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呆子書店百分之九十的顧客是學生,也應學生的要求提供相應的服務。它誕生在復旦校園,如今已經走過了十二年。它的變遷和復旦緊密聯繫在一起,是復旦校內服務業變遷的一個縮影。
復旦青年實習記者 俞靖昊 報導
復旦青年記者 胡佳璐 編輯
2020年9月,「博志書店」在政肅路60號開張,它的前身是位於南區食堂門口的書呆子書店,兩年前因消防安全檢查被拆除。在疫情之前,老闆何騰飛靠在書店的原址擺攤賣書維持著書店的運轉。疫情中,書攤無以為繼,何騰飛趕在開學前盤下了政肅路上的鋪子,更名改姓,老店新開。
十幾年的書店生涯,何騰飛見證了一家又一家書店從復旦校園裡搬出。他認為,書店能做的好,靠的是服務——校內書店不同於商場,要對學生用心,和學生親近。對他而言,書店「不僅是生意,還是服務」。
9月13日,第一個顧客在七點四十五分來訪。何騰飛剛下三輪車,已經有兩個人等著:一個穿白襯衫的學生,叫程漢,是自己叫來幫忙的;另一個穿著黑色的書院服,是來買書的新生。
他掀開蓋在三輪車上的帆布,車鬥裡,教材滿滿當當,何騰飛抱出一捆,快步走向位於政肅路60號的店面。這家商鋪八月剛換了招牌,上邊的白字寫著「博志書店」,下邊的紅字寫著「書呆子書店」,新老兩個名字都指同一家教輔書店。
何老闆利落地開了鎖,招呼兩人進去。沒等新生翻出目錄,他已經開始在幾堆書之間裡挑選:「不用找了,是自科的嗎?」憑藉十幾年的經驗,何騰飛根據書院服就對學生的專業書猜了個大概。等到學生點頭後,他熟練地配齊了大部分的教材,而後詢問起學生具體的課程情況:物理A還是物理B?英語是「二十一世紀版」還是「全新版」?等到全部問完,一個學年的教材已經摞在了收銀臺上。
七分鐘後,書店迎來了第二個顧客。這位新生更「棘手」一些,她不清楚自己的課程需要哪些教材。這歸程漢負責:他教新生打開復旦教務服務的網站,在課表一欄裡下載課程的大綱。他們在英語課上遇到了麻煩,兩個版本的教材因任課老師的要求而異,還沒上過課的學生說不出個所以然。何騰飛想了個辦法——先拿全新版的,要是不對,學生可以來書店裡換。
八點之後,顧客多了起來,他們三三兩兩結對,把不大的書店擠了個滿。儘管有妹妹和程漢幫手,何騰飛仍然忙得停不下來:配書,找書,向成群的新生發放名片。程漢幫著何騰飛應對顧客,妹妹何噹噹在前臺結帳,穿著不同顏色學院服的新生來了一波又一波,不知不覺間日已過半。
下午顧客少了,何騰飛有機會在書店外的躺椅上小憩一會。躺不了幾分鐘,就有賣舊書的同學上門。一本舊書一到兩折回收,多數是五折賣出。高等數學等「大課」的二手教材通常收不足數,得進新書。與此同時,妹妹何噹噹敲擊鍵盤,將書籍資料錄入孔夫子舊書網。他們也時刻準備迎接新的顧客,這樣的忙碌要持續到晚上十一點。第二天清晨五六點鐘,新一輪的忙碌又開始了。
這是何騰飛在開學季的日常。一個學期的營業額,大頭要靠開學季,而夾在新生報導和課程開始之間的兩天,又是開學季最忙碌的時光。
好在開了這麼多年書店,何騰飛有的是經驗。「我們主要是賣教材的,和復旦舊書店、經世書局不一樣,我們有自己的特色。」何騰飛說。對他來說,這份特殊之處在於「用心」。新生來書店,何騰飛會主動幫忙配齊套書。一套書少則五六本,多則十幾本,按專業分,幾個理科專業之間差別不大,就先配成一套「缺一本」的,問清楚學生修的哪一門之後,就能迅速完成書籍的選擇。
常常也會出現學生需要、書店缺書的情況,這時候,何騰飛就得記錄下來,找時間跑一趟位於寶山的書店倉庫。常去書呆子的復旦19級光學工程研究生劉未名告訴記者:「你有任何找不到的書,可以加老闆微信,他都會回倉庫裡幫你找。有很多書是別的書店裡找不到的。」
2006年,大學畢業的何騰飛來到上海,在舅舅的公司做銷售。何騰飛的舅舅是復旦大學99屆的博士畢業生,學生時代就曾在復旦開過書店。他常常和何騰飛念叨,在學校開舊書店是個不錯的想法。「剛好2008年的時候,北區一條街的商鋪對外招標,我們路過的時候看到,就決定做一家書店。」
