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正如馬拉拉曾說的,「如果一代人沒有拿過筆,就會接受恐怖分子遞來的槍枝。我們必須提倡教育,讓大家都聽到我們的聲音。」
馬拉拉在校車上遇襲,但活了下來
2012年10月9日,在巴基斯坦西北部斯瓦特地區,一所當地女子高中的校車奔馳在鄉間小路上。車上,幾名學生和老師歡快地聊著天,學生們剛寫完學期論文,高興得唱起了普什圖語的歌。
車駛出明戈拉城大約一英裡,兩個男人把車攔下,衝了上來,其中一個人掏出槍問道:「你們中誰是馬拉拉·尤薩夫扎伊?」沒人做聲,有些人不想出賣馬拉拉,有些人則是害怕,但她們都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了馬拉拉。「原來就是她!」持槍的人說道,他瞪著這個15歲女孩的臉,朝她臉頰和脖子扳動了兩次扳機。接著他又開槍把其他兩名女孩打傷了,然後兩個人逃之夭夭。
被嚇壞了的學生哭喊著,一位老師讓司機把車開到幾英裡外的醫院。馬拉拉的身體已經癱軟在同學的腿上,鮮血直流,老師害怕極了,閉上眼睛開始祈禱……
馬拉拉重傷的消息震驚了全世界,有人感到難過,有人感到氣憤。
現在,在英國伯明罕伊利莎白女王醫院裡,馬拉拉正和死神抗爭著。那兩個兇手至今還沒被抓到,但誰都知道元兇是誰。一連數個月,巴基斯坦塔利班組織(以下簡稱塔利班)的狙擊手都在研究馬拉拉上學的線路。成功襲擊她之後,塔利班宣稱對此事負責,但表示馬拉拉是代表「黑色魔鬼歐巴馬」的美國間諜。TTP還稱,馬拉拉和他們對著幹,要是她逃過一劫,一定會再想辦法把她幹掉。
古老的伊斯蘭教已被扭曲成散播仇恨的工具
在巴基斯坦歷史上,主張正義的人士遭受迫害,民眾的麻木不仁已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馬拉拉事件發生後,巴基斯坦人民對這個倡導女性受教育權利的小女孩卻表示了極大的支持。
馬拉拉被襲事件其實是源自一場關於教育的爭端。貪婪權力的牧師設立了宗教學校體制,造成巴基斯坦人中普遍存在著一種壓抑的精神狀態,這種狀態甚至還成為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教旨。其實古老的伊斯蘭教傳統已被歷史並不長的另一種邪惡宗教所破壞,這些牧師管理的宗教學校正是蘊育伊斯蘭激進主義的溫床。牧師們不教學生怎樣進行批判性思維,而是灌輸仇恨。牧師們培養的是一些充滿仇恨的商人,這些人信奉激進的極右翼伊斯蘭教,把賓·拉登和穆塔茲·卡德裡看成英雄。牧師還教學生使用槍枝彈藥,教他們怎麼去死,而不是怎樣好好地活。
穆塔茲·卡德裡去年射殺了巴基斯坦執政黨一名領導人,後來竟然被右翼和狂熱分子奉為英雄。可在他接受審判時,上百名律師還是都舉起了正義的旗幟。
恐怖主義本身就在繁殖著自取滅亡的東西。有著良好教學計劃的學校應該教導學生進行批判性思維,它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通用的法則,是瓦解恐怖主義的有力武器,帶來的內心世界的解放也是聖戰主義無法做到的,因此塔利班組織才會對它如此畏懼。
牧師培養的是充滿仇恨的商人,伊斯蘭激進主義的信奉者。
倡導女性受教權的她記錄了塔利班統治下的生活
馬拉拉是個出色的學生,她有著橄欖色的皮膚,濃密的眉毛和一雙澄澈的棕色眼睛。11歲時,她就開始匿名在BBC的烏爾都語網站上撰寫博客日記,筆名叫Gul Makai,普什圖語中是矢車菊的意思,同時還是當地很多民間傳說中女英雄的名字。她記錄下了在塔利班統治下的生活,比如怎樣把書本藏在披巾裡面;塔利班禁止女孩接受教育,她又是怎樣堅持讀書的。
