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 鳳凰網讀書
蘇東坡是中國文化史與書畫史的巨人之一,其文、詩、詞、書、畫等方面都達到了極高的造詣,堪稱宋代文化的代表之一。據「紀念紫禁城建成600年」新聞發布會,2020年9、10月份北京故宮博物院將集中舉辦一系列題材主題展覽,其中,「千古風流人物——蘇軾主題書畫特展」尤其受到文化界關注,這或許是歷史上首次舉辦的蘇軾書畫特展,目前兩岸故宮收藏了30多幅蘇東坡的書法真跡,也有部分畫作。
蘇東坡自稱自己書法是「石壓蛤蟆體」,是被石頭壓死的癩蛤蟆的風格。但他的《寒食帖》卻被稱為「天下行書第三」。那麼,我們何不借「蘇軾特展」的機緣,了解一下「蘇軾書法美學」。
01
由唐入宋——美學的質變
唐宋之際,中國文化發生體質上的變化。從美學上來看,有非常明顯的對比。
在繪畫上,唐代是以人物為主體,宋代則以山水為主體。
唐代畫家閻立本、 吳道子、 張萱、 周昉的作品,雖然絕大多數是摹本,但一樣可以借這些畫作,了解唐代畫家的主要任務是在表現人物。
閻立本《職貢圖》裡有唐藩屬國多元民族的使節列隊而來,《步輦圖》裡有侍女簇擁的唐太宗,有吐蕃大使祿東贊與引薦大臣。吳道子是在佛寺牆壁用線條描繪人格化的神佛。張萱的《虢國夫人遊春圖》、《搗練圖》,周昉的《紈扇仕女》、《簪花仕女》,都是宮廷貴族女性圖像。
五代以後,繪畫上還有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但是人物畫顯然逐漸被「山水」 主題取代。繪畫史上說的「荊(浩)、關(同)、董(源)、巨(然)」 四大家,都是以山水為主題。
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
到了北宋,範寬、 李成、 郭熙、 李唐也都是以山水畫聞名。人物逐漸消失在一片雲煙蒼茫的山水間,變成渺小的存在,不再被凸顯,不再被強調。
由唐入宋,一部繪畫史真可以說是「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唐錢起《省試湘靈鼓瑟》詩)。
美學上體質的變化,更明顯地表現在顏色的褪淡。
唐代在色彩上崇尚強烈的對比,金碧、 大紅、 青綠,都是唐人喜好的顏色,強烈奪目。陶瓷史上的「唐三彩」 ,釉色璀璨斑斕、 混雜流動,把色彩的感官煽動發展至巔峰。
宋代的繪畫以水墨為主,色彩幾乎消失,影響了此後一千年中國繪畫的主體走向。
宋代瓷器也大多追求單色,定窯的純白,汝窯的雨過天青,建陽窯的烏金,都不再是色彩的炫耀喧譁,而是回歸到更內斂、 含蓄、 樸素的色彩本質。
書法是一個時代美學最集中的表現。宋代的書法美學也如同水墨山水,追求素淨空靈,追求平淡天真,渴望從時代的偉大裡解放出來,更嚮往個人自我的完成與個性的表現,不誇張宏偉壯大,寧願回來做平凡簡單的自己。
一般人所說的宋代四大書家——蘇(東坡)、 黃(山谷)、 米(芾)、 蔡(京或蔡襄),是四種非常不同的個人風格。唐楷強調時代性超過個人性;宋代恰好相反,個人書風的完成超越了時代一致性的要求。
「宋人尚意」 ,更重視意境、領悟、個性的自由,而不再是唐楷「法度」 的拘束。
唐代楷書大多與政治歷史息息相關,或是奉詔立碑書石,都有特殊紀念意義。宋代名帖更多是個人生活興之所至的文稿詩詞札記,更接近東晉文人的書翰手札,書法回歸到平淡天真自在的性情流露,遠離政治,也遠離歷史,沒有偉大的野心,只是要回來做真實的自己。
02
