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2月21日以後,中國大地上發生了上山下鄉運動,都是17、8歲的年輕人在偉大領袖的一聲號令下,跑到了千裡之外的雲南生產建設兵團。他們被安排在同一個連隊生活和工作。生活的艱辛、枯燥、無奈使這些年青人開始在愛情的港灣尋求避風港,由此產生了一個知青婚姻的話題。
40多年以後,這些已經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人又相聚在一起,在一間茶坊裡,我們這些當年知青坐在一起聊天。此刻窗外依舊是車水馬龍五光十色,一對對情侶互相依偎著匆匆走過,喜歡散步的老人們則互相攙護著悠然自得地行走著。你能夠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裡看見愛情的影子。大城市的夜幕下留給我們的是繁華和喧鬧。而我們的青春歲月是在遙遠的西雙版納紅土地上度過的,我們的愛情生活是在那莽莽的叢林裡生根、開花、結果。我們談及往事,不由地感慨萬千。人生的40年在一瞬間就這樣過去了。
已經不會再有「情敵」相見時的那種仇恨和嫉妒了。回歸到平靜的心態的時候,更多是理性的思考。一個連隊的知青之間的情愛史只是1600萬上山下鄉知青中婚姻狀況的一個不起眼的小縮影。我想記下這些事情,留給我們的歷史,留給我們的後人。透過這些小事,至少可以看見那個時代的痕跡。
席間,坐著的曾經是戀人,現在各自都有了家庭;有曾經結婚生孩子的夫妻,現在各奔東西離婚了;有從苦難歲月裡結合的患難夫妻,如今恩恩愛愛相守在一起;還有曾經為了在愛情的天平上取得勝利而動手動刀的,如今相見只是談談的一笑而已……。還有為了愛情到了發瘋的人,進了精神病院的;有背著自己的情人又與他人幽會的故事。知青啊知青,這樣的故事在那個年代不斷地演繹著。
我想,不管是哪個群體,愛情是永恆的一個話題。在這裡可以折射出那個時代的風土人情、生存環境、人際交往、悲歡離合等等。知青的群體也不例外。生活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瘋狂年代,知青的情愛史被深深地打上了那個時代的烙印。
當我們滿懷豪情走向農村的時候,在這個性萌發的年齡段裡,滿世界是階級鬥爭的口號。知青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少男少女。「再教育」者從一開始對知青實行禁欲主義的辦法,到以後的對於知青男女同居的放縱和對於女知青肆無忌憚的摧殘。一部知青的情愛史生動具體地揭示了當年上山下鄉運動的種種弊端和劣跡。許許多多人間的悲劇就是這樣誕生了。許許多多的知青由此改變了人生的軌跡。
一些的知青專著把知青的情愛分成三類:1、知青與知青結合(包括不同出發地知青的結合)。2、知青與農民的結合。3、知青與城鎮職工的結合。還有一些另類的情況。但是基本上以這三種情況為主。現在,有專家提議要研究知青的情愛史。一部知青史包含了那個時代豐富生動的歷史,情愛史是其中的一部分。與人類的歷史研究一樣,情愛史的研究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了解歷史。從知青上山下鄉的第一天起,在這些血氣方剛的年青人的全部活動裡,演繹的就是一部情愛史。有真誠的愛情,也有虛假的愛情;有性愛的需求,也有道德的敗壞;有痛苦的分離,也有無奈的告別;有政治因素的結合,也有為了回家的需求……。這裡有知青與知青的結合,有知青與農民的結合,有知青與素不相識的城裡人的結合,包括同一出發地城市知青的結合,也有不同出發地城市知青的結合。五花八門,豐富多彩,舉不勝舉。
今天,當大家又坐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了昔日的不安、為難、尷尬。有默默在祝福對方的,有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與對方結合的,也有感嘆命運的不公,或者是後悔自己走錯的路。一切都不可能在假設裡進行問題的思考。已經成為歷史,需要我們理性地去思考。於是,我記下了這些我們曾經經歷的往事。
愛情的故事有個人的隱私成分,請大家不要對號入座。記下這些只是為了使我們不要忘記那個難忘的歲月而已。
愛與性
在我們知青聚會時,多年不見的阿春看見我以後,似乎有些話欲說又難以可口。憋了半天,他很神秘地告訴我一件事情,並且說這件事情基本上「封存」了將近40多年了。這是阿春說的事情——
那時,我與小劉住在一起。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喜歡交朋友。每天晚上就跑東跑西地去聊天吹牛。什麼「梅花黨的故事」,什麼「一雙繡花鞋」,還有「第二次握手」等等都是那個時候聽來的。小劉則不同,下班回來就一個人待在家裡。每當我回宿舍的時候,他總會說,阿春,我很苦惱,有許多話想告訴你。我就讓他說。可是他總是把要說的話又吞進肚子裡去了。
在我倆的宿舍隔壁住的是王大根和金小玲一對。兩個人在談戀愛,熱火朝天的。大家都是上海知青,就是他們睡在一起也不管我們的事情。那年,大根回上海去辦理病退的手續。也許是很不順利,他一去就是三年多。留下小玲一個人很孤獨。
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夜晚,我照例在晚上出去玩了。等到11點的時候回到宿舍時,小劉居然不在宿舍。我很納悶,他會到哪裡去呢?在這個連隊裡,小劉基本上是不與別人打交道的。唯一能與他說說話的就是我。所以領導上把他安排和我一起住。
不管他,我就躺下睡著了。迷迷糊糊地我被小劉推醒了。只見他漲紅著臉,喘著粗氣,情緒激動地對我說,怎麼辦?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是一頭霧水。
小劉喝了一口水,坐在床邊,用毛巾擦擦汗。等了許久,他神秘地對我說,你要保證,不許說出去!
