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7日，臺灣女作家林奕含因不堪抑鬱症折磨，在家中自縊身亡。她的長篇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被認定是一部類自傳，充分展示了她在少女時代被大她三十多歲補習老師性侵以至身心受損、一步一步走上絕路的心路歷程。
▲林奕含去世後，她的補習老師陳星因證據不足為由不予起訴，至今，陳依然在教書。
2020年4月，鮑姓高管性侵養女的新聞成為輿論的焦點之後，事件進入司法調查體系，但一直遲遲未見結論，熟諳法律的鮑很有可能像陳星很難被定罪，因為他們都會狡猾地把這件事定性為「戀愛」。
而在這一樁又一樁少女的悲劇裡，我們能做的就是記得，呼籲，到底性侵幼女該如何定罪，14歲作為性自願的門檻是否過低，媒體描述受害者的底線在哪裡，公眾又應當如何去想像受害者……
尤其重要的是，我們是否應該反思社會對「少女戀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使其成為「性侵幼女」的文化溫床？
在文學史上，《源氏物語》、《伊豆舞女》都是講成年男性與少女的情事，到了網絡文學時代各式各樣的禁忌戀更是數不勝數，尤其是名聞世界的《洛麗塔》，「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生命之光」，成了成年男子熱衷並且美化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最佳文學作品。
這個世界，一直在用男人的視角說著老男人與少女的故事，但直到三年前，華語文學才第一次有了女性的視角，用女人的眼睛來看待同一件事情的發生，這就是這本《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駭麗裡的文學標本，倖存之花
在細細看完《房思琪》和《洛麗塔》之後，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房思琪》就是《洛麗塔》的反面，在《洛麗塔》裡被男性作家語焉不詳一筆帶過的痛苦、掙扎和恐懼，被林奕含以極細的工筆描繪了出來。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作者林奕含
《洛麗塔》這部書一言以蔽之，戀童癖的自白。而《房思琪》用林奕含的概括是女孩子愛上誘姦犯的故事。
所以一個故事在不同視角的敘述者筆下是怎麼呈現的，這兩本書是一個很好地對照記。 （註：本文所有引文均取自《洛麗塔》和《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兩本公開出版的嚴肅小說。）
誘姦的開始
我們先從《洛麗塔》這本小說開始。
故事開始於37歲的男主角亨伯特，從小在家境優渥的條件下長大，三歲時母親遭電擊去世，姨媽愛上了父親，卻被父親始亂終棄。
13歲時的戀人安娜貝爾死於傷寒，因為對戀人的愛而 （包括身體上的） 不得，使他一直在尋找她的替身，直到他在租房子的過程中遇到了房東的女兒洛麗塔。 （註：本文關於《洛麗塔》的內容均來源於納博科夫原著，電影版配圖只作為補充。） 在洛麗塔的媽媽出車禍暴斃後誘拐了洛麗塔四處流浪。
《房思琪》的故事開始於13歲的少女房思琪，居住在高雄市一棟豪華公寓大廈中，對文學有超齡的鑑賞力。
遇到了50歲補習班國文老師李國華，他是明星教師，也是房思琪的鄰居，更是小女孩眼中飽讀詩書、為人師表的典範和讚嘆的對象。最終房思琪在補習課文時被老師誘姦，並被帶到臺北「金屋藏嬌」。