蘇軾與《寒食帖》
蘇軾楷書遵循顏真卿的寬厚,少一點剛強,更多一點柔和;少一點莊嚴,更多一點溫暖。
蘇軾最著名的《寒食詩稿》,被稱譽為「天下行書第三」 。
蘇軾,《黃州寒食帖》
從《蘭亭序》、《祭侄文稿》到《寒食詩帖》,從東晉王羲之、唐朝顏真卿,到北宋蘇軾,書法美學上三件名作都是「文稿」 ,也就是未經修飾的「草稿」 。
行書與楷書不同,不強調法度的嚴謹齊整,反而追求當下的隨興與意外,把藝術創作裡不受刻意控制的情感流露作為重點,讓書法線條隨心情變化自由發展。 在理性意識與感性直覺之間游離,有點像蘇軾自己所說,寫作時「如行雲流水,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 。
這樣的論述,其實是把藝術創作部分交給潛意識的感覺來主導,使創作過程游離於理性邊緣,自在、 隨興、 意外、 偶然,不斷與理性對話,若即若離,產生「下筆若有神助」 的經驗。 所謂「神助」 ,其實並不神秘,可以解釋為創作者在嚴格法度訓練之後的放鬆與解脫。「意到,筆不到」 ,不斤斤計較於點劃撇捺的形式,而更看重在特殊心境下創作者一氣呵成的心事表白。
《寒食帖》自然是宋人美學最好的範例。
《寒食帖》是蘇軾在黃州留下的一篇詩稿,大概寫於一〇八二年。這一年,蘇軾四十五歲,經過「烏臺詩獄」 的誣陷,幾經磨難,下放黃州,他文學上傳世不朽的名作《念奴嬌》、《赤壁賦》都寫於這一年。這一年,流放的詩人在江邊唱出「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這一年,是蘇軾生命低潮的谷底,卻是他文學創作的高峰。
《寒食帖》是黃州時期蘇軾留下的珍貴墨跡,總共兩首詩。第一首記錄被貶黃州的第三年,寒食節後,連月霪雨,潮溼苦悶的春天,流放江邊的詩人,心情沮鬱頹喪,看海棠花凋謝,墜落泥汙之中,感嘆歲月逝去,無聲無息,自己仿佛霎時從青春少年大病一場,病起已是滿頭白髮。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蘇軾的詩平實近於白話,不用典故,沒有晦澀難懂的字,幾乎是平鋪直敘。寫自己到黃州,已過了第三年的寒食節,每年這時節都惋惜春天,但是春天不容惋惜,春天還是一樣逝去。
文人行書特別著重「字」 與「心境」 之間的契合,寫這樣毫不矯情的詩句,蘇軾自然也用毫不刻意、 毫不做作的字體。
蘇軾《寒食帖》絕不是華麗的書風,絕不是炫耀的書風。
在「烏臺詩獄」 之後,經過生平最無辜的政治誣陷,經過一百多天囚禁在烏臺大牢的恐懼,經過酷吏小人的審訊侮辱,曾經少年得意的蘇軾,初次感受到人生途徑上的滿目瘡痍、 狼狽驚慌。
蘇軾下放黃州的第三年,驚魂甫定,在流放的心境下,人到中年有了深沉的滄桑之感,他的書法也隨文體一同走入不假修飾的平淡天真。
「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臥聞海棠花,泥汙燕支雪。」
兩個月不停下雨,春季卻像秋天一樣蕭瑟荒涼。臥病的詩人,看故鄉的海棠,從繁花盛開到萎謝凋零,紅如胭脂、 白如雪的花瓣,一一墜落汙泥。蘇軾筆觸頹散荒苦,「蕭瑟」 二字是心境的沉重沮喪;到了「臥聞」 二字,線條裡有多少流放者的自我放棄、 自我嘲弄,生命到了這樣境遇,似乎只有蒼涼的苦笑了。「臥」 、「聞」 兩個字像鬆掉的琴弦,是喑啞荒腔走板的聲音。蘇軾書風以真實之「醜」 ,逼走了矯情故作姿態的俗媚之「美」 。經過大難的詩人,生死一念;經過最難堪的侮辱陷害,還會固執於華麗矯情之「美」 嗎?
