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性色變」正在成為過去。
越來越多的成年人能夠坦然、理性、科學地說起關於性的話題,也不再遮掩對情趣用品的消費需求和欲望。
很多人已經將情趣用品當作生活的必需品之一,對他們來說,了解、購買適合自己的情趣用品也是正視身體需求、關注生活品質和愛自己的體現。
今年上半年,受到特殊時期的影響,情趣行業逆勢火爆了一把,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根據京東發布的數據,今年情人節期間,廣東福建等地的計生情趣用品的同比交易額暴增超190%,天貓醫藥的數據則顯示,今年618大促當天,情趣用品類別僅用15分鐘就實現了去年同日1小時的成交量。
預計2020年,全國的情趣用品市場規模會達到1300億,其中線上市場就將超過600億元。
然而,在很多人眼裡,情趣用品依然是一門上不得臺面的、羞羞的生意,從業者仍會被一些人戴著有色眼鏡看待,不少消費者仍然千叮萬囑賣家「保密發貨」,還有不少人想在這個「隱秘的角落」裡打打擦邊球。
從中國出現第一家情趣用品店距今已近30年,這個規模逾千億的市場潛力巨大,並且進入了機遇難得的「爆發期」,可事實上,情趣用品的生意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快樂簡單,暴利之下,隱憂重重。
偷吃禁果的亞當夏娃
我國第一家情趣用品店於1993年開業,名叫亞當夏娃保健中心,據說是老闆文經風「下海」屢次創業不成後,從一部法國電影裡的Sex Shop中獲得的靈感。
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從租房到招聘店員再到開門迎客,文經風都經歷了比旁人更多的困難:房東聽說他要 「賣保險套」直接趕人並罵他「神經病」,營業執照只能分到「日用百貨」類,也沒什麼人願意來做「賣春藥」的銷售工作。
即使作為中國第一家性商店,亞當夏娃保健中心被很多西方媒體解讀為「改革開放進程的標誌」「中國第一場性革命」,引發了不少外國媒體的圍觀,也擋不住很長一段時間裡,這家店都被路人當作怪物一樣指指點點。
有謾罵者,有支持者,有痛罵「流氓」的路人,有讓店員把商品包好偷偷送出門交易的顧客,也有來學習經驗的生意人,除了售賣情趣用品,亞當夏娃保健中心還「承接」了很多人性教育啟蒙的工作——事實上,相比於老闆是不是靠這家店賺到了錢,這家店本身的存在甚至更有意義。
情趣用品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甚至多見於許多藝術作品中,但長久以來的思想禁錮讓情趣用品一直難以現於陽光下。
一直到2002年前後,情趣用品都在被醫療器械行業嚴格監管,銷售渠道非常單一——但這也意味著機會,新消費內參的文章中寫道,2000年前後,三四千塊就可以在北京不錯的位置開一家情趣用品店,一個月能賺三四萬,一年就能在北京買套房,是只要開店賣貨就能躺賺的狀態。
那是一個蒙昧的、需求逐漸出現的階段,用戶正在被培養,供給和渠道卻無法滿足市場。
事情在電商行業進入高度發展階段後迎來了轉折。
羞羞生意的新可能
2003年後,嚴格的行業監管被取消,線下開店變得容易了許多,但這也導致了很多「劣幣」進入行業,加之不規範的特許經營體系(就是通過加盟店跑馬圈地),導致本就「灰色」的行業更加擦邊,總在和諧的邊緣瘋狂試探。
那時,在廣東、江蘇兩地,湧現出了不少成規模的情趣用品生產企業,行業在粗放的形態下高速發展。
不過,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從業者把店面轉到了線上。網際網路為情趣用品提供了嶄新的寬闊渠道,低成本和顯而易見的電商紅利吸引了很多人,而網絡購物能給予消費者的私密感和安全感,對於情趣用品銷售來說是絕佳的優勢。
我們總說2008年是一個「大年」,中國發生了太多大事,情趣用品行業的兩件大事也在這一年萌芽,只是當時還沒有人意識到。
一個叫楊昌亮的人辭職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在淘寶開業了一家叫做「醉清風」的店鋪,主要售賣情趣用品,開業半年就嶄露頭角,成為淘寶成人用品類目排名前列的店鋪。
同年,在江蘇連雲港一個叫做灌雲縣的小地方,高二男孩雷叢瑞幫母親註冊了一家淘寶店鋪,他家境不好,母親下崗,就想在網上開一家雜貨鋪補貼家用。
既然是雜貨鋪,就意味著什麼都賣,開業不久,雷叢瑞的店鋪就遇到了一個問「有沒有情趣內衣」的消費者,雷叢瑞「想都沒想,先打了個『有』」,然後去其他店鋪買來,轉手賣給了這個顧客。
再後來,情趣內衣就成了店裡的主打產品,正趕上廣東地區的消費需求爆發,雷叢瑞在一年內完成了中間商、批發商到自產自銷的轉變,2009年,雷叢瑞辦起了一個7個人的小工廠「午夜魅力」,製作情趣內衣。
2010年,電商平臺對售賣成人用品的店鋪進行了一次嚴打,很多店鋪從此閉店轉行,留下來的要受到更嚴格的規範,接受圖片審核制度(所有的圖片上架前都要被)和專賣店制度(成人用品只能在專門賣成人用品的店鋪賣)。楊昌亮堅持了下來,他根據平臺規範,把店裡原本「順帶」銷售的其它產品都下架了,開始做情趣用品專門店,並在大浪淘沙期間抓住機會,做到了淘寶成人用品銷量第一。