好，現在這兩個故事我們從頭講起。
37歲的亨伯特用高明的騙術騙過精神科醫生，從療養院出院了。
作為戀童癖，他有一套自己篩選獵物的標準。
你一定得是一個藝術家，一個瘋子，一個無限憂鬱的人，那話兒裡有一點兒烈性毒汁得泡沫，敏感的脊椎裡老是閃耀著一股特別好色的火焰（噢，你得如何躲藏和退縮啊！），才能憑著難以形容的特徵——
那種輪廓微微顯得有點狡黠的顴骨、生著汗毛的纖細的胳膊或腿以及絕望、羞愧和柔情的眼淚、使我無法羅列其他一些標誌——立刻就從身心健康的兒童中辨認出那個銷魂奪目的小精靈。
語言和敘事的欺騙性在這本書裡發揮到了極致，你必須在這堆形容詞裡使勁翻找才能看到這段話最真實的意圖：戀童癖是天生的，篩選獵物的直覺也是天生的。
為了滿足內心最隱秘的衝動，亨伯特找過雛妓，在公園裡窺伺過女童。
這時13歲的房思琪還是一個沉迷於文學痴情的小女孩，內心藏著對國文老師的仰慕，兩人第一次同框是在大樓的聚餐裡——房思琪和她的精神雙胞胎劉怡婷被周圍人議論「一出生就是青春期」，李老師發出了感慨：她們不像我們，我們連青春痘都長不出來。
▲林奕含和誘姦她的老師陳星國
在《房思琪》裡被省略的，在《洛麗塔》裡被說了出來：看似其樂融融、安全無害的環境裡，一個男人鎖定了自己的獵物——房思琪還沒有意識到時命運已經註定。
亨伯特因為要繼承一個遠方親戚的遺產，從歐洲移民到了美國，並且經人介紹租了洛麗塔家的房子，對房子環境極不滿意的他原本打算趕快離開，這時看到了12歲的洛麗塔。
▲亨伯特初次見到的洛麗塔
▲電影鏡頭和原著作者的文字一樣具有迷惑性，總是有意無意的把洛麗塔刻畫成一個年紀輕輕但卻很放蕩，有著無限性誘惑的女郎。但不管文字和鏡頭怎麼掩飾，都不能忽略洛麗塔只有12歲這件事。
他毫不猶豫租下了房子，成了她和媽媽的房客。窺探和意淫成了他的日常：
她穿著方格布襯衫，藍布牛仔褲，腳下一雙帆布膠底運動鞋。她在斑駁的陽光下的一舉一動都似乎在我可憐的身體內最隱秘、最敏感的弦上撥了一下……當她站起身來，把洗的衣物拿進屋子去的時候，我有機會從遠處讚賞她捲起的牛仔褲那褪色的後襠。
如果你的視角只跟隨著亨伯特，也許在看這段文字時會有閱讀快感。那我們換個問題： 窺探給亨伯特帶來了快感，被盯著的人呢？
在這裡我們先不引用《房思琪》，而是看看最近新聞上性侵受害者李星星寫的《生命的遺書》裡的片段。
那個名字既拗口又難寫的中年男人，就突然出現在她生活裡，他又高又胖，面容看起來似乎很和藹，只是蹲下看著她的眼神總讓她有些害怕。
比較之下亨伯特的自述還浪漫嗎？
除此之外，他還不斷重複提及13歲就死去的戀人安娜貝爾，為了給讀者造成了一個印象：一個失去愛人的可憐蟲，一個懷念過去的失意男人，一個追憶往事的痴情種……
▲這段話的意思是，洛麗塔是他13歲失去初戀情人的補償
簡直聽者傷心聞者落淚：這個 （超級帥氣的） 傷心失意的男人不過是想找個愛人，我們有什麼理由去苛責他呢？
同樣的套路也發生在李國華身上，在李國華誘姦房思琪導致她瘋掉的以後，劉怡婷前去質問李國華，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怡婷吸了一口氣：老師，我知道你在我們十三歳的時候強暴思琪，真的要上報也不是不可以。
李國華露出小狗的汪汪眼晴，他用以前講掌故的語氣說，唉，你沒聽我說過吧，我的雙胞胎姐姐在我十歳的時候自殺了，一醒來就沒了姐姐，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聽說是晚上用衣服上吊的，兩個人擠一張床，我就睡在旁邊。