我保證!
小劉說,我做人了。
什麼做人了?我簡直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小劉又一次要我保證守密。我答應了。
小劉說的事情:
自從王大根走後,金小玲一直在暗地裡對小劉很好。只要阿春出去玩,小玲就會找各種藉口與小劉說說話。有時會送一些吃的東西來,有時會到小劉的宿舍裡坐一會兒。今天,金小玲把小劉找去,為他煮了四個雞蛋讓他吃。在連隊裡,大家都知道小玲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平時是一毛不拔的。今天可是破天荒了。開始小劉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情。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裡四個雞蛋意味著什麼,我們平時連雞蛋殼也看不見的。
昏暗的燈光下,小玲穿著一件圓領的汗衫和一條短褲。小劉有一種按耐不住的衝動,但是他極力忍住了。小玲抬起頭來看見了坐在床邊一臉通紅的小劉。小玲突然扔掉掃把抱住了小劉說,陪陪我,陪陪我!
小劉渾身上下顫抖著。他不敢去擁抱她。這是大根的女朋友啊。
小玲使勁抱住了他,在他的臉上拼命地吸允。嘴裡不停地說著同一句話:我要!我要!……他們一起倒在了床上。
小劉感到自己渾身上下都被激情燃燒起來。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擁有一個女人。當兩個人完成生命裡的交融後。小劉突然哭了。小玲溫柔地趴在他的身上安慰道,沒事情的。我要的,是我要的!沒人知道的!
小劉講完了。阿春感到這個故事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料。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在聽一位知青朋友的講述。他更不敢相信這件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的身邊。
靈與肉的交融?愛與性的交融?
多少年過去了,這件事情阿春重來沒有對任何人講起。後來,大根辦完病退的手續回到了連隊。沒過多久,大根與小玲一起高高興興地離開了連隊回上海去了。在他們之間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以後在上海的日子裡,每逢大家聚會的時候,小劉沒有來過一次。什麼原因呢,誰也不知道。
我靜靜地坐在那裡,點燃了一根香菸。煙霧騰空而起在屋裡環繞著。我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阿春,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回城後,大根和小玲就結婚了。生了一個兒子,可惜是不讀書的兒子,至今還閒逛在家裡當「啃老族」。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小玲已經退休了,大根還在為兒子打工,要繼續為他提供資金的保障。否則,這個寶貝兒子又會闖出什麼禍事是難以預料的。
那時在我們雲南的兵團裡,一開始實行的是禁欲主義。哪個知青談戀愛了,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輕者教育,重者批判。但是一對對苦難的知青結合像潮流一般不可阻擋。那些曾經反對知青戀愛的人們反而高興地發現,這是紮根邊疆的具體表現。你有了孩子,就必須結婚。結婚了,就必須留在農場。在知青當中發生了寧可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也不願意結婚的事情。更有甚者,自己墮胎,把孩子扼殺在生命的搖籃裡。當事情敗露後,女知青居然會懇求領導:我不要探親假了,求求你們放了我們吧。
我不想去責備小玲的不道德。作為人,尤其是一個女人,這樣做已經超越了道德的底線。我也不會去為大根可惜,作為一個男人實在是很無奈。他們早就是非法同居的一對,他們有著自己對於性的渴望。在寂寞與無奈中,他們用自己的方式來尋找一種生理上的滿足,情感上的依賴,這只是他們之間的隱私而已。無知嗎?面對著這樣一群無知的、愚昧的知青,面對著當時窒息的政治空氣和環境,你還能做出什麼解釋呢?
