴責文章:「按照天命和聖主旨意,我們開除、驅逐、詛咒和辱罵斯賓諾莎,用法律所寫的詛咒來詛咒他。」斯賓諾莎就這樣被開除教籍,革出教門。
白天被詛咒,晚上被詛咒,躺下時被詛咒,起身時也被詛咒.24歲的斯賓諾莎被迫逃離阿姆斯特丹,最後定居海牙,在那裡做著透鏡磨製師和私人家教,同時進行著哲學思考。
因為不承認神是自然的創造主,且認為自然本身就是神的化身,斯賓諾莎的學說被稱為「斯賓諾莎的上帝」,不僅對十八世紀法國唯物論者和德國的啟蒙運動有著頗大的影響,同時也促使了唯心到唯物、宗教到科學的自然派過渡。直至1677年,磨鏡片的工作傷害了斯賓諾莎的健康,並使他不幸死於肺癆,享年45歲。
《倫理學》以一種冷靜清醒的生活觀和睿智寬慰的泛神論取代了迷信的上帝之說,但斯賓諾莎的學說只說服了小部分人放棄傳統宗教,轉而接受理性睿智的信仰體系,他的著作也一直被人忽視,其學說在某種角度而言,是對哲學失敗的警告。
把人引向宗教的不僅是理性,更重要的是對情感、信仰、恐懼和傳統歸屬感的渴望,人們堅持他們的信仰,因為他們喜歡那些儀式、共餐、年度傳統、美麗的建築和音樂,以及猶太教堂或基督教堂裡傳出的動人話語。關於如何幫助宗教發展,這是斯賓諾莎在脫離《聖經》的支撐框架並取代《聖經》的大膽嘗試中所忽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