俗話說，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到底是這些人真的太慘，還是他們根本就是大眾心理的弄潮兒，可以把每一個心思單純的人玩弄得團團轉？
納博科夫說，一個戀童癖的男人，也是絕對兒童心理學家。就像鮑某明作為律師深諳法律的漏洞一樣，他們研究心理學、研究法律、研究整個社會的運行規則，四處尋找著弱點和漏洞來狩獵獵物。
所以當亨伯特楚楚可憐的講述著自己對死去的13歲戀人的懷念時，目的只是讓讀者去原諒即將要犯罪的他。洛麗塔不知道，房思琪也是後來也才明白：
李老師軟音軟語對她們說，不然，我有諾貝爾文學獎全集？這一幕晞晞正好。諾貝爾也正好，扮演好一個期待女兒的愛的父親角色,一個偶爾洩漏出靈魂的敎書匠，一個流浪到人生的中年還等不到理解的國文老師角色。
一整面牆的原典標榜他的學問，一面課本標榜孤獨，一面小說等於靈魂。沒有一定要上過他的課。沒有一定要誰家的女兒。
披著死去戀人的外衣，披著愛女兒的父親和偶爾苦悶的教書匠的外衣，亨伯特和李國華狩獵小女孩的行動開始了。
洛麗塔參加夏令營遠離了亨伯特，洛麗塔的媽媽夏洛特向亨伯特表白，亨伯特為了不失去洛麗塔，和夏洛特結婚。
此時，李國華向房思琪和劉怡婷提出幫她們補習作文，兩個人開心的答應了，但李國華的條件是要分開補習，一三五這個，二四六那個……
亨伯特在婚禮前就處心積慮散步一些謠言，讓人相信他和夏洛特年輕時就是情侶。
夏洛特無意中得知了亨伯特的秘密 （他把自己的所有的心情都記在日記裡，結果被翻到） ，決定離開他，卻在當晚出車禍暴斃 （並非亨伯特謀殺，雖然他在內心策划過無數次） 。
通過一系列謊言讓所有人都相信洛麗塔其實是他的親生女兒，然後堂而皇之的從夏令營帶走她開始四處旅行。
房思琪和劉怡婷住進了李國華的公寓。
國中結束的暑假前，思琪她們一齊去考了地方一女中和臺北的一女中，專考語文資優班。兩人都上榜了。房媽媽劉媽媽都說有對方女兒就不會擔心自己女兒離家在外。
李國華只是聚餐的時候輕描淡窵兩句：我忙歸忙，在臺北的時候幫忙照看一下還是可以的。李老師的風度氣派給房媽媽劉媽媽餵了定心丸。
一場關於誘姦的流浪同時在兩個小女孩身上開始了。
被侵犯的贗品
亨伯特帶著洛麗塔入駐第一家酒店，當洛麗塔走進電梯時，亨伯特的心聲是：「那個在劫難逃的女孩走進電梯」，洛麗塔對此一無所知，房思琪也對此一無所知。
他想到了一個周全的計策來實施對洛麗塔的第一次性侵，帶上春藥和安眠藥，然後在吃早餐是拿出花花綠綠的瓶子，讓還是小孩子的洛麗塔誤以為那是維生素，吃下了一大把。
但是他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真正實施侵犯，因為本該昏迷的洛麗塔睡到一半突然醒了。
巧妙的是，在這之前他有一大段獨白，不厭其煩的暗示著：在某些地方十二歲的女孩子已經性成熟了，洛麗塔已經不是處女了，她在夏令營有了男朋友和性經驗，也被同性戀的女朋友調教過……
什麼是春秋筆法？這就是春秋筆法。看似是閒閒之筆，其實是別有用心。
因為他悄無聲息的把大家的注意力從一個37歲的中年男人即將性侵一個12歲小女孩這件事轉移到了小小年紀就有性經驗了、她已經不純潔了、跟誰做不是做這個點上……
這段話的確是有用的，它極大的緩解讀者在讀到接下來的性侵事實的不適感。
納博科夫和林奕含都是用比喻的高手，關於第一次被侵犯的畫面，在納博科夫的筆下是這樣的：
在林奕含筆下是這樣的：
他把她折斷了槓在肩膀上。捻開她制服上衣一顆顆鈕釦，像生日時吹滅一支支蠟燭，他只想許願卻沒有願望，而她整個人熄滅了。制服衣裙踢到床下。她看著衣裳的表情，就好像被蹋下去的是她。
他的鬍渣磨紅、磨腫了她的皮膚，他一面說：「我是獅子，要在自己的領土留下痕跡。」她馬上想著一定要寫下來，他說話怎麼那麼俗。不是她愛慕文字，不想想別的，實在太痛苦了。
