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花了不少口舌和學生們解釋,辛棄疾和李清照真的不是親戚關係,也並非情侶關係。我的解釋大抵如下:兩人雖都是濟南人,但李清照卻比辛棄疾年長了56歲,而且按生活軌跡來看,二人根本沒有見過面。
但學生們的理由倒也簡單:一個是易安居士,一個是幼安居士;一個是詞中皇后,一個是詞中之龍;再加上數首詞中,辛棄疾都曾模仿和引用過李清照的經典。最後我不得不拿出史料證明了自己的觀點,卻仍有學生表示:原來這是一場暗戀!對此,我當真是反駁不了。辛棄疾確實曾在不少場合,不少詩詞中表達過對李清照的欣賞,這一點在本期的這首詞中就可見一斑。
本期這首《醜奴兒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體》,僅是詞名就讓人眼前一亮了,辛棄疾直接點明我這首詞就是效仿她李易安所作。從我們今天的角度來看,這樣的高調似乎無可厚非,但在當時李清照其實是一個備受非議的人物。對於她在丈夫趙明誠死去後的第二段婚姻鬧劇,南宋不少所謂正統文人,一方面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才情是自己比不了的,另一方面又給這位千古才女扣上一個個「受不了寂寞」的帽子。但這又如何,身為老鄉的辛棄疾何曾在意過世人的眼光,於是這首像偶像致敬之作誕生。
《醜奴兒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體》南宋.辛棄疾千峰雲起,驟雨一霎兒價。更遠樹斜陽,風景怎生圖畫?青旗賣酒,山那畔別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無事過這一夏。午醉醒時,松窗竹戶,萬千瀟灑。野鳥飛來,又是一般閒暇。卻怪白鷗,覷著人慾下未下。舊盟都在,新來莫是,別有說話?
作為豪放派的代表人物,辛棄疾其實也是有自己婉約詞代表作的,《青玉案.元夕》就是最經典的一首。這首詞,後世不少學者認為學得還是很成功的,特別是開篇的幾句,頗有李清照附體的感覺。只是越往後讀越覺得畫風不對勁,原來不管怎麼模仿,辛棄疾詼諧調皮的一面不曾改,只能說:李清照沒你皮!
全詞寫的是大雨後的湖光山色,以及自己被罷官閒居在帶湖的心情,寫這首詞時辛棄疾41歲,李易安已過世26年。詞的上片,「千峰雲起,驟雨一霎兒價」開篇就是大手筆,千峰被烏雲籠罩,一陣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句似乎還有點兒豪放之風。第二句「更遠樹斜陽,風景怎生圖畫」,這樣斜陽遠照之景,不知道在畫家手下如何描繪。
接下來以畫家的視角,描繪眼前之景。酒家的青旗,說明山的另一面有人居住。最後一句是面對此情此景,詞人的心境:只消山水光中,無事過這一夏。一生抱負難以實現的辛棄疾,此時得到了內心暫時的平靜,只要有這湖光山色相陪,他便覺得能安度這個夏天了。字裡行間,我們能感受到來自詞人心底的落寞和無奈。
詞的下片,詞人午睡醒來。此時他眼前的窗外是蒼松翠竹,萬千瀟灑;頭上的空中是野鳥自由自在的飛翔。詞寫到這,一切都是李清照經典的白描寫法,接下來按套路應該以抒情落筆了,但是辛棄疾的畫風卻突然變了。「卻怪白鷗,覷著人慾下未下」本是閒適之景,他卻偏對天上的白鷗起了好奇心,這裡的「怪」不是怪罪,而是奇怪。他奇怪的是為什麼這群白鷗從天下斜看著自己,卻不肯下來,一個「覷」將白鷗擬人化,似乎對方在偷窺著自己。
最後一句給出了詞人臆想的答案。這裡有一個典故,古代的真隱士們會和鷗鷺有一個約定,相依相伴於山水間,這叫做「鷗盟」。在這裡詞人引用這個典故,表明自己的歸隱之心。天上的白鷗不肯下來相陪,莫不是它們是新來的,還不知道自己和舊鳥的約定?想到這,他發出了調侃的一問:「別有說話」,問對方是不是有話要和自己說。
這首看似只是信手拈來打發時間的作品,其實恰恰讓我們看到了辛棄疾難得閒適的一面。卻原來除了「醉裡挑燈看劍」,他還能抬頭相問白鷗,在豪放和婉約中隨意切換的詞風下,是一份難展抱負的落寞。僅從此詞來看,大家認為辛棄疾有沒有學到易安詞的精髓呢?歡迎一起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