蘇軾,《黃州寒食帖》局部
蘇軾是善於調侃嘲弄自己的,人人都在炫耀自己書法俊美的時候,蘇軾忽然說自己的書法是「石壓蛤蟆體」 ,是被石頭壓死的癩蛤蟆的風格。 「臥」 、 「聞」 二字正是「石壓蛤蟆」 ,扁平、 難堪、 破爛,然而那難堪、 破爛,或許正是詩人親身經驗到的人生,正是詩人要講述的人生。就像眼前的海棠花,紅如胭脂,白如雪,是蘇軾的少年得意,如今卻與泥汙在一起,不正是「美」 墜落在難堪骯髒中的荒謬之感嗎?
「花」 與「泥」 兩字,細看有牽絲糾纏,是「花」 的美麗,又是「泥」 的低卑,蘇軾正在體會生命從「花」 轉為「泥」 的領悟。愛「花」 的潔癖,愛「花」 的固執,要看到「花」 墜落「泥」 中,或許才能有另一種豁達。
03
烏臺詩獄
「烏臺」 指的是御史臺。漢代時御史府外多種柏樹,有成千烏鴉聚集,所以稱為烏臺。北宋神宗年間,蘇軾因為反對新法,在自己的詩文中表露了對新政的不滿。由於他是當時的文壇領袖,聲名太過響亮,御史中丞李定、 舒亶等人摘取蘇軾《湖州謝上表》等詩文中的語句羅織罪狀,以訕謗新政的罪名逮捕蘇軾,抓進御史臺大牢。幸而宋朝有不殺士大夫的慣例,又有多人仗言相救,蘇軾才免於一死,被貶黃州,充團練副使。
蘇軾謫居黃州後,由於生活困窘,只得開墾東邊坡地,躬耕自給,因此號「東坡居士」 ,也開啟了他從侮辱災難中浴火重生的新生命。
此圖為趙子昂所繪東坡像
「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
用了莊子的典故。時間如此逝去,連夜半睡夢中也不停止,不知不覺地偷走了青春、夢想,偷走了一切眷戀放不下的東西。
「何殊病少年,病起須已白。」
第一首詩的結尾有脫漏字「病」 ,用小字補在旁邊。有錯字「子」 ,字旁用點標記。
這是草稿,草稿自然有塗改錯誤,蘇軾像在修飾詩稿,又像是修正自己的生命。他講的「病」 也似乎不是身體上的病,而是那使他驚慌失措的「病」 ,在流放途中,他不敢明講。只是這一場大病,使他從少年的夢中驚醒,一頭都是白髮了。
詩稿第一首,是在荒苦的蒼涼孤獨裡品嘗自己的流放歲月。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裡。」
蘇軾,《黃州寒食帖》局部
到了第二首,文體仍然平鋪直敘,純粹紀實,但是書法開始奔放,筆墨酣厚,如傾盆大雨,如洶湧波濤,水就要湧進屋裡來了。蘇軾的筆勢傾側跌宕,顛覆正規法度。「欲」、 「入」 兩字都如散仙醉僧,步履踉蹌,似斜而正,欲倒又起。線條看來輕軟不用力,卻是「棉中裹鐵」 ,看來瀟灑自適、 豁達無為的蘇軾,內在還有這麼深的隱藏著的悲苦、 堅持、 頑強、 對抗與憤怒。
一切隱藏的不平,都在下面的線條中宣洩而出。《寒食帖》最被稱讚的一段,文體與書法融合無間,成為行草美學的最高品格。
「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溼葦。」
「寒食節」 是紀念先秦晉國介子推的節日。介子推侍奉繼位以前的晉文公,流亡途中沒有食物,曾經割自己腿上的肉煮給文公吃。文公即位,要介子推出仕做官,卻遍尋不見。後傳說介子推與母親隱居棉山。有人建議用燒山之計,介子推至孝,一定會與母親出來。不料一場大火燒山,介子推與母親都燒死山中。晉文公傷心後悔,頒訂「寒食節」,全國不燒爐灶,吃冷菜紀念介子推。