誰比較有說服力？是前者的如春風郊遊，還是後者的如地獄洞窟？
痛苦嗎？洛麗塔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似乎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但是房思琪當天晚上就經歷人生第一次失去記憶片段。
思琪當天晚上在離家不遠的大馬路上酲了過來。正下著滂沱大兩，她的制服衣裙溼透，薄布料緊抱身體，長頭髮服了臉頰。站在馬路中央，車頭燈來回笞杖她。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的門，去了哪裡，又做了些什麼。她以為她從李老師那兒出來就回了家。或者說，李老師從她那兒出來。那是房思琪第一次失去片段記億。
被侵犯的侮辱和痛苦一點點蠶食著房思琪的精神，她告訴自己必須要愛老師。
有一天，她又把手伸進去的時候，頓悟到自己在幹什麼：不只是他戳破我的童年，我也可以戳破自己的童年。不只是他要，我也可以要。如果我先把自己丟棄了，那他就不能再丟棄一次。反正我們原來就說愛老師，你愛的人要對你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
以及在不斷的自我開解中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人只能一活，卻可以常死」——想到死亡是個解脫，那麼活著也不是太難的一件事。
人生無法重來的意思是，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日後能更快學會在不弄痛老師的情況下幫他搖出來。意思是人只能一活，卻可以常死。這些天，她的思緒瘋狂追獵她，而她此刻像一隻小動物在狩獵中被樹枝拉住，逃殺中終於可以鬆懈，有個藉口不再求生。大徹大悟。大喜大悲。思琪在浴室快樂地笑出聲音，笑著笑著，笑出眼淚，遂哭起來了。
她說，「我已經髒了。髒有髒的快樂，要去想乾淨就太痛苦了。」
亨伯特和洛麗塔因為要不停的遷徙和遊蕩，汽車旅館成了常去的地方，他說旅行是「一場艱苦的，曲折的目的論」，唯一的目的是「讓我的夥伴在兩次接吻之間保持不錯的心情」。
房思琪這樣描述小旅館。
反正在李國華的眼裡，一個大大的臺灣，最多的不是咖啡廳，也不是便利商店，而是小旅館。思琪有一次很快樂地對他說：「老師，你這樣南徵北討我，我的身體對床六親不認了。」
她當然不是因為認床所以睡不好，她睡不好，因為每一個晚上她都夢到一隻陽具在她眼前，插進她的下體，在夢裡她總以為夢以外的現實有人正在用東西堵她的身子。
後來上了高中，她甚至害怕睡著，每天半夜酗咖啡。從十三歲到十八歲，五年，兩千個晚上，一模一樣的夢。
為了阻止洛麗塔逃跑或者說出事實的真相，他必須不斷的威脅她、給她洗腦，給點零花錢賄賂她……控制著她的一舉一動。
比如威脅：不許報警，因為報警的結果是他會被抓進監獄了，她會被當成精神病患送進感化院和療養院，然後在惡臭的環境下長大。
洗腦：把我們的關係保持密切，應該成為她的第二天性。
再次洗腦：正常的姑娘平時總非常急切地想討她父親的歡心，她在父親身上感到了那個自己嚮往的、難以捉摸的男子的前身。
聰明的母親總是鼓勵父女之間的有意，她認識到——請原諒這種粗野的方式——姑娘就是從與她父親的接觸中形成自己對戀愛和男子的理想……西西里人把父女之間的兩性關係當做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加以接受。
