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震與姚鼐是清乾隆時期兩位皖籍名人,前者入《清史稿·儒林傳》,以學者名播天下;後者入《文苑傳》,以文人享譽海內,且都為教育家,功在當時,澤及後世。我往日做過戴震學術文字,近時作《姚鼐學術述聞》文,論述中間及二人相關情事,但限於題旨,都語及輒止,覺得應有篇文字把二人合起來說說,以彰先賢之志業,今日讀者或也有取焉。
一、科 舉
戴震生於雍正元年(公元1723),姚鼐生於雍正九年(公元1731),小8歲。那是個科舉時代,讀書入仕必走科舉這一所謂「利祿之路」,為此,二人在科舉路上艱難跋涉,雖時有先後,但有同樣的屢試不第遭遇。都六次參加會試,歷經十來年,最終一幸一不幸。姚鼐20歲中江南鄉試,此後連續六次進京參加會試,前五次都落弟,第六次即乾隆二十八年癸未科33歲時終於考中進士。戴震於乾隆二十七年鄉試中舉,次年首次參加癸末科會試,結果落弟。此科姚中進士,戴不第,一幸一不幸。從此,姚入仕,而戴又連續應試,乾隆四十年第六次會試不售,奉命與本科貢士一體殿試,賜同進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
二人科舉路走完,留下的記憶必是深刻的。屢屢受挫,但都不折不撓,姚終於成功,戴也略得安慰。應試落弟,自為憾事,但身價不減。姚「落第而返」 [1 ],左筆泉先生「招使課其諸子」,他的老師劉大櫆作《送姚姬傳南歸序》,給以安慰、鼓勵,並期望有加,這是及時而又需要的,給了姚拼搏奮進的力量,最終得以如願以償。戴首次落第,京師一二好學之士及段玉裁「皆從先生講學」 [2 ],得些許安慰。三年後不第,館於裘文達公邸第,「文達公命子孫師之」;兩年後應直隸總督方恪敏公之聘,「修直隸河渠書」;六年後入都會試不第,偕段玉裁往山西,客布政使朱文正公署中,已而汾州太守「聘修府志」,成《汾州府志》34卷;隔了三年,會試不第後,「主講浙東金華書院」;又一年後,四庫館開,宰相以大臣言,推薦給皇帝,「上素知有戴震者,故以舉人特召,曠典也」。由此知戴先生受挫而聲名愈大。二人科舉路上走得艱難曲折,但追求不止,奮進不已,雖有精神創痛,而志業之心不灰。人是要有這點精神的。
科舉路上屢試不第帶來的精神創痛,二人絕少直接記述,但在為他人作應酬文字的時候,若場屋失意也間接隱約地有所流露。戴先生於乾隆四十一年作《崑山諸君墓志銘》,諸君名世器字敬甫,勤苦為學,「然其後凡九應江南鄉舉,又以貢生三應順天鄉舉,卒不遇。皇上南巡,壬午一與召試,既擬進呈,以小誤疑沮,豈命也夫!君亦不自挫折,嗚呼!今則已矣。」這是在銘諸君,字裡行間,寄予無限同情,實亦藉以抒不平之慨,「豈命也夫」一語,讀來令人心酸。姚先生則尤不能已於言,從叔姚渭川又是學生,死後有《香巖詩稿》,為作序刊刻。序中敘其死有雲,乾隆四十年春將應禮部試,鼐餞送之,酒中「君淚下曰,如此盛寒,方走三千裡,俯就場屋,為門戶計,誠非得已」。結果「是年竟黜」,「又一試,又黜,遂沒京師僧舍」。這位鄉試「名著於京師」的才士,「竟不獲一第」而「鬱郁早終」,惜之又惜。「為門戶計」,姚鼐有切身之感,《復張君書》有云:「僕家先世,常有交裾接跡,仕於朝者。今者常參官中,乃無一人。僕雖愚,能不為門戶計耶?」他家往日在朝做官的接連不斷,高祖姚文然康熙時官於尚書,曾祖姚士基做過知縣,伯父姚範中進士後為翰林院編修。但到他出生時家庭已經衰落,祖父早卒,父終生乃一布衣,所以「為門戶計」,光宗耀祖,只得走科舉之路,屢挫屢試,無怨無悔,故述從叔「為門戶計」,也注入了自身之慨。當時應試考時文,但時文好也未必得中,姚先生有兩位同鄉,皆善時文,死後輯集面世,先生都為作序。序中都寫到他們應試落第的不幸,左筆泉「三試不第,遂不復往」,「執先生之文」乃「悽然為之序」。徐六階舉於鄉試,「餘及鄉人皆為之喜」,翌年會試,「不第而遽得疾,亡於京師,年僅三十餘」。由此而發出慨息:「世之讀者,以謂是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