2008年的暑假,一家名叫「淘吧二手書店」的小書屋開張了。書屋佔地不到二十平米,坐落在熱鬧的北區一條街上,毗鄰水果店和修車攤。何騰飛盤下了這塊地,主打教輔書籍,正式成為了「何老闆」。
▲原北區一條街上的「淘吧二手書店」 /圖源:受訪者
「當時學校裡沒收多少錢,這些店鋪主要是為了服務學生的。」何騰飛回憶道,2008年的房租是一年四萬左右,他今年新租的店鋪租金為每月一萬多元。
書店頭兩年並不順利。「那時候還在摸索,不知道什麼書能收,什麼書不能收。要是收了改版前的舊書,學生不能用,每收一批得虧上千元。」
邊虧邊摸索,何騰飛逐漸有了自己的心得:「這種生意只能家裡人做。」他也嘗試過僱人經營:開業後第三年,何騰飛僱用了一對夫婦看店,每月6000,包住宿。「那一年賺的錢都貼近工資裡了,我們基本沒賺錢。」何騰飛說,「但人家不可能像你自己一樣用心,像你一樣吃苦。」無論是幫新生找書、配成一套,還是按學生的要求送貨上門,或是向學生了解需求、聯絡感情,這些需要大量心力的服務性工作只有書店的「自己人」才願意做。
劉未名覺得,書呆子書店最大的優勢,「可能是和學生更親近一點。他們不僅僅是做生意,還為學生提供服務。」何騰飛表示書店百分之九十的顧客是學生,也應學生的要求提供相應的服務。它誕生在復旦校園,如今已經走過了十二年。
十餘年的經營後,書店在南區也有了店面。何騰飛的書店基本沒有過裝修,能從虧損到盈餘再到做大,全靠服務的提升。
對何騰飛來說,熟悉書店和教材是基本功,能更進一步,靠的是熟悉復旦校園。平時,學生買書賣書不方便的,一個電話,無論是教學樓、圖書館還是南區宿舍,何騰飛都會騎著他的三輪車送貨上門。等到畢業季,天南海北的學生要寄回行李,何騰飛與合作的物流公司一個搬書,一個寄件,跑遍了南區宿舍每棟樓。「十幾年來,你們每一幢宿舍樓我都很熟悉。」何騰飛笑著說。
而在沒有菜鳥驛站的時代,書呆子書店是南區之內唯一一個實體的快遞寄出點。書店營業到晚上十點多,許多晚歸的學生喜歡將快遞存在書店,夜色深了才邁著匆匆的腳步來取。何騰飛給出的價格很優惠——他原本也並不想通過快遞業務賺錢,而是希望在滿足學生需求的同時,給自己的書店帶來一定的流量。「有的人取快遞的時候,順便就會帶一本書走,」何騰飛說,「還有的學生在網上做生意,收發快遞都在我們這裡,一來二去就熟悉起來了。」
和學生一起度過的時間多了,彼此不僅僅是老闆和顧客。在書店的忙季,許多學生都會應邀前來做志願者,幫助新生找書、選書;甚至在書店因為缺少倉庫而陷入困境時,也是學生幫忙,在復旦的創新創業園區借用了臨時的倉儲點,讓書店撐過了大半年的時間——何騰飛至今對此滿懷感激。也是在這家不大的書店裡,新聞學院的學生完成過許多採訪作業,找不到文科樓的留學生獲得了指引,搬寢室的程漢借到了推車和三輪相比「服務」,何騰飛更喜歡把書店和學生的關係叫「互相幫助」。
書店也曾在收售價格上受到過質疑。有學生認為,書呆子書店回收二手書的價格太低,而出售價格太高。劉未名在比較書呆子書店和另一家二手書店「朝花夕拾」時也認為,總體上來說 「朝花夕拾」的書在出售價格上要低於「書呆子」。而相比網絡二手書店的低價,「書呆子」統一五折的價格顯得有些昂貴。
記者對比了「書呆子」、「復旦舊書店」、「多抓魚」網絡二手書店發現發現,「書呆子」在書籍售價上略高於復旦舊書店,在收書價格上與之基本持平。以思政類教材《毛澤東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概論》為例,該書定價為25元,「復旦舊書店」和「書呆子」的回收價格都是原價的十分之一,在多抓魚上,網站自動計算的回收價格為1.3元,約為原價的二十分之一。售價方面,這本書在「書呆子」、「復旦舊書店」、「多抓魚」的價格分別是12.5元、10元和6元。
