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鄰國,日本對《金瓶梅》的研究未曾間斷。除了娛樂消遣之外,日本人也會拿《金瓶梅》當學習中國語言的教科書,甚至日本侵略者也按圖索驥用來維護其佔領區的統治。雖然《金瓶梅》受到過知識、統治階層的歡迎,但是普通的日本老百姓卻對這部作品並不感興趣。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情況?為此,本報記者專訪了日本神奈川大學副校長、外國語學部中國語學科教授鈴木陽一。
《金瓶梅》作教材引入日本人喜看不敢承認
鈴木陽一告訴記者,《金瓶梅》在日本的推廣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就是在江戶時代。當時的日本人為了學習漢語,就進口了一些中國的通俗文學,《金瓶梅》這樣的小說就被大量引入日本。後來,這些日本人在完成學習漢語的過程之後,更多地是注重閱讀中國小說本身,用以消遣娛樂,但由於其中比較多的性描寫,即便在性開放程度比較高的日本也仍然認為這是一部「淫書」,一直到明治時期日本的知識分子也都是私下偷偷閱讀,不敢公開說自己喜歡《金瓶梅》。
但到了19世紀,一個名叫曲亭馬琴的作家,不僅積極評價《金瓶梅》,而且據此改編成了江戶時代背景的《草雙紙新編金瓶梅》,西門慶和潘金蓮在裡面都是以日本人的姓名身份出現的。
「後來慢慢的有日本知識分子就說,除了比較多的性描寫之外,《金瓶梅》仍然是一部文學、藝術水平很高的作品。」鈴木陽一說。但即便如此,包括曲亭馬琴在內的不少日本知識分子仍然認為《金瓶梅》中的內容都是虛構的。
《金瓶梅》民俗內容豐富 侵略者用其當教科書
「《金瓶梅》在日本第二次推廣的原因是因為戰爭。」鈴木陽一說。
鈴木陽一告訴記者,19世紀末20世紀初,當帝國主義的日本領導者們不知道該如何在侵略之後有效統治佔領區時,他們開始向西方學習——若要統治好佔領區,必須學習佔領區的風俗習慣,更快地融入當地的文化。但是日本的海軍在江戶時代之後與中國的聯繫少了,大部分人已經不了解中國的風俗了,日本的軍部想要學習中國的風俗就無可借鑑。
這時候有人就發現,《金瓶梅》中寫了很多中國的風俗習慣,可以作為統治佔領區時可資借鑑的指南。同時,由於日本迅速的現代化,日本傳統的民俗也在快速消失,日本民俗學因此開始興起,而對中國民俗的研究也有助於日本民俗學的開展,所以以《金瓶梅》為代表的民俗小說就成為了日本民俗學者的研究對象。「雖然日本的民俗學者並不願意為日本軍隊的侵略服務,但仍無形中為日軍的侵略與佔領起到了一定作用。」鈴木陽一說。
就這樣,《金瓶梅》又一次成為了日本人的教科書並自上而下的推廣開來,只不過這一次是軍隊用來助其鞏固侵略「成果」。
戰後「黃色」管制嚴厲《金瓶梅》至今沒有完整日文版
二戰後,日本在反省戰爭的同時,知識分子也重新開始發掘與研究中國文化。「戰時和戰前,雖然對於中國民俗的研究也有,但是主要仍然是以研究孔孟的儒學為主,而戰後的日本知識界則開始大規模地介紹、研究中國的近現代、當代文學。但是當包括《金瓶梅》 在內的這些中國白話小說大規模地引入之後,許多日本人發現,這些小說中的語法、詞彙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這樣的古代文言文相差萬裡。於是,對於中國這些有名的小說,日本的知識分子們開始著手其本土化的過程:自己編字典自己翻譯。」鈴木陽一說。
但是翻譯《金瓶梅》時仍然存在困難。「戰前,《金瓶梅》是有翻譯的,但都是部分翻譯,並沒有全部的翻譯。因此戰後就開始著手全部翻譯。」鈴木陽一說。由於《金瓶梅》存在比較多的性描寫,加上當時日本社會對於「黃色」言論的管制較為嚴格,如何翻譯《金瓶梅》讓學者們頭痛。
當時有一篇英國小說,由於審判機關裁定其屬於黃色作品,不僅該小說的出版社吃了官司受到處罰,就是翻譯者本人也受到了牽連。這之後,日本的出版社在翻譯出版「黃色」內容的作品時都特別小心謹慎。「之前,《金瓶梅》 的翻譯作品只是在性描寫的場面不翻譯,出版者把性描寫的中文原文放在全書的最後面。那之後,再出版的《金瓶梅》甚至把全書最後面的這些沒翻譯的中文原文也都拆掉了。」鈴木陽一說。
有鑑於此,日本對於《金瓶梅》的研究雖然一直持續到今天,但是一般的日本老百姓根本看不到完整的《金瓶梅》作品。而由於經濟收益問題,即便現在可以翻譯全本的《金瓶梅》了,日本也沒有人再去做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