在2009年1月的一篇博客中,她寫道:「老師今天告訴我們不要穿鮮豔的衣服,塔利班武裝分子可能會生氣。」她還寫道,一次經過一堆無頭屍體,他們都是反對激進派的人;還有一個男孩叫阿尼斯,被塔利班洗過腦,她親眼看到他把自己當人彈引爆了,而他那時才16歲。
馬拉拉的父親齊亞丁開辦了幾所學校並擔任校長,在他的鼓勵下,馬拉拉迅速因倡導女性受教權而成名。齊拉丁還有兩個兒子,但他對朋友說只有馬拉拉這個女兒具有獨一無二的特質。馬拉拉曾想學習醫學,但齊亞丁勸她,如果時機合適應該從政,這樣能讓巴基斯坦社會更加進步。如今巴基斯坦的不上學的兒童達2500萬,青年文盲率是世界上最高的,巴基斯坦應該變成全民都接受教育的國家。
美國紀錄片製片人亞當·埃利克曾和馬拉拉一家在斯瓦特一起生活了幾個月。齊亞丁在給埃利克的電子郵件中寫道,「希望你不要嘲笑我,我能想像一下馬拉拉成了最年輕的諾貝爾教育獎得主嗎?」
在埃利克2009年為《紐約時報》拍攝的紀錄片中可以看出,齊亞丁和女兒的關係很好,還為女兒取得的成績感到驕傲。片中,齊亞丁微笑著說:「她剛出生時,我一看到她的眼睛就愛上了她。」馬拉拉的媽媽是位主婦,只會說普什圖語,也非常支持馬拉拉倡導進步理念的舉動。因為當地文化的原因,她沒有出現在埃利克的紀錄片裡。
父親齊亞丁:「就算死,也不會放棄教育事業」
塔利班組織在斯瓦特地區禁止女孩接受教育,還攻擊了上百所學校。而齊亞丁除了開辦學校,還是詩人、社會活動家和斯瓦特國家和平委員會的主席。他冒著死亡的威脅仍然對抗著塔利班,拒絕取消學校正常的教學。
對開辦學校的原因,齊亞丁解釋:「伊斯蘭教教導我們,接受教育對男女來說都是必須的,這也是先知的教義。教育是光明,無知是黑暗,我們必須從黑暗走向光明。」
熟悉馬拉拉一家的一位巴基斯坦記者兼紀錄片製片人說,齊亞丁「給了馬拉拉很多關愛、力量和信心,這是少有的。馬拉拉那麼富有主見也是因為父親在給她鼓勁。」
短短三年內,馬拉拉成為了斯瓦特地區兒童集會的主席,被南非大主教屠圖提名「國際兒童和平獎」並獲得第二名,還是巴基斯坦首位「國家和平獎」得主。直到被槍襲前,她還在組織成立馬拉拉教育基金會,幫助斯瓦特的窮困女孩上學。
因為繼承了父親的堅定信念,馬拉拉也成了強力對抗塔利班意識形態的象徵。
英國前首相布朗說,馬拉拉遇襲已促成了一場巴基斯坦兒童運動,他們穿著印有「我是馬拉拉」的T恤大膽主張他們的權利。他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說,「許多巴基斯坦年輕人已經看透了塔利班組織的虛偽嘴臉,這些人剝奪著數百萬年輕男女受教育的權利。雖然馬拉拉受重傷暫時沉默了,但還有上千個馬拉拉不會甘於沉默的。」
齊亞丁對女兒遇襲的事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打算在馬拉拉痊癒後回國,以新的信念和力量重新開展教育工作。他對埃利克說,「就算死,我也不會放棄教育事業。」
「雖然馬拉拉受重傷暫時沉默了,但還有上千個馬拉拉不會甘於沉默的。」
塔利班組織威脅報導此事的當地記者
