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兩篇關於新型冠狀病毒與男性睪丸（生育）的研究引起大家的廣泛關注。
第一篇是2月13日由南京醫科大學附屬蘇州醫院在預印本網站medRxiv上發表的論文。這篇文章認為，感染新冠病毒後，腎臟和睪丸中的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ACE2）表達可能導致腎臟和睪丸受損。
第二篇文章是2月21日由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的研究人員發表在預印平臺preprint上的論文。這篇文章發現ACE2主要出現在精原細胞、睪丸間質細胞以及支持細胞中。新冠病毒感染可能會使具有靶點的細胞與生殖相關的功能被抑制，從而生精失敗。
於是，一些媒體言之鑿鑿報導稱「新冠病毒影響男性生育力」，讓很多男性擔心不已：會不會因為感染新冠病毒斷子絕孫了？
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不要因為一兩篇論文就搞得自己緊張兮兮的，更何況這兩篇論文還有他們的「問題」。
首先，這兩篇論文都是利用學術界已經發表的一些結果或者資料庫中的資料進行再分析，所得出的結論也是一種推測，並沒有臨床資料驗證結論的準確性。比如獲取精液和血液標本，檢測男性生育力相關的一些指標。只有在設計合理的臨床試驗基礎上，獲取新冠病毒治癒的育齡期男性的標本進行檢測之後，才能分析新冠病毒是否影響男性生育力。
其次，這兩篇論文都是發表在預印本網站，沒有經過同行審議，不屬於正式發表，所以暫時只能說是作者的一種觀點，至於學術界是否認同這種推測，還需要驗證。當然，有可能最終會被雜誌接受正式發表，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都可以作為審議論文的「審稿人」發表意見。
有人可能會問：「照你這麼說，這兩篇研究還有什麼意義嗎？」
當然有，因為它指出了一種「睪丸作為新冠病毒潛在攻擊靶點」的可能性，對今後的研究有一定的指引作用。
我們知道，新冠病毒之所以能夠侵犯人體，主要是它表面的S蛋白就像一把鑰匙一樣，能打開人體中ACE2這把鎖，ACE2在身體很多器官組織中都有表達，除了心臟和肺，還有腸道、腎、睪丸和卵巢等。睪丸中ACE2蛋白和mRNA的表達幾乎是體內最高的。此外，輸精管和間質細胞中的細胞都顯示出高水平的ACE2表達。因此研究認為睪丸是新冠病毒的潛在靶點。
但是，ACE2高表達並不意味著睪丸一定最先受損或者受損嚴重。舉個例子，這就像你去逛街，很多商店門口都有「甩賣、打折、吐血價」的標語來吸引你的注意，ACE2就是各個商店打出來的廣告語。睪丸這邊打折最狠，直接半價甩賣，你動心嗎？即便它這麼賣力氣宣傳想要讓你過來，你真的會過去嗎？也許它店裡賣的東西根本不是你最需要的，所以你可能看都不看它一眼。而對於你最喜歡最需要的商品，也許只是打八折，你也會去店裡看一看的。
病毒的目的是什麼？一個合格的病毒，它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將宿主殺死，也並不是想要宿主絕育，而是要讓自己能夠儘可能的繁殖更多，能從一個宿主最快的傳播感染更多的宿主，所以它們喜歡攻擊肺，飛沫傳播也是最重要的病毒傳播方式。至於睪丸這樣的器官，病毒有可能來光顧，但不是攻擊的主要目標。
關於新冠病毒對睪丸的損傷，有人以SARS病毒的一篇研究作為佐證，這篇論文對感染SARS死亡的男性患者睪丸進行相關檢查，認為SARS病毒可能穿過屏障，或者通過激發免疫反應，引起睪丸炎導致無精。不過，我搜了一下資料庫，關於SARS病毒與男性生育力關係的只有這一篇文章，一方面樣本量較小（只有6例），另一方面由於是對死亡患者進行分析，這些患者生前多有高熱、使用大劑量激素治療等情況，而這些因素也有可能對生育有影響。所以，這篇文章只能作為一種觀點進行參考，不能作為絕對的證據。
之前有新聞報導，福州市中醫院有一名79歲因睪丸疼痛就診的男性患者，經過相關檢查，確診新冠病毒感染。有人認為這個病例呼應了前面的研究結果：感染新冠病毒會影響睪丸。
實際上，新聞報導中並沒有說明這名「睪丸疼痛」患者的具體經過，除了睪丸炎，附睪炎、精索炎、前列腺炎、睪丸腫瘤、睪丸外傷以及睪丸扭轉等很多疾病可以引起睪丸疼痛。一般情況下睪丸疼痛到醫院就診，肯定是做與睪丸疼痛相關的檢查，為什麼能夠考慮到新冠病毒而進行檢查呢？一種可能是患者還有其他症狀，另一種可能就是醫院對前來就診的患者常規臨床篩查新冠病毒。所以這位患者的「睪丸疼痛」到底是新冠病毒的一種臨床表現，還是一種巧合，現在還不能下結論。如果睪丸確實會被新冠病毒猛烈攻擊引起睪丸炎的話，我想應該會有更多的報導才是，目前僅憑個例無法證明新冠病毒對睪丸的影響。
綜上所述，新型冠狀病毒能夠影響睪丸是一種根據現有實驗室數據的一種合理推測，但是缺乏臨床數據證明這種推測的準確性。至於是否會影響男性生育力，也許要對感染者進行臨床研究之後才能判斷。
如果不幸感染新冠病毒，又有生育要求的話，無論男性還是女性，都可以在治癒後到醫院就診進行生育力評估，獲得個體化備孕建議。
參考文獻
1. Caibin Fan, et al. ACE2 Expression in Kidney and Testis May Cause Kidney and Testis Damage After 2019-nCoV Infection. medRxiv 2020.02.12.20022418; doi:https://doi.org/10.1101/2020.02.12.20022418
2. Wang, Z.; Xu, X. scRNA-seq Profiling of Human Testes Reveals the Presence of ACE2 Receptor, a Target for SARS-CoV-2 Infection, in Spermatogonia, Leydig and Sertoli Cells. Preprints 2020, 2020020299 (doi: 10.20944/preprints202002.0299.v1)
3. Yu Zhao, et al. Single-cell RNA expression profiling of ACE2,the putative receptor of Wuhan 2019-nCoV. bioRxiv 2020.01.26.919985; doi: https://doi.org/10.1101/2020.01.26.919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