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語
近日,一篇被網友稱為「世界上最悲傷的作文」在網絡熱傳。
一位名叫木苦依五木的四川涼山彝族女孩用不到300字的篇幅寫下了父母相繼死去,自己想念母親的故事。
隨著「最悲傷作文」在網絡發酵,有人質疑這是槍手所為,中共涼山州委宣傳部還專門發出針對此事的調查報告,稱文章經過支教老師的整理。
很多網友開始捐款,但公益組織人士認為,涼山孤兒缺的不是錢,是愛。
大涼山貧困,但為什麼貧困?為什麼這麼多年仍然貧困?問題並不簡單。》》推薦閱讀:為什麼大涼山不需要捐款
印象大涼山
中國最後消除奴隸制的地方
網傳的「最悲傷作文」
數年前,時任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喜德縣代理縣長的曲木伍牛曾寫過一篇調查報告《涼山彝族地區貧困問題研究——貧困現狀及其特點》。
在曲木伍牛看來,涼山貧困的首要原因就是歷史問題。
涼山州是中國最後消除奴隸制的地區。20世紀50年代,涼山州還處於奴隸制、農奴制和封建制並存的階段,並相當完整地保持著該區域民族、社會、經濟發展的特殊樣式和民族固有的文化傳統。
1956年,涼山州開展了民主改革運動,成為涼山歷史上劃時代的社會變革。制度的變遷使涼山彝族人人平等,但經濟社會的發展並不能象政治變革那樣在一夜之間可以完成。
自然災害頻發
四川涼州的彝族孩子
涼山州位於川滇交界處,總人口470萬,彝族佔半數以上,境內6萬餘平方公裡幾乎都是山地,平均海拔在1500米以上,交通閉塞、生態環境惡劣,州轄17個縣市中有11個為國家級貧困縣。
在大多數彝族聚居的山區,農業生產基礎條件薄弱,自然條件惡劣,自然災害頻繁。
但是,曲木伍牛在調查報告中提到,從甘孜、阿壩等四川其他兩個民族自治州看來,其自然條件和基礎設施不比涼山好多少卻比涼山富裕多了,所以關鍵問題肯定不在自然條件上。
種地還用木製農具
大涼山的彝族母親
據有關資料顯示,涼山彝族地區的農業生產基本上是以廣種薄收、粗放經營的方式進行的。
以旱地耕作為主,山地墾殖採取休耕輪歇的方式,實耕地一般一年只種一季,土地輪歇時間長、利用率低。
農業生產工具也很簡陋,普遍使用木製農具。耕作方式通常是淺耕淺耙,碎土不細,施肥甚少。勞動形式以家庭為單位分散經營,畜牧業生產管理也極為粗放,靠天養畜,牲畜數量始終是有限的,基本維持在一種低水平的自然平衡狀態。
哪怕在今天,這種生產方式上的歷史鴻溝依然大量存在。
文盲半文盲不降反升
外出做童工被遣返回鄉的彝族女孩
生產方式上的落後,與勞動力的素質脫不了關係,在涼山,這恰恰是個很嚴峻的問題。
曲木五牛的調查報告顯示,彝族地區適齡兒童入學率低,受教育時間短,文盲、半文盲人數不降反升,反貧困的智力支撐力弱。
他們大多數人勞動技能簡單,只掌握著最簡單、原始的農業技能,勞動力的繼續教育和技術教育匱乏,想靠提升勞動技能致富難度很大。
並且,在四川省歷年成為勞務輸出大省的背景下,涼山彝族地區勞務輸出所佔比例很小,這一趨勢在近年才剛剛得到緩解。
這不僅因為涼山勞動力知識水平、勞動技能單一,語言交往能力、民族風俗習慣也成為影響他們去往其他省份務工的重要原因。
2014年10月份的涼山日報報導,涼山州勞務輸出實現巨大轉變,前三季度共輸出101萬人次,但輸出質量不高,有序輸出率僅有27%。
網際網路上,流傳著大量大涼山童工的照片,有些孩子為了每天20多塊錢的工資,去小煤窯裡當童工,只是為了能吃飽飯,他們在小學一二年級就輟學,甚至得到父母允許外出打工。
多家媒體都曾做過報導,深圳、東莞曾多次遣返涼山童工返鄉,卻擋不住他們再次外出打工。
苦熬不苦幹
大涼山的孩子
長期以來,涼山彝族地區的很多群眾一直延續著從奴隸社會遺留下來的陳規陋俗。
曲木伍牛的報告中寫道,彝族群眾的住房建造普遍都十分簡陋、矮小,室內黑暗、陰溼,牛羊和人混處一室,飲食起居都以「三鍋莊」為中心,日為炊飲之所,夜為臥歇之地,室內除設糧屯外,別無它物。
大多數住房不配院壩、廁所和畜圈,門前就滿滿地堆積著一年來的生產用肥,任其日曬雨淋,衛生條件極差,要進室內必須從糞堆上踏過。
人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精神長期受到壓抑,普遍存在苦熬不苦幹的思想。
1997年,時任國家民委副主任的文精在涼山州布拖縣考察扶貧工作時,看到涼山彝族地區的這種貧困狀況,沉重地指出:「涼山的貧困還是原始的貧困」!