何騰飛認為,網絡書籍交易平臺和實體二手書店經營模式不同,「很多是靠流量賺錢的」,因此選擇的是低價購入、低價賣出的模式;而對於和其他實體書店在售價上的差別,何騰飛表示:一是由於需要幫學生配書、送書,人工成本必然更高;二來房租開銷也是大頭;而「復旦舊書店」主打文史哲類舊書,各有特色,不能比較。
「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會有,我們的服務也肯定有學生不滿意,」何騰飛說,「但書店開了十年,也一直是這麼過來的,我自認為是用心的」。
2011年,南區的「書呆子」書店經營不善,被何騰飛接手了過來。五年之後,淘吧二手書店旁邊的體育器材店倒閉,何騰飛考慮到放書的空間不夠,又盤下了這家店面。
三家店面從北到南,何騰飛經營了十年,比誰都開得長久。「剛開店的時候,復旦周圍有好多二手書店,」何騰飛回憶道,「正門有一家曦園書店,學校裡有一家三人行書店,北區後面的糧油市場,當時還有很多出版社。」然而,據何騰飛說,曦園書店早在11年就不復存在,三人行也在不久之後步其後塵。南區超市旁的朝花夕拾是後起之秀,一直堅持到今年,也終究在2020年太過漫長的假期裡人去樓空。
隨著時代的變遷,許多線下個體小攤小店也漸漸消失。劉未名還記得,南區超市旁的修車攤、熱鬧的北區一條街,從三教自習回來,街邊黑料小攤還亮著燈——那樣的夜是煎蛋餅和烤冷麵味的。
煙火氣漸漸消散,書呆子書店也屬於其中的一員。
然而,在拆遷之前,時代已經在悄悄改變。何騰飛回憶起八九年前的校園,整個南區的開水房都集中在全家門口,那時學生一天得來書店周圍好幾次,吃飯、打水、去澡堂洗熱水澡,大量的人流帶動了校園服務業的興盛。而現在的學生可以在寢室裡洗澡、喝水,三餐也可以靠外賣解決。與此同時,五角場變得愈加繁華,菜鳥驛站悄然出現,個體商店提供的服務變得不再唯一。
另一個變化是網絡的興起。何騰飛坦言,很早就有搞網店的想法,卻一直辦不起來:「每年好賣的二手書就那麼一些,線下也不夠賣;不好賣的書放到網上去,也只有復旦學生來看你的網站,你也賣不出去。」小體量、客戶群體單一的二手書店,一直沒有趕上網際網路的浪潮。直到實體店面被拆除之後,何騰飛才開始著手完善書呆子書店的小程序。然而憑藉網絡的銷售額也「僅僅只能做個補充」。
何騰飛想過轉行,但家裡積壓下的幾十萬元的新書逼得他一路走下去。在學校人性化的默許下,他在書店的原址上擺起書攤,「(書)能消化一點是一點」。教輔書店對位置敏感,南區的書在北區可能一本也賣不出去,反之亦然。失去了北區的實體店,「北區的書根本賣不出去,現在還堆在家裡」,何騰飛說,「而且擺攤的話,下雨天賣不了,晚上電給掐了,也賣不了。」一年下來,營業額不足原先的一半。
兩年的「流浪」生活中,何騰飛算是「勉強養家餬口」,而當疫情爆發後,一心寄希望於學生返校的書店「上半年幾乎是沒有收入的」。沒有生意的日子,何騰飛每天早晚騎著車在校園周邊轉,希望能在開學前物色好一家實體店。「我兩年來沒有一天不在操心這件事,但一直找不到。」直到今年八月份,他才和原重慶雞公煲的老闆談下來,在政肅路上有了自己的新店鋪,擺脫了長久以來擺攤的困境。
但這無異於一次賭博。何騰飛說,他了解到,政肅路的店面並不穩定,可能在年底就會收歸學校。如果真是如此,幾個月後的博志書店或許會徹底成為一家網店。今年七月,「博志書店」已經在孔夫子舊書網上擁有了自己的店面。在經營的空閒時間,何騰飛和妹妹正在將書籍信息慢慢地傳到網上,豐富著網店的「庫存」。但是,何騰飛告訴記者,現在的網店「平時幾乎沒有生意」。
2020年的9月,新的「博志書店」開張,何騰飛開始了久違的忙碌。陰雨連綿的開學季裡,改換了名字的書呆子書店的門口,又一次排起了長龍。
微信編輯 | 秦思晶
責編 | 甲幹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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