被拒絕的愛情
當大家知道小劉發瘋的消息後,都感到很震驚。好不容易回城了,開始了我們知青的新生活的時候,他卻瘋了。
小劉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他的症狀和奇特,不像大多數的精神病人大吵大鬧,摔桌子踢板凳的。他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裡,誰的話都不會理睬。仿佛這個世界裡已經沒有人類的存在,唯一能夠與他對話的是自己。他會用木訥的眼神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隨後發出一絲苦澀的微笑。
自從小劉與小玲有了一夜情以後,他按耐不住內心的渴望,時不時地會在深更半夜偷偷溜進小玲的宿舍去。在那裡他可以享受到本能的快樂。一直到小玲的男友大根從上海回來,他再也不會去那裡了。在他的眼裡,大根是多餘的人,為什麼要再回來呢?這個情敵!最令人氣惱的是小玲,她和自己的男友依舊是嘻嘻哈哈摟摟抱抱。似乎與小劉之間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見面的時候,連句話也不說。兩人交融在一起的海誓山盟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就這樣絕情嗎?小劉想了許多報復的辦法,想出口氣。但是細細一想,人家是有男人的。只是這個女人的性慾太強烈了,把自己當做了她的洩慾的工具。也好,至少我佔有過她了。她的男人該戴一頂 「綠帽子」了。哼,我不吃虧的。這樣一想,小劉開始尋找新的女人了。
小劉發現這個連隊裡就是缺少女人。留在連隊裡的女知青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對象。沒有找男人的女知青,都是準備嫁到外地去逃離雲南農場的。晚上他躺在床上,把連隊裡的女知青一個一個像看電影一樣過了一遍。唉,嘗過女人滋味的小劉實在是難以忍受這樣痛苦的煎熬,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自己的隱私處……。
他忽然發現,連隊裡號稱「小酒窩」的霏霏是一個單身的女知青。傳說她也要想辦法離開雲南,只是至今八字沒有一撇。她單純中帶有一份天真,快樂中蘊藏一份甜蜜。這樣的姑娘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啊。
第二天上山的時候,小劉故意走在霏霏的身旁。平時少言寡語的他這時會滔滔不絕地對霏霏講述許多稀奇古怪的新鮮事情。幹活的時候,他會抓緊時間把自己的活幹完,然後跑去幫著霏霏幹活。連隊裡的人發現了這個奇特的現象,都在議論紛紛。有好事的人對霏霏說,他在追求你了。霏霏回答,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在這裡談朋友。我要回家的。有好心人勸小劉,你死了這份心吧,人家根本不會與你談朋友的。小劉回答說,你怎麼知道的?我自己心裡有數。
為了討好她,小劉特意寫信叫父母從上海寄來鹹肉。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專門把鹹肉送到霏霏的宿舍去。霏霏先是一愣,她用奇怪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在她心目中毫無位置的男人:你拿回去,我不要!小劉說,這有什麼關係的。我這裡多了,就給你的。霏霏生氣了。她指著小劉說,告訴你,我不會在這裡談朋友的。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再說,就是要談,我也不會找你這樣的人。
最後這句話刺痛了小劉的心。就是要談,我也不會找你這樣的人。我算什麼?我也是個男人,一個知青!他拿起鹹肉一扭頭走了。小劉怎麼也想不通自己花了這樣大的心血來向這個女人發起進攻,收穫的是這樣一句話。我這樣的人,我是怎樣的人呢?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回到宿舍,他蒙起頭來哭了。
沒過多久,「小酒窩」的調令來了。她走了,是嫁到安徽一個縣城當老師。同時,與他有著一夜之情的小玲和自己的男人大根一起辦好病退的手續回上海去了。這下,小劉感到徹底失望了。都走了,留下自己一個人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被戲弄一番以後又回到了起點。大返城的時候,他回家了。到了上海,他瘋了。
40年過去了。小劉在我們這個群體裡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幾次知青的聚會,我們都在設法打聽他的下落,都沒有結果。以前居住的老房子早就拆遷了,那家醫院也被動遷搬走了。唯一能夠打聽到的是一位老鄰居提供的一點「線索」:據說是自殺了。是不是,誰也無法肯定。也不要去找了,萬一這是真的,不是在觸痛人家家裡人的心痛之處嗎。大家默默地接受著這個沒有證實的事實。
不管是哪個群體,愛情是永恆的一個話題。在這裡可以折射出那個時代的風土人情、生存環境、人際交往、悲歡離合等等。知青的群體也不例外。生活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瘋狂年代,知青的情愛史被深深地打上了那個時代的烙印。
本文作者 餘 傑
原創:餘 傑
來源:兵團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