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華的《活著》有一種讓人難以忘懷的情結。
最早讀《活著》是進入大學不久,特別喜歡關注那個年代的新銳作家,比如餘華。他寫得比較真實、深刻。正因如此,所以感同身受。 徐福貴本是富家子弟,年輕時也不懂事。由於一些重大社會變革,他的人生和家庭不斷經受著苦難,到了最後所有親人都先後離他而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一遍遍重演。僅剩下年老的他和一頭也叫福貴的老牛相依為命。 兒子為救縣長夫人,抽血過多而亡;女兒鳳霞生孩子大出血死在同一所醫院;鳳霞死後不久,妻子家珍也相繼去世;女婿二喜是建築搬運工,因出了差錯,被兩排水泥板夾死;外孫苦根因為「吃太多的豆子」而撐死……
生命裡一個個溫馨的亮點,被死亡一次次撕扯得粉碎,只殘存回憶。而活著也成為福貴唯一不可剝奪的DNA。支撐這個DNA的,可能是生活中一個個非物質的因素在起作用:意願和希望。 比如,福貴當兵開小差回家同家珍的對話,「我也不想要什麼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給你做一雙新鞋。」 「家珍說得對,只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也就不在乎什麼福分了」。 再次讀《活著》,是驚聞貴州省某市一鄉鎮四名留守兒童的非正常死亡報導。而死因並不完全是貧困致死,而是新時代劇烈社會變革留下的後遺症。因為文明的溫泉也不能完全澆灌被大地上的沙漠。 我不敢妄加揣測餘華寫作《活著》的動機裡面,是否影射了古老的中華民族歷久彌新,浩然長存的原因。但家庭是社會的基礎,家族興衰同民族的綿延與否,一定有某種緊密的聯繫。 小說的結尾,「炊煙在農舍的屋頂嫋嫋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後消隱了」。 「我知道黃昏正在轉瞬即逝……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 雖然在動蕩的年代裡,體面地活著,或者優雅的死去,都是一種奢望,可望不可求。但,不能割裂親情,也不能割裂民族傳承。孔子堯曰篇,「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
在今日之中國,活著更顯得意義深刻,而一部《活著》也分明見證了一段歷史。 歷史是把大鎖,鎖住了不想外露的幽微與猥瑣。歷史是片門柵,攔住了六月飛雪的神奇和沉冤。歷史是條長河,總讓人在裡面嗆幾次水,摔幾次跤。歷史是位老者,摸著善良而白潔的鬍鬚,笑而不語。 餘華的《活著》,舍先鋒前衛之筆法,得傳統小說敘事之精華。在冷靜的筆調下,給讀者層次豐富的帶入感、體驗感、真實感。在激動中書寫的文字,也可能是啤酒的泡沫;但在冷靜之後的反思,則是理性的積澱。
餘華運用客觀中立的敘事風格,營造深沉溫暖的感情氛圍,樹立一對又一對矛盾。比如渺小柔弱的人物與深重巨大的苦難的對比,暗示命運雖屢遭重擊而主人公精神力量永不垮掉。 半部《論語》治天下,一部《活著》知興替。褪去浮躁,洗盡鉛華。小說讓人難以忘懷,因為它帶給讀者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閱讀趣味和思索源泉。
【作者簡介】
李先平,筆名湖南醜石,醜石亂彈。湖南省散文學會會員,中國硬筆書法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