這一段流傳民間的故事,蘇軾不會不知道,寒食節的由來隱藏著荒謬不可說的政治謀殺,剛經過牢獄之災、 九死一生的蘇軾,一定感受特別深。看到空的廚房,寒涼的菜,看到破爛的爐灶,潮溼的蘆葦,「空」 、 「寒」 、 「破」 、 「溼」 ,把一個得罪朝廷、 流放詩人的心境完全點出。「寒食節」 是紀念忠心耿耿的臣子的節日啊,蘇軾說——「哪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
流放歲月,沒想到是寒食節,卻看到清明過後,烏鴉銜著墳間燒剩的紙灰飛過。
這是寒食「詩」 最動人的句子,也是寒食「帖」 書法驚人的高潮。
對比「破灶」 與「銜紙」 ,筆鋒變化極大。「破灶」 用到毛筆筆根,字型壓扁變形,拙樸厚重,如交響樂中的低音大提琴,沉重、 喑啞、 頓澀,有一種破敗的荒涼;而「銜紙」 二字,全用筆鋒,尖銳犀利,如錐畫沙,如刀刃切割,有蘇書中不常見的憤怒悽厲,透露了流放詩人豁達下隱忍的委屈。 「紙」 的寫法特別,「氏」 下加「巾」 ,「巾」 的最後一筆拉長,如長劍劃破虛空,尖銳筆鋒直指下面一個小小的、 萎縮的「君」 字。《寒食帖》 的這一段,錯綜了荒涼、 悲憤,混合了自負、 悽苦,交織著委曲、 傷痛,使行書點捺頓挫藉助視覺流轉,成為生命底層的吶喊,動人心魄。
「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裡。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最後結尾,想到不能接近君王,盡忠無門;祖墳遠在四川,盡孝也不可能。流放江邊的詩人,仿佛在生命中途,茫然四顧,不知何去何從。也想學古代阮籍,走到路的窮絕之處,大哭幾聲,卻發現自己心如死灰,連哭笑愛恨也都多餘了。「哭途窮」 三個字寫得很大,「哭」 與「窮」 都像困窘尷尬的人的臉孔,在絕望中彷徨張望,啼笑皆非。
「右黃州寒食二首。」
蘇軾最後並沒有署名押款,個人風格到了極致,自有一種品牌,署名似乎也是多餘。
04
黃山谷的跋
《寒食詩稿》 在蘇軾寫完之後,流傳到黃山谷手上。黃山谷是宋代四大書法家中僅次於蘇軾的大家。他小蘇軾八歲,卻總以學生自稱,對蘇軾的人品文章書法都極為崇拜尊敬。
黃山谷和蘇軾一樣,在政治立場上被歸為舊黨。神宗變法,蘇軾反對新黨作為,遭小人誣陷,「烏臺詩獄」 後下放黃州,留下《寒食帖》這樣的名作。
神宗在一〇八五年去世,新舊黨爭卻並沒有結束。哲宗繼位,因年幼,由高太后輔政,起用舊黨司馬光為相。司馬光推薦黃山谷編修《神宗實錄》。到了一〇九四年,哲宗親政,改元紹聖,表示要繼承神宗的變法,重新起用新黨,批判黃山谷《神宗實錄》訕謗誣毀先帝,黃山谷被貶,一一〇五年死在廣西。
黃山谷晚年的命運與蘇軾很相似,都在流放南方的歲月中度過。黃山谷看到蘇軾的《寒食帖》,當然不能沒有感觸。
黃山谷在《寒食帖》後的跋文書法極美,是黃山谷典型的風格。
《寒食帖》 跋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黃山谷書法峻拔英挺,中鋒懸腕,長線條一波三折,跌宕生姿,常常用肩膀的力量帶動筆勢行走,與蘇軾手腕靠在桌上的扁平蕭散書風頗不相同。
用世俗的說法,黃山谷是排名第二的書家,他在排名第一的蘇軾《寒食帖》, 後卻極度讚揚蘇的文體與書法。
黃山谷首先稱讚蘇軾的詩——「東坡此詩似李太白,猶恐太白有未到處。」
