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是科學技術發展的新世紀。科學技術在改變社會物質條件的同時,也對社會道德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一方面科學技術的發展強化了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其他存在物的關係,使得社會道德關係變得更加複雜,從而也就使社會對人的道德責任要求提高了;另一方面科學技術的發展沒有能夠促進新的社會道德體系的形成,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社會道德問題的嚴重性。在科學技術迅猛發展的背景下,在提倡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應對社會的價值觀念有重新的認識進而主動進行科學技術倫理教育。
科學技術倫理教育的最高目標,是使受教育者認識到科學技術發展的本質是與人類對科學技術的最高追求——真、善、美相一致的。中國應該吸取西方國家的經驗教訓以及中國傳統文化中科技人文一體思想中的有利因素,在發展科學技術的同時,及早對全體公民特別是未來的科學技術專家進行科學技術倫理教育,將科學文化和人文文化融合起來,使21世紀的中國社會,成為一個具有豐富內涵的道德高尚的和諧穩定的低風險的高科技社會。
面對科學技術的發展,可以說,西方社會在科學技術倫理教育上開了一個壞頭。許多社會學家、哲學家、文學家、未來學家甚至科學家都以聳人聽聞的筆調,對各個領域的高新技術進行了一番言過其實的描寫,他們認為未來的社會就是自動化、電腦化、克隆化、數位化統治人類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裡,人的特別的本質就將消失了,人們認識到自己只不過是由幾十條染色體組成,什麼倫理、道德、價值全是社會強加給人們的。這樣的渲染對進行科學技術倫理教育,樹立新的社會道德觀極為不利。
馬克思主義認為,科學技術發達社會中的高效率更有可能把我們的精力放到豐富我們的精神文化生活和社會道德生活方面上來。事實也說明,科學技術越發達的國家,愈會出現許多的文學家、思想家、政治家,人們就愈會有時間和精力來思考怎樣提高人們的社會生活質量,來勾畫我們的社會結構、政治體系、教育體系,以提高人類的文化素養及精神道德。因此,科學技術倫理教育要使人們堅信科學技術的發展必定能給人們帶來一個嶄新的精神世界。
科學技術倫理教育應立足於使受教育者樹立這樣的認識:科學技術是工具,科學技術應受人的主宰而造福於人類,人不應該受科學技術的控制而貽害人類。從這個角度來說,科學技術倫理教育的目的之一就是使人類成為科學技術的主人,使科學技術能夠納入人類自身解放的目標之中。
要達到上述目的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它涉及整個教育制度、教育體制、課程設計以及整個教師隊伍的素質。但是,這種轉變又勢在必行。因此,在科學技術迅猛發展的條件下進行科學技術倫理教育是一項長期艱巨的任務。王陽明曾說「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這正是強調了道德教育的艱巨性。康德也曾把理性認識世界時所遇到的一些矛盾,稱作「二律背反」,用來說明理性認識發展過程中的內在矛盾。今天如果將科學技術的正負作用,看作是一對新的二律背反,就很好地概括出了科學技術在改革世界時所表現出來的雙重性。從西方技術決定論的興起,到技術決定論所面臨的困境,反映出了這對新的二律背反在西方社會的歷史發展過程。
在中國社會裡,技術決定論的困境依然存在,生態破壞、能源危機、環境汙染和心靈的汙染——社會道德危機,這最後一個方面似乎比前幾個方面被中國先哲們更早地察覺到了。中國古代的老子和莊子就認為知識的增長,技術的進步,必然要帶來道德的敗壞。老莊猛烈抨擊了任何形式的對人的奴役,指出了使人類異化的種種技術根源。似乎他們很早就預見到了科學技術的發展會導致當今科學技術發達社會所面臨的種種困境。
莊子認為任何形式的技術發展,都必定帶來自然和社會的不穩定:「夫弓弩畢戈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鉤餌網罟詈苟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置罘之知多,則獸亂於澤矣。」在莊子看來,物種滅絕,生態平衡的破壞似乎是技術進步帶來的必然結果。不僅如此,莊子認為,技術進步的更大破壞性是它必然要帶來人性的汙染和道德的敗壞。據《莊子子天地篇》中記載,有一次孔子的學生子貢看到一個菜農在園地裡用甕汲水澆地,用力甚多而見效甚寡。當時已經有了水車這種先進的器械,子貢就問菜農為什麼不用水車,菜農回答說我不是不知道有這種水車,而是因為「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心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那麼怎樣才能解決這一矛盾呢?莊子的看法是不要追求任何技術,要「墮肢體,黜聰明」,只有這樣才會達到「離形去知,同於大道」,「人含其德,天下不僻」的境界,才會使社會道德純樸敦厚。
然而,社會歷史的發展從來就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放棄科技進步,放棄科學技術創新對中國來講是不可能的,歷史甚至有時就是在科學技術發展的這種二律背反中前進的。但是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先哲們在幾千年前就提出的問題,又重新地擺在了中國社會的面前。現在人們要求解決與科學技術發展相關的社會道德問題的呼聲越來越高了。那麼,面對整個科學技術帶來的社會道德變化,我們應該採取什麼樣的對策呢?筆者認為,關鍵還是從教育著手,而教育中首要的就是對公民,尤其是對未來的科學技術專家、科技工作者、白領工人進行科學技術倫理教育,以加強他們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
樹立社會道德新體系,特別是培養未來的科學技術專家的科學技術倫理教育必須將科學精神和人文精神統一起來,使科學技術成為真、善、美的統一。
那麼,我們培養科學技術專家的教育,應該是怎樣的呢?或者說,教育應該把我們的科學技術專家培養成為怎樣的人,才能夠使科學技術既能為人類增加物質財富,又能使社會道德得到提高呢?筆者認為,除了上述提及的之外,對科學技術專家而言,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要使我們的教育儘快地填補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之間的鴻溝,使他們能全面充分地吸收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這兩種文化的營養和精華,使他們既能夠站在現代科學技術的前沿,又能建立起對人的尊重,對人類道德負責的道德價值觀念,將人類文明推向新的高度。具體地講,使學生——未來的科學家、技術專家、高科技時代的勞動者成為一個具有自然科學知識和人文科學知識的新人文主義者。
這裡所說的新人文主義是指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的高度統一。舊人文主義者不了解科學技術,新人文主義是以科學、技術作為其核心而建立起來的,它不排斥科學技術,而是最大限度地容納它們,減少科學技術給人類帶來的危害,竭盡全力為人類服務,從而實現科學技術和人類社會的協調發展。因此,筆者認為要培養新的、未來的科學技術專家或從業者成為科學人文主義者——新人文主義者,加強中國傳統文化教育也是十分必要的。因為在中國的歷史文化傳統中,科學技術與人性是融為一體的,即將科學技術的發展與人的發展、人的道德發展、社會的進步作為一個整體去考慮,將這種科技人文一體化思想放在今天的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社會的背景之下,便可以最有效地對未來的科學技術專家、社會公眾實行科學技術倫理教育。筆者認為,《大學》中的八條目: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果我們賦予「格物致知」以研究客觀事物,發展科學技術的新內容,那麼這正是中國培養科學技術勞動者的社會道德規範。科技發達社會裡的科學技術專家必須是「內聖外王」,從而真正實現:物格——知致——心正——意誠——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這也正是一步一步地達到了追求知識的最高理想:「物格而後知致,知致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這是時代的新要求和社會發展的必然,以這種規範作為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社會下的社會道德教育規範,正是中國傳統文化貢獻給當今科學技術倫理教育的真正遺產。(徐祥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