隱形的拘禁和監視，切斷她和所有人的聯繫，不能單獨去滑冰場、不能和認識的熟人聊天，一切活動都必須經過他的允許……正因為這件事如此邪惡，所以所有的罪犯都必須把小女孩們隔絕起來，並讓她們覺得自己髒。
從亨伯特到李國華到鮑，他們的做法全都一樣，因為他們知道這樣才是最安全的，對他們最利的，他們用成年人的智商在輾壓少女的心智，利用她們的身體。
亨伯特沉迷於自己的私奔之戀中，心滿意足，得意洋洋。被姦污的房思琪跟在老師身邊，不斷的厭棄著自己。
站在追求者的求愛土風舞中間，她感覺小男生的求愛幾乎是求情。她沒有辦法說出口：其實是我配不上你們。我是餿掉的橙子汁和濃湯，我是爬滿蟲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個燈火流麗的都市裡明明存在卻沒有人看得到也沒有人需要的北極星。那些男生天真而蠻勇的喜歡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感情。除了她對老師的感情之外。
亨伯特帶著洛麗塔最終在一個小鎮定了居，洛麗塔也被送進了高中，兩個人成了這個小鎮上人模人樣的父女。
《洛麗塔》裡提及一個細節，老師告訴亨伯特，洛麗塔對性方面病態的不感興趣。為什麼呢？翻邊全書也沒有找到答案，所有提及性的部分都是男人眼中的美好事件。
最誇張的也不過是，洛麗塔發燒時，亨伯特說他「無法拒絕那種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樂趣的劇烈熱量，儘管在我懷抱裡呻吟、咳嗽、顫抖的是一個十分倦怠無力的洛麗塔。」
以及為了彌補洛麗塔，「她一復原就舉行了一場有男孩子參加的晚會」。
多麼體貼、多麼動人的愛的壯舉！如果不是看過李星星控訴說「我在發燒和來月經時他也不放過我」。如果不是知道當房思琪因為身體不舒服拒絕李國華求歡而被強迫時導致靈肉分離。
突然，思琪的視角切換，也突然感覺不到身體，她發現自己站在大紅帳子外，看著老師被壓在紅帳子下面，而她自己又被壓在老師下面。看著自己的肉體哭，她的靈魂也流淚了。
那是房思琪從國一的教師節第一次失去記憶以來，第兩百或第三百次靈魂離開肉體。
也沒辦法睡覺，會做噩夢。
思琪沒有說的是，而且她沒有辦法睡覺，因為她連趴在桌上十分鐘也會夢見他插進她，她每次睡著都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她只好每天酗咖啡。
我們差點就相信了這可能是一場愛情。
但那只是做惡的男人單方面的事情，而在女孩這裡，真相是什麼，就是林奕含所說的：人間與生命的真相或內核只要一句話就可以徹底描述：花了幾年知道這叫做奸。
亨伯特沒說出的細節，房思琪和李星星都知道。
漸漸的，洛麗塔開始對亨伯特消極反抗，越來越暴躁、喜怒無常、經常對亨伯特惡語相向，變成了一個粗俗的惡婆娘。甚至開始品德日益敗壞，遊手好閒，除了低俗的雜誌外不願意看任何深度的書籍……而亨伯特必須不斷的討好才能得到她的吻，或者同意做他想做的事情。
聽起來他是多麼可憐和卑微，一舉一動都要伺候著女神的喜怒哀樂，而洛麗塔是多麼任性和不懂事啊……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兒童心理學的專家亨伯特怎麼會不知道這女孩的精神已經生病了呢？
而房思琪也已經開始嘗試自殺了。
爬出陽臺，手抓欄杆，腳跺在柵字式欄杆的那一橫道上，連腳底板也嘗得到鐵欄杆的血腥味道。她心想：「只要鬆手，或是腳搰。後者並不比前者更義。」高風把裙子吹胖，把裙上的芘吹活。還活著的人都是喜歡活著的人嗎？她非常難過，因為她就要死了。
此時亨伯特卻義正辭嚴地告訴讀者，自己「盡力做了一切想讓我的洛麗塔過得真正的快活」。
