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大棗樹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據說是母親的爺爺栽的,姥姥嫁到這個院兒的時候棗樹就有碗口那麼粗了,七八十年過去了,人都去世了兩輩子人了,棗樹還在院子裡亭亭玉立,像是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在守護著這個家。
一,大棗樹「年輕」的時候掛著一條人命。
姥爺本來兄弟四個,姥爺排行老三,兄弟裡面就屬四姥爺最聰明,也是曾姥姥(姥姥的婆婆)最喜歡的一個,古人說話「老向小,老向小」是有一定原因的,是因為大的都應該愛護和保護小的,小的才是家裡的保護對象,所以對四姥爺說不上嬌生慣養,也算得上是掛在腰上捧在手掌,所以四姥爺是弟兄裡面最淘氣的。
曾姥姥腳小幹不了農活,只在家掌管一大家人的夥食,沒事的時候喜歡推個紙牌,大棗成熟的金秋,有一天曾姥姥照常去鄰居家裡推紙牌,留下六七歲的四姥爺在家跟小夥伴兒玩兒泥巴。
棗樹那時長得不算大,大人上去禁不住,小孩上去滿可以,因為樹下有個小井子,所以誰也不讓誰上去,就是吃棗也是打下來才吃的,小井子是一家人吃水用的,那時候水脈淺,一條繩子一個桶就能解決吃水問題,不用的時候一般都會用草衫子蓋住,怕往裡面掉髒東西,棗樹是家家戶戶都種的,有棗子吃,還有很好的寓意,小井子幾乎也是家家戶戶都有的,既方便又衛生是,用不著的時候一般都是用草衫子蓋著。
沒有大人在家的四姥爺有恃無恐,跟小夥伴商量著上樹夠棗兒吃,小夥伴兒膽子小,四姥爺上樹,他在下面拾棗子,小夥伴兒是個結巴,說一句完整的話能把人急死,整天找我四姥爺玩兒,就像是個跟屁蟲似的,智商好像也有點兒問題。
四姥爺腳一滑從樹上掉到了井裡,連帶著草衫子,結巴夥伴兒見事不妙趕緊跑過去叫我的曾姥姥救人,一句「你家春根掉到井裡了」說了好大一會兒也沒有說清楚是什麼意思,曾姥姥當時推牌輸的紅了眼,一胳膊肘子把他推到了一邊兒去,還說結巴光耽誤事,真煩人。
當時施救或許四姥爺還能有一命,可是錯過了施救的最好時機,結巴被兇後回到四姥爺的出事地,一直守在井口的旁邊,有可能是在期待四姥爺能自己爬出來。
快下晌的時候,曾姥姥推完牌回到家裡,看見結巴還在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就問結巴:俺家春根呢?結巴結結巴巴地指著井口說:「推(春的意思),推,推根待(在的意思),待,待這裡」,一時間曾姥姥慌了神,趕緊喊來街坊鄰居幫忙撈人,正好家人也回來了,曾姥爺一個猛子下去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已經死得靜靜的啦,曾姥姥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讓所有人慾哭無淚。
從此,四姥爺的命就葬送在了這棵樹上,曾姥爺一時著急把小井子實填了,以後吃水都去外面挑水吃,曾姥姥也從那個時候戒了推牌的癮。
二,可能是老向小的緣故吧,也可能是父母都偏向於弱者,姥爺分到了這棵棗樹的所有權。
姥爺體弱多病,分到棗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其他的姥爺都分了兩間正房,姥爺只分到了兩間偏房,棗樹算是曾姥爺給的貼補,就這樣其我的另外兩個姥姥看著也眼紅,總是找姥姥的事兒,加上那時候有好幾個孩子都沒有成人,只剩下姨媽和母親,兩個也是病簍子,說不定哪一天也會離去,不知道他們對自己的孩子說了什麼,反正姥姥聽到兩家的孩子在一邊兒搗鼓,說是等姥爺走了就分了偏房和棗樹,刨了棗樹做案板」,姥姥沒有爭論而是默默地離開了,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三,後來有了舅舅,棗樹陪伴了舅舅整個幼年童年和少年。
