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執」這個詞楊師在課上提過很多次,其意是要破除我們的一些執念。這個「我們」,我的理解既包括醫者,也包括患者。
下午的分組帶教過程中,我們組的助教鄒老師說了一個詞「糾正」,他說「破執」不僅是糾正一些大家認為錯誤的觀念。譬如扎針容易洩氣;用針就是比用其他方式、其他器具效果好;內針對情志病效果不太好等。更是要糾「正」,也即我們曾經以為「正確」的觀念。
這段話刷新了我的一些認知,而這次課上黃光武師兄的分享讓我真正領悟這段話的意思。
光武師兄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師父能做到的,我們也一定可以做到。」這個信念讓他在用針過程中見到一些諸如「失明的患者,幾針就看見了;多少年不愈的病痛,一兩次就痊癒」這樣的奇蹟。而這樣的奇蹟,我從來都不敢想。
因為在我的觀念裡,內針是要慢慢來的,我不可能一下子能達到和楊師一樣的效果,雖然楊師課上也說他用針和我們用針是一樣的,可我總覺得這只是前輩的一種鼓勵而已。
可光武師兄說:「誰能做到用針那一刻『心無掛礙』『放空自己』,誰就能出現最好的效果。如果你總想著,這病不可能一下子就好了,那就真的會是這樣!」
我想,師兄的意思不是讓我們去刻意追求奇蹟的出現,而是不要給自己設限,因為這種限制,也是一種「執念」。
當然,除了破除醫者的執念,如何破除患者的執念(內針體系也稱為「擦亮患者的君火」)也對治療效果影響很大。
楊師在課上講了一個他在醫書中看到的醫案,大意是說:「一位患者頭上長了個膿包,四處求醫未見好轉,終日愁眉苦臉,苦不堪言,這時遇到一位大夫,給他一塊藥膏(其實主要是麵粉),囑咐其敷在腳心,並讓其注意觀察,待腳上起了大泡,病就快好了。於是患者日日留心,時時觀察,幾日後他按奈不住跑去找到大夫,質問為何腳上還沒起泡。這時大夫問他頭上膿包的情況,結果已消去大半……」
聽完醫案,我不禁拍手稱奇。我想,大概是這位大夫看出患者對膿包的過度關注和焦慮,囑咐他關註腳下,一來是轉移注意力,二來也有引火下行之意。
而楊師用這個案例是想告訴我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們要想做一個「明醫」,是需要智慧的。
我們除了要明白內針的理法,要知常以外,還要明了我們自身和患者的心性及狀態,有時還需要「鬥智鬥勇」,方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楊師說:「如果哪天我們手下的針不好用了,那就停下來,去抄抄《大醫精誠》或者《心經》,直到我們能一字不錯地寫完整篇時,再去用針試試。」
我是抄過心經的,整篇一共260字,可要做到一字不錯,真的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內心十分平靜才行。所以楊師的用意,無非是讓我們修習一個「靜」字。
我的國學老師常說:「人都要學著養養自己的『靜氣』,『致虛極,守靜篤』。」只有心極虛、極靜之時方能生大智慧。就好比水面一樣,平靜的水面才能照出影子來,一有波瀾,影子就變形了。
所以我們要學著放下諸多的思想、念頭及欲望,讓我們的心能像一面乾淨的鏡子,如此才能體察入微,如實地照見自己和患者的種種變化。
對於楊師說的「無為」,我腦子裡浮現的是「莫貪天功,不負傳承」。楊師常說:「在治療效果的呈現上,醫者的影響只佔10%,而患者要佔90%。」所以不論出現多好的效果,跟我們的關係都不太大。
前兩天和三和的師兄們探討這個問題時,一位師兄說:「症狀是患者身體發出的求救信號,我們依據這個症狀找到的阿是穴,是患者身體給出的答案,用針後的感而遂通也是由患者自身完成的,而其中的補瀉則是由天道自然完成,所以說來說去,我們醫者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真的不過就是個按開關的人……」
如此想來,內針裡的「無為」大概可以理解為「做好我們這根管道,剩下的交給天道,交給患者自己」,頗有些「在因上用功,在果上隨緣」的味道。但這其實一點都不消極,而是學著把「我」放下,而只這一點,也許就夠我們修行一生的了。
大家都說,內針路是一條修行路,那這個修行到底是修什麼?
楊師的答案是「修心」。
內針人的成長,或者說療效的提高,最終都要落實到心性的成長上。
楊師在課堂上說了許多與心相關的語句,譬如「疾病與心息息相關;對每一根針要有敬畏心;每一針都要從心而發;不要有分別心;臨證臨床穴位在我們心中」等等。
我淺顯的理解大概是「意識也是能量」,我們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一個心念對患者來說都是一種導引,所以要特別留意我們的「起心動念」。
再者,於我們自身而言,針道何以能全神養真?仔細思量,神藏何處?在心。真從何而發?從心。
關慶維老師在談中醫養生時說到:「養心才是最上層次的養生,心靜、心善、心美本身就是一種滋養。」
這與針道之要義不謀而合。
楊師說:「針道的至高境界,應該是和患者聊聊天他就好了,甚至連針都可以不動。」
要達到如此境界,我想是需要醫者的大智慧的,而這般智慧定是要從修「心」開始。
楊師在最後一天講課時,語重心長地跟我們說:「學內針一定要動手!」正所謂「君子之道,闢如行遠必自邇,闢如登高必自卑」,內針的心法也好,內針人的修為也罷,最終都要落實到我們的每一根針上。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楊師說:「如果你人做得好,那一定是動手就有(效)。當然啦,針治有緣人,如果有信任的人來到你面前,那你就大膽地實踐;如果沒有人來,那你就退回來好好反思,好好修行(做人)」。實在是進則為人,退則為己,都是好去處。
課程的最後,楊師還破例為我們上了一堂「臨床帶教課」,治療的始終,楊師沒有問患者有什麼病,只是細心地望診(面色、神態)和問診(問不適,檢查肩頸、呼吸、體力狀態等),讓患者明確自己的「不正常」,去感受用針前後的變化,為我們充分地演繹了何為「知常曰明」。
用針後楊師準備離開時,老奶奶起身給老師鞠躬道謝,也給大家鞠躬言謝,言語之時不禁潸然淚下,如此場景也惹得我溼了眼眶。老奶奶的眼淚裡,興許既包含了如願得治的激動,也包含了久病困苦的辛酸,於此,也讓我體會到了一個醫者存在的真正意義。
有人說,楊師就像一條河,每位去學習的人手裡都捧著一個器具,誰的器具大,誰就能接到更多的水。唯願有更多的學人,抱著虔誠的求學、甚則求道之心,走進楊師的課堂,最終都能各從其欲,皆得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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