「喝在酒上,穿在銀上,用在神上」
圖為2014年1月10日,昭覺縣達洛村的文古日作在說服14歲的女兒文古爾作外出打工掙錢。
物質貧困和文化貧困交織起來,又造成人們觀念上的落後。曲木伍牛把這總結為:聽天由命的人生觀、得過且過的生活觀、重農抑商的生產觀、溫飽第一的消費觀、共產平均的分配觀、崇拜鬼神的文化觀、重義輕利的倫理觀、忠守故土的鄉土觀和多子多福的生育觀。
1999年春節前夕,時任四川省委書記的謝世傑率隊到涼山州慰問。在昭覺縣的一個彝族村寨,謝世傑走進一戶人家,發現戶主蹲坐在「三鍋莊」邊,但火塘裡並沒有火。謝世傑問,這麼冷為何不燒火?對方答,沒有柴。謝世傑再問,你年紀不大,又有力氣,怎麼不去砍呀?戶主說,砍柴的地方太遠……
曲木伍牛認為,彝族的傳統習慣更多地趨向於「重義輕利」,甚至有「以務商為恥」的行為規範,「喝在酒上,穿在銀上,用在神上」是當地的真實寫照。
在當地,人們以酒為尚、以醉為樂、以醉為榮,形成一種「以酒當茶、殺牲待客、來客必敬」的共吃、共喝、輕功利、重人際的民族文化心態。
並且,由於原始宗教信仰的影響,當地輕生重死觀念嚴重,普遍存在著殺牲祭神(鬼)的習俗,葬禮被視為高於其他一切禮儀的大事,人們互相攀比、往往耗資巨大,甚至為此傾家蕩產。
據三聯生活周刊報導,同為涼山彝族人的中央民族大學彝學教授侯遠高一直在收救孤兒,其中,一位患腎積水的孤兒茲切被後侯遠高收留5年,在2011年末國家發放孤兒補貼後送回給其爺爺撫養。
爺爺收到補貼後,卻沒有及時送茲切就醫,反倒花光了孤兒補貼給他辦了一個隆重的葬禮,侯遠高聽聞茲切死訊去質問其爺爺,「犯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活的時候不看病?死了把錢吃掉?!」
犯罪與吸毒無所顧忌
大涼山兒童
由於涼山彝族地區文盲、法盲很多,社會治安較差。
調查報告顯示,當地罪犯作案的動機隨意化;作案的手段簡單化,甚至赤手空拳也作案;作案的目標低值化,為一包煙一瓶酒也去作案;他們對作案後果不計較,從未想到作案後會對他人和自己帶來什麼後果,只顧眼前目的的實現。
此外,毒品肆虐也是涼山的一大特點,跟吸毒相伴而來是愛滋病泛濫。
據南方都市報報導,涼山州HIV/AIDS人數佔四川省發現HIV/AIDS總數的50%以上,列四川省第1位。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大涼山腹地的國家級貧困縣昭覺縣、美姑縣、布拖縣、越西縣都是吸毒販毒的重災區,四個縣的彝族人口都佔全縣總人口的94%以上。由於區位特點和普遍貧困,涼山成為金三角毒品經雲南販運至四川的重要通道。
據南方都市報報導,2009年專家曾估計,擁有近200萬彝族人口的涼山州實際感染愛滋病人數不少於2萬人。
由於民族傳統風俗,未婚的彝族青年多性伴現象比較突出。性傳播的增加,必然又會伴隨母嬰途徑的出現,在昭覺縣竹核鄉和爾古鄉,已經發現多起兒童感染愛滋病的案例。
並且,人口的過快增長也給當地經濟發展拉了後腿。由於當地人習慣早婚早育,每個家庭普遍生育2-4個孩子。
由於經濟、教育發展滯後,當地陷入了「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的惡性循環。
在大涼山的貧困面前,政府並非無所作為。
據環球時報博報導,官方數據顯示,國家在2010年—2013年間,僅在10個扶貧項目中就投入了83.65億人民幣。來自涼山州教育局的數據顯示,涼山州教育投入連年遞增,從2011年的49億上升至2013年的70億元。涼山州政府2012年的報告顯示,當地在2007-2012年這5年來,累積投入276.5億元改善民生。
(綜合南方都市報、羊城晚報、三聯生活周刊等相關媒體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