2011年,醉清風已經開始引領行業,通過找專業模特拍照、保留訂單電子發票等方式規範化運營,一步一步穩穩發展;雷叢瑞的情趣內衣產業也帶動了整個灌雲縣的經濟發展,從事情趣內衣產業的居民越來越多,2011年,雷叢瑞的網店月銷達到了100萬,「午夜魅力」每年要上新500多件情趣內衣。
後面的事情更加順理成章,醉清風在2015年做到了5金冠店鋪,成為淘寶上最早也唯一一家5金冠情趣用品店鋪,並緊跟平臺步伐開設了天貓店,次年銷售額就做到了2.7億。現在,在渠道上,醉清風不僅入駐了各大電商平臺,還有自營的分銷平臺;在產品上,SKU有3800多款,擁有情趣內衣品牌霏慕和情趣器具品牌謎姬兩個自有品牌,還會做一些其它大牌的代理。
雷叢瑞則在大學期間就辦理了休學,一心一意回家經營事業,帶領老鄉們通過價格優勢壓制了廣州的同行,如今,還不到30歲的雷叢瑞已經擁有10個工廠和30家代工廠,灌雲縣情趣內衣年銷售總額早已超過30億元。
雷叢瑞設計出的賣出5000多萬件的爆款,圖片來源快刀財經
2016年,多家情趣用品企業掛牌新三板,這個行業正式出現在陽光下。
情趣用品依然是一門好生意
然而,這個行業並非外行人想像的簡單粗暴,扯幾塊黑紗加上縫上蕾絲就能掙錢。
事實上,上市的幾家情趣用品公司都在「流血」,上市也沒能轉變虧損的現象。即使業界普遍認為,現在國內的情趣用品行業正處在上升期,具有巨大的市場潛力,但很多問題已經暴露出來。
首先,受到文化、觀念等因素影響,我國的情趣用品消費還處在邊緣地帶,整個行業呈現出重生產、輕消費的狀態,換句話說,這個行業還處在隱秘的角落,雖然很多人已不再「談性色變」,但也很少人能像逛超市一樣「大搖大擺」地逛成人用品店。
其次,行業缺乏龍頭企業領頭發展。雖然我國是全球最大的成人用品生產國,但無論是製造端還是零售端,都還沒有進入規模化發展的階段,中小型企業較多,行業格局散漫。這也導致了產品創新能力的欠缺和沒有自主品牌的尷尬。
而在營銷層面上,情趣用品很難像其它品類產品一樣出現在廣告C位,一直以來的推廣渠道極其有限,加之國內性教育的相對缺乏和某些渾水摸魚的人,導致一些產品的汙名化嚴重卻無處洗白。
不過,即便如此,情趣用品行業依然是一門好生意。
第一財經商業數據中心(CBNData)今年6月發布了《2020線上情趣用品消費報告》,報告顯示,2019年中國情趣電商市場規模達到389.2億元,並連續數年保持50%以上的年增長率,預計到2020年市場規模將超過600億元,行業正處在爆發期。
而情趣用品的消費者多集中在85後、90後,並呈現出了一定的低齡化趨勢,雖然男性依然是消費主力軍,但女性也開始在情趣消費上顯示出巨大的增長潛力。
有意思的是,二線和五線及以下的城市是線上情趣用品的主力消費市場,佔比遠超一線城市,而且城市越下沉,線上情趣消費增速越快;一線城市雖然消費增速落後,但消費實力不俗,更青睞高檔產品。
目前,我國情趣用品的人均消費水平遠低於成熟市場,迅猛增加的市場規模和消費者數量也能體現行業的廣大前景。
最重要的是,行業的「隱形屏障」正在被一點點打破。
更年輕的消費群體意味著受到「傳統觀念」的束縛越來越少,就像最開始說的,關於性,他們更加坦誠、理性和科學,隨著悅己經濟的發展和女性觀念的改變,情趣用品的新品類也擁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很有意思的一個現象就是,以性感著稱的內衣品牌維多利亞的秘密在內衣行業整體良性發展時宣布了英國分部的倒閉,在各種分析中,「新世代女性對內衣的消費偏好正在改變,而品牌都沒有及時抓住這些變化」是一定會被提及的重要原因。
而在很多情趣內衣店鋪裡和「軟色情」博主的互動區裡,有很多女生表示,要買來性感內衣穿給自己看或者拍照——這正是悅己經濟的一個微小的體現,追求性感和快感都是為了自己。
更加直觀的體現是女性玩具成為近幾年增速較快的情趣用品品類,女性消費者們會主動學習相關知識,她們的性觀念和消費觀念都在發生改變。
中國第一位情趣玩具測評師叫做吳小飄,她從2007年開始全職從事這項工作,從女性角度進行情趣玩具的測評、諮詢和售賣。慢慢的,情趣玩具測評不再是各種打擦邊球的內容,也有越來越多的KOL或帳號開始發布女性玩具的推廣和測評,負面的和猥瑣的聲音正在消失。
男性的情趣用品消費也在改變。生活在一線城市的男性消費者願意為了製作精良的娃娃一擲千金,這映射的是年輕消費群體倒逼的行業升級與分化,製作精良的原創產品越來越有優勢,走在前列的企業已經覺醒了品牌意識,也認識到了科技創新的重要性。
醉清風已經表示,銷售額的突破不再是主要目的,而是思考「能不能更好服務客戶,能不能給員工更多發展空間,有沒有長遠發展的競爭力等等」;灌雲縣的情趣內衣產業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雷叢瑞的工廠不僅為外國大牌內衣代工,還直接銷往海外,「每年30%遞增,2018年開始已經9成都是出口了,只要有人的地方,我們都賣過。」
情趣用品行業的發展升級,不僅是產品創新迭代的過程,也是消費者觀念轉變、「傳統思想」被打破重塑的過程,這個行業折射出的,也是消費者們的生活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