黃山谷覺得蘇軾《寒食帖》寫得像李白,甚至有李白也達不到的境界。
接著,黃山谷談論蘇軾的書法——「此書兼顏魯公、 楊少師、 李西臺筆意。」
黃山谷一口氣舉出蘇軾《寒食帖》書法兼具了唐代顏真卿、 五代楊凝式、 北宋初年李建中三個書法家的風格。
黃山谷用的是「筆意」 ,當然不是說蘇軾臨摹前代大師的形式筆法,而是在美學上、 精神上的繼承。黃山谷的這一段話,也恰好說明了由唐入宋,從顏真卿到楊凝式、 李西臺,一直到蘇軾,文人寫意書法的完成。不再斤斤計較於法度結構,而是更強調個人心境的自然流露,「宋人尚意」 美學於此完成。
黃山谷當然也是「宋人尚意」 書法美學重要的一名推動者。黃山谷寫字用功之處,絕不輸蘇軾。但或許正是用力太過,作為蘇軾的崇拜者,黃山谷似乎總覺得無法達到蘇軾無所為而為的自在天真。
在《寒食帖》跋尾中,黃山谷盛讚蘇軾的詩、 蘇軾的書法,但他也特別強調美學上一種偶然的機遇,他說——「試使東坡復為之,未必及此。」
這是說《寒食帖》這麼好,如果讓蘇軾再寫一次,未必能再寫得這麼好。行草美學是不能重複的,重複就是刻意、 做作,已經失去第一次創作的「無為而為」 的自然自在。
黃山谷與蘇軾亦師亦友,兩人都在政治上遭遇流放,兩人都列名在「元佑黨籍碑」 中被誣陷打擊,兩人也都在山水詩文書法之美中尋求個人生命的放達自適。
黃山谷看到《寒食帖》,用他一生美麗的書法與蘇軾對話。他調侃自己,謙卑
地說——「它日東坡或見此書,應笑我於無佛處稱尊也。」
蘇軾或許會笑我,他不在,我就稱起老大了。
宋代文人的諧謔可愛、平易近人,也都表露無遺。
「應笑我」 是蘇軾《念奴嬌》的名句,此處黃山谷以飛白流轉,在一向緊勁的山谷書法中也有了偶然放逸詼諧的輕鬆之美。
黃山谷的書法常被形容如「長槍大戟」 ,如「將軍武庫」 ,他的拖長線條,常常構成菱形傾側斜伸的結構。筆筆中鋒,可以了解用力之深。也有人說,他從船夫划船蕩槳中領悟筆法,線條一波三折,的確是船槳在水中滑動對抗水的壓力形成的跌宕。
黃山谷書法追求的緊勁連綿、 俊美挺拔,忽然遇到蘇軾「石壓蛤蟆」 的率意隨興,就像姿態優美刻意的拳腳遇到了不成章法的醉拳招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是黃山谷還是整頓起自己做第二名的自信,用畢生最漂亮的俊挺線條與蘇軾對話。
《寒食帖》因此不只是蘇軾的名作,也是黃山谷的名作。 宋代兩大書家,如高手過招,使人叫絕。《寒食帖》蘇、 黃二人書法並列,被稱為「雙璧」 ,也詮釋了「宋人尚意」 的最高典範。
本文摘自
書名:《漢字書法之美》
作者: 蔣勳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品方: 理想國
出版年: 2009-11
編輯:_童_指杏花村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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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死灰吹不起」——蘇軾的病中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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