強佔了一個小女孩，甚至不允許她痛苦，這大概就是這世間所有的亨伯特們特有的「愛」。
只有房思琪知道，李國華壓在她身上不要她長大，他摧毀的是她對生命的上進心，對活著的熱情。
女孩的逃離
《洛麗塔》這本寫了二十六萬字的書，幾乎都是亨伯特苦戀一個小女孩的剖白。
但如果這真的是愛情，那麼洛麗塔愛亨伯特麼？
在故事的最後，洛麗塔逃走了，她說再不正常的家庭也比亂倫好。
這就是最好的答案：這不是愛情，只有受害者才會逃跑。
三年後的某一天，亨伯特收到了洛麗塔的來信，她在信上向他求助借錢，亨伯特去見了她一面。
在這裡，納博科夫又一次使用了語言的魔力，三年後已經17歲的洛麗塔，在亨伯特眼中變成了憔悴不堪，（ 因為懷孕而） 大腹便便的中年婦女，過著拮据、潦草的生活。
書裡寫洛麗塔有著淺色雀斑的臉蛋癟下去了，裸露的小腿和雙臂失去了原來的棕褐色……電影表達的更直接……
▲這樣英俊的臉再配上這樣的臺詞，誰看了不會心碎？
所有這些都暗示了一件事：離開我你過的很不好。
亨伯特完全崩潰了。
▲這句話是所有被侵害的女孩的心聲，是的，不要碰我，我討厭你碰我
這個傷心欲絕，痛苦萬分的亨伯特看起來太值得人們同情了，仿佛他才是受傷害的那一個，他手舉著槍，他委屈萬分，他覺得洛麗塔不該逃跑，應該回到他身邊……
可是洛麗塔為什麼會「自甘墮落」？為什麼不回到愛人的懷抱？或不找個好人家？找份正經工作？她明明有多路可以選……
真的嗎？
不如來看看《房思琪》裡的曉奇，曉奇是在房思琪之前李國華姦污的另一個小女生，就像房思琪分裂出來的雙胞胎。在被李國華拋棄之後一時無法接受，於是玩起了交友網站。
那些男人，有的一脫褲子便其臭無比..有的嘴巴比內褲還臭。但是這正是曉奇追求的，她要糟蹋自己。她不知道她花了大半輩子才接受了一個惡魔而惡魔竟能拋下她。她才知道最骯髒的不是骯髒，是連骯髒都嫌棄她。她被地獄流放了。有什麼地方比地獄更卑鄙、更痛苦呃？
所以還是要強調那句話：這就是視角的迷惑性。
誘姦可以被男性視角美化成愛情，但在受害者的心裡那絕對不是愛情，而是一場身心俱疲的毀滅。傷害就是傷害，再英俊的面孔，再真摯的感情、再楚楚可憐……一個小女孩的人生被毀掉了，該難過的絕不應該是施害者。
洛麗塔拒絕跟亨伯特離開。於是他追蹤並槍殺了洛麗塔的丈夫。
最後，亨伯特因血栓病死於獄中，而17歲的洛麗塔則因難產死於1952年聖誕。
而在《房思琪》裡，女主角又一次經歷了一場虐待。
這一次靈魂沒有回來，她精神崩潰了，住進了療養院。
這就是被侮辱和被損害們的少女們最終的結局。
最後的結語
如果你覺得《洛麗塔》只是文學作品而已，那不如來看看現實中戀童癖的採訪：
1、看他們的穿著
2、看他們的家庭情況：如果爸爸有威脅就不去接近
3、看他們的社交情況：如果可能告訴朋友也不接近
4、給到他們特別的關注
5、誘騙＋洗腦：說服他們享受他的猥褻
6、讓他把朋友也騙過來一起讓他猥褻。
所以，不要相信這是愛情。
當然，我更推薦的是另一個視頻，三年前林奕含自殺前接受的一個採訪。在這個視頻裡，她再次強調了文學和語言的迷惑性，一個性侵犯可以在自己畸形的價值體系裡不斷的為自己做的惡解套。
所以，《洛麗塔》和《房思琪》放在一起讀才是完整的。
有太多的性侵犯事件被美化成愛情。當然，處在亨伯特和李國華的位置，這當然是愛情，甚至真正的愛情都比不上攫取一個小女生的青春來的痛快。可是站在洛麗塔和房思琪的位置，這就是不可辯駁的傷害。
我們希望這次被爆出的性侵案能得到妥善的處理，我們希望所有心懷叵測的人渣受到罰處，我們希望這種赤裸裸的對女孩身體的利用和侵害不要再次被包裝成愛情，我們希望自殺的慘劇不要再發生，我們希望每個女孩都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