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武靈王的改革是逐步的,溫和的,他先從自己開始,以身作則,逐一勸服貴族朝臣,再推廣到官府和軍中。
可想而知,要說服這些人,是相當不容易的。從《戰國策》相關的文章之中看來,趙武靈王使用了寬猛並濟的溝通原則,妥善地解決了內部的紛爭。
趙武靈王對貴族中頗有影響力的公子成,在溝通上就顯得小心翼翼。趙武靈王首先派出王孫緤作為使者,去頒布國君的命令,讓這件事成為既定的政治決策,毋庸再議。趙武靈王的諭令條理相當清晰,並且符合起、承、轉、合的結構。
趙武靈王首先告知公子成即將胡服坐朝一事,接著便「威之以勢」,強調「家聽於規,臣聽於君」的道理。我們都知道,公子成是趙武靈王的叔父,如果論輩分,公子成是長輩,但是在國事上,公子成是臣子。君權至上,不能違背。
趙武靈王承此觀點再開導之以情,說「叔不服,吾恐天下議也」。趙氏家族在春秋晚期因為擅權,甚至其先祖趙盾還曾弒其君,最後趙和魏韓三家分晉,所以趙氏家族立國後,對於貴族的防範是極其嚴格的。
趙武靈王這一番話,表面上看起來是在柔和地勸其叔父從命,事實上趙武靈王的話語之中也帶著威脅,暗含「天下如果議論我,我就不得不討伐你」的意思。試想,如果叔父公子成不同意,恐怕會因此招來禍患。
趙武靈王接著轉入陳述自己改革的決定並非是一時興起,也沒有娛樂朝野的意思。他說:「今胡服之意,非以養欲而樂志也。事有所出,功有所止。事成功立,然後德且見也」,這是對公子成「曉之以理」。
最後趙武靈王合論:事情有利於國家,那麼就要執行,還要仰賴叔父公子成義行,成就功業。他對公子成運用了「君勢」,施加了一些政治語言壓力。
然而,趙國國內的貴族可不是那麼好安撫的,稍一不慎,便會形成國君和貴族之間的嚴重對立。果不其然,公子成藉口自己生病,不能親自覲見國君陳說建言,委託使者代為轉達,便是以不敬的行動,宣示他的不滿。
趙武靈王為了能夠順利推動改革,他採取溫和的策略,降低自己的身段,親自到公子成家中勸說。看來趙武靈王很明白「改革不能躁進」的道理。我們都知道,歷史上有許多冒進的改革,非但不能收到其成效,反而血流成河。
趙武靈王的改革大計,正如他先前所擔心的,必然會遭受非議和阻攔,他在改革之前就已經事先盤算好該如何與這些人溝通。
由此可見,趙武靈王與公子成溝通的藝術,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以理」,讓他明白改革的必要;二是「以利」,與他共畫強國的藍圖。
難得的是,趙武靈王和其他貴族,如趙文、趙造的溝通方式,也沒有以君權作威嚇。他一方面理性分析,另一方面也收攏其心。在溝通之初始,趙武靈王先肯定他們勸阻的行為是基於愛國忠君,再仔細聆聽他們的意見,然後依據其論點一一反駁,讓趙文、趙造心服口服。
還要留意一下趙武靈王和此二人說完的結束語:「子其釋之」、「子其勿反也」,他使用祈使的語氣和柔性的勸導,這在二人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讓此二人在心裡肯定自己受到了重視和關愛。
趙武靈王對王子的老師以及武將牛贊的溝通方式又不同於上者,且其中又存有文人和武將在對話方面的差別。
趙武靈王在改胡服的初期,立周紹為王子的老師。其實在此之前,王子們一直都有太傅,可是現在趙武靈王卻要替王子們重新立太傅,可見趙武靈王遇到的反對聲浪極高且極多,連先前的太傅也因為反對改革而被撤職。
他立周紹的時候,周紹自然也是一番推辭。趙武靈王先稱讚周紹的孝心和忠心,說他是「父之孝子,君之忠臣」,再稱讚他具有足以擔任太傅的六個條件。至此,周紹在國君的信任之下,願意穿上胡服並接受官職。
周紹擔任的是王子的老師一職,趙武靈王對他表示出敬意,他釋放出的善意其實多少可以化解眾人的疑慮——「胡服騎射」只是一種外在的形式而已,真正的禮儀根本仍舊不會被廢棄。
對於武將牛贊,趙武靈王則是使用上級對待下級的命令語氣,帶有教訓、指導的意味,並且責備他「以官府之籍,亂寡人之事,非子所知」,嚇得牛贊趕緊叩頭聽令。由此可見,趙武靈王此時所展現的,便是「君勢」的力量。
其實,君王是人爵的至尊,自然天生帶有「勢」,但是要善於運用後天之「勢」,來加強政治權威。趙武靈王善用「君勢「,加強王威,即使是王之叔父,最終也得臣服於其下。
公子成起初雖然百般不情願,但是可以看到,他與王的對話充滿恭敬。公子成雖然反對胡服改制,卻先說:「王今命之,臣固敢竭其愚忠」,提出看法之後又說「臣願大王圖之」。
公子成、趙文、趙造這些貴族在表達反對意見之前,都有「臣雖愚,願竭其忠」的忠誠度表白。我們再由其言必稱君臣來看,趙武靈王對於趙國內部的統治是能夠凝聚一心的,並且是能夠掌握實際君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