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燦爛的雲霞漸而退去,萬家燈火,如星光一樣閃耀在每一棟高聳的樓宇。我遊走在城市的街頭,閱覽街燈下匆忙的人流和欣欣然綻放的花朵,安享一個人的落寞與孤寂。
好長時間沒有上餐館就餐了。沒有疫情之前,隔三差五地總會去,跟自己的同學,隨便點幾個小菜,酌幾杯小酒,拉拉話,吹吹牛,淺酌微醺,盡興而歸。現在,餐館已然開業,透明的玻璃門上貼著已經消毒放心就餐的告示,我瞄了一眼,食客不少,幾乎每一張桌子上都有不亦樂乎的客人在推杯換盞。顯而易見,杜絕聚餐減少傳染的恐慌,已經隨著春天的影子消逝的沒有蹤跡了。
我忽然覺得,有必要邀請幾個住得近的同學,喝上一杯,聊上一通。
我喜歡這樣的場合。三五個熟悉的人,可以天南海北無話不談,可以東拉西扯無拘無束,不像某些有著利益瓜葛的同事或者商務酒局,言語之間,舉手投足,都有規矩的約束和內容的限制,落座哪裡,舉杯何時,敬酒何起,都有套路的講究,稍有不慎,可能就言多必失禍從口出,所以,說話得謹小慎微,吃酒需按部就班,遠不如跟熟悉的朋友之間,說話隨意,舉杯縱情。
電話接通,沒有一個人拒絕。不過,也沒有多約,本來想四個人,其中一個人有事,於是剩下我們三個,也好,桃園三結義,有趣。
我們找了一個客人不太多的酒家入座。沒有預約,自然沒有房間,只能在煙火氣濃濃的大廳裡,忍受著旁桌客人漫無邊際地高談闊論。也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也不在意他們說些什麼,只是覺得,他們的調子很高,即使十二分地想拒他們的聲音入耳,可又如何能做得到呢?
習慣就好。我們隨意落座,不分主次,然後,點了四個菜,一個葷菜,兩個素菜,一個素拼涼菜。我以為,三個人,四道菜,應該足夠了。
無酒不成席。男人坐在一起,還是要有點兒酒營造氣氛,說到高興處,來一杯,談到氣憤時,來一杯,總之,若是沒了酒,這菜就吃得沒滋沒味,這天就聊得平淡無奇。而有了酒,吃起來就有了氣壯山河的氣勢,聊起來就有了妙語連珠的靈感,一種無以言表的酣暢淋漓,全決定於酒的刺激與調和。這是一種多年以來約定俗成的飲食習慣。我並不計劃做任何改變,於是到前臺點了一裸瓶汾酒,要價48塊,比市面上的45塊多出3塊,理解且接受。
四十多歲的油膩男人,實在聊不出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更別說附庸風雅。說來說去,還是同學之間的那些陳年舊事,以及家長裡短的雞毛蒜皮。錢不好賺,活著不易,上有父母得操心,下有兒女要撫養,而自己,眼看著身邊的同學要麼駕鶴西去要麼病臥在床,難免一聲長嘆,健康要緊。可是,沒錢的日子,才是真切的現實,處於健康的迫切與現實的脅迫之間,做人真的挺難。
疫情讓人更多地感受到經濟的壓力。同學所在的工廠,已經減至20人在維持,其他的人,都放了假。我不知道斷了收入的家庭何以維繫,就像我不知道那些喊著讓人到酒店消費的人憑什麼覺得別人的口袋裡那般殷實一樣。當我決計邀請同學的時候,我想到了領導到酒店就餐示範的鼓勵,想到了網上不知來路的報復性消費的誘導,想到了某些商家逆勢而為的漲價等等,我在想,對於為社會做貢獻的善意,有時,落實起來確有巧婦難有無米之炊的困境。
當前社會的主要矛盾,我的切身感受是,強烈的報復性消費需求和口袋裡沒錢之間的深刻矛盾。不是所有的人都捨得下館子,更不是所有的人每天都能下館子,兜裡的貨值,決定了消費需求的實現能力,沒有充分的財力保障,即便真有報復性消費的雄心壯志,恐怕也得藏著掖著低調處理。
天聊得有些長,則菜顯得量不夠,我又去點了一盤涼菜,順帶報了主食,一盆疙瘩湯和一份鍋貼。
大廳裡客人越來越少,當初那份喧鬧和熙攘也就漸而讓位於冷清與安寧。服務員也不再忙碌,有的已經坐在凳子上小憩,似乎正等著我們離去,然後收拾。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按捺不住內心的焦灼,總以為自己的拖沓放縱延長了他人的下班時間,從而心裡過意不去。
前臺結帳,服務員早列出了清單,共計210元。支付寶支付,省事,安全。
同學各自騎車回家。我獨自遊走在城市的街頭,看萬家燈火,觀城市霓虹。歸家路上,清風徐徐,我在細細玩味這一次報復性消費的真實感受,歸根結底,還是兜裡錢少,心裡不實,畢竟,辛苦一整天的報酬,遠不能換來一頓飯的消費。於是,我更加堅定地相信,所謂報復性消費的誘導,不過是有錢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場面上的客套話罷了,萬當不得真。
(註:文中引用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