塔利班組織為了維持他們的統治,必須要取得民眾的支持,或者讓民眾妥協。兩年前一次蓋洛普民調顯示,巴基斯坦1.8億餘人口中只有4%對塔利班持肯定態度。但美國無人機造成了眾多平民傷亡,塔利班則利用了巴基斯坦民眾日益增長的反美情緒。為了贏得人心,塔利班領袖奧馬爾2010年頒布了「一項新的行為準則」,禁止對平民實施自殺性爆炸襲擊,禁止焚燒學校,禁止割耳、割唇、割舌頭的酷刑。在網上,塔利班表示反對無人機,譴責攻擊寺廟、醫院、學校和集市的行為;但實際上,這個行為準則沒有得到有效實行,民眾的反抗也沒有因此而緩解。評論人士認為,塔利班做出的任何改變都是浮於表面,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襲擊馬拉拉更是偏離了奧馬爾的「魅力攻勢」——不顧一切傳播恐懼的努力,甚至連認同塔利班意識形態的人都對此表示抗議。分析人士說:「襲擊馬拉拉是塔利班想證明自己還活躍著,還在發揮作用。」
事件發生後,塔利班沒有接受巴基斯坦和西方國家的指責,而是威脅報導此事的當地記者,以及曾是板球手的政客、正義運動黨領導人伊姆蘭·罕,稱他是自由派、是異教徒。這讓不少人大為吃驚,因為伊姆蘭·罕一直被認為對極端分子過於軟弱。但實際上伊姆蘭·罕由於對馬拉拉遇襲事件沒有表現出更堅定的姿態而受到了強烈譴責。伊姆蘭·罕說,考慮到巴基斯坦北部其支持者的生命安全,他不敢公然對抗塔利班組織。
兇手或許無法受到真正的懲罰
24歲的比拉瓦爾·布託·扎爾達裡巴基斯坦總統扎爾達裡的兒子,也是政府的發言人。他的母親曾是巴基斯坦執政黨主席,2007年遭暗殺後,他繼承了母親的職位。他在發給《新聞周刊》的電子郵件中說,「巴基斯坦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即使馬拉拉還在重病治療當中,很多人還在繼續曲解她的觀點和言論,以迎合自己頭腦中的激進主義思想。巴基斯坦最大的宗教政黨伊斯蘭黨中的領導者之一卡齊也是位母親,她在社交網站上貼出了馬拉拉、她父親和已故的美國駐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特使理察·霍爾布魯克的照片,並造謠馬拉拉「與一些美國軍官開過秘密會議」。
在巴基斯坦,重要人物被暗殺和陰謀論已是司空見慣,這也助長了塔利班組織的囂張氣焰。記者納賈姆·賽提說,「自由派人士認為馬拉拉被襲事件會是巴基斯坦的一個轉折點。2009年斯瓦特一位女孩公然被塔利班武裝人員鞭打,他們就想到巴基斯坦已經到了非變革不可的時候。」他回憶道,這件事情發生後,巴基斯坦人民一開始很氣憤,但反塔利班情緒很快就消失殆盡。明年舉行的巴基斯坦大選會讓馬拉拉事件更加政治化,「政府會主張正義,但不可避免會陷入黨派權力爭奪中。沒有哪位領導人和平民敢冒險做出魯莽的舉動。」
巴基斯坦政府支付著馬拉拉的醫療費,還會向她頒發一個國家獎,以對她的勇敢行為表示讚賞。政府還承諾,向其他兩位受傷女孩的家庭成員提供工作。而很多人害怕的是,儘管政府為此事逮捕了200名嫌疑人,但這次調查會和很多調查一樣不了了之,應該懲罰的人沒有得到懲罰。巴基斯坦反恐怖主義法庭歷來就在處罰上不甚嚴明,司法和執法部門既缺乏意願,又沒有能力將肇事者繩之於法。比拉瓦爾·布託說:「如果抓到了襲擊馬拉拉的人,我真希望他們能受法律的嚴懲。」但在上述郵件中,他的語氣卻不那麼堅定,「巴基斯坦處於戰爭地帶,正如北約和美國抓不到阿富汗的每個恐怖分子,我們也抓不到巴基斯坦的每個恐怖分子。」
當被問及兇手會不會抓到並受到懲罰,馬拉拉的英語老師咂咂舌頭說,「我根本不信,他們什麼時候被懲罰過?」
政府已計劃派遣軍隊駐守各要塞,以保障民眾的安全,但顯然解決恐怖主義不能全靠武力,還得探其根源。正如馬拉拉曾說的,「如果一代人沒有拿過筆,就會接受恐怖分子遞來的槍枝。我們必須提倡教育,讓大家都聽到我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