舅舅從小就是個斯文人,從來都不淘氣,不搗蛋,還很懂事,這是我聽到母親說的最多的話,相比較,倒是母親挺有本事,舅舅想吃棗的時候每次上樹的都是母親,也是姥姥最願意看到的事,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可不能再有什麼閃失,舅舅只管在下面拾棗兒吃,因為打下來的棗子不能長期儲存,所以從我記事時姥姥總是在下面接塊兒大布,儘量不讓棗子落地,也不是說要一個個地去摘,就是用力晃動有貨的樹枝就行了,畢竟樹上是有棗刺的,一定要小心才是。
棗樹葉子長得晚落得早,葉子長出來的時候就是舅舅最開心的時候,因為舅舅喜歡在棗樹下搬著板凳寫作業,姥爺喜歡做學問,舅舅也遺傳了姥爺的基因,沒有手機沒有電視的年代,舅舅的愛好就是讀書和練字,舅舅說坐在棗樹底下有靈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舅舅的作業都是在棗樹下完成的,一手好字也是在棗樹下日積月累的,要不是姥爺身體的原因,舅舅是可以上大學的,只可惜姥爺五十九歲就早早離世了,舅舅只上完了高中就退學了。
姥姥有個志向,就是好好活著,不能讓別人繼承自己的財產,舅舅也有一個志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滿足並超過姥姥的夙願。
最終舅舅把姥姥的願望實現了,掏高價錢買了另外兩個姥姥的房子,這個家真真切切成了自己的宅子,好大一片宅基地,母親說那一天姥姥高興得都哭了。
隨著我跟老表們的越長越大,棗樹也是覆蓋了多半個院子,綠樹成蔭,在姥姥家的那些日子基本上都是在大棗樹下度過的,姥姥在樹下撿麥子,母親在樹下納鞋底兒,姨媽在樹下洗衣服,舅媽在樹下兇孩子,我們卻在樹下不幹人事兒光淘氣。
說起舅媽兇孩子還有更可怕的事兒,對於老表們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舅媽是個急性子,還有點兒暴脾氣兒,老表們的性格沒有一個遺傳我舅舅,都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表妹整天穿著舅媽的衣服在家裡唱大戲,表弟跟別人打架能把胳膊打脫鉤,每次舅媽都是很生氣,狠狠地罵完還不行,還把他們掛在棗樹上打,說是要讓他們長記性,可是打了多少遍也不是太管用,還不如舅舅輕輕地說兩句來得頂事。
不過更多的時候是我們在棗樹下乘涼,夏天都不願意在屋裡睡覺,晚上上房睡,白天就在樹底下,鋪上姥姥的破被子,或者是抬出姥姥的破床,倒不是真正的瞌睡,只是在消遣無比愜意的時光。
那時候的棗樹也有好幾十年的年輪了,每年的夏天過完五月種完玉米,天只要一下雨就有很多的爬蚱(我們叫肉牛兒)鑽出地面,來當我們幾個饞貓的美食,抓爬蚱成了當時很有意義的一件事兒,有時候一不注意它還會爬到我們的身上,把我們嚇一跳,饞得不行不行的舅舅也不讓當天吃,總是把所有的爬蚱裝在一個容器裡,用鹽醃上,過一晚上才給我們炸著吃,據說是讓它們吐泥的,到現在才能理解舅舅的良苦用心,當時真的是以為舅舅是在管控我們。
棗樹能結棗兒,還能生出爬蚱來,真的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兒,至今都難以忘記。
打棗兒是舅舅的事兒,曬棗兒是姥姥的事,院子裡背陰,我們總是會幫助姥姥把棗兒弄到平房上去,姥姥歲數大腳小,我們成了曬棗兒最重要的人,舅舅舅媽下地幹活了,我們就是姥姥免費的搬運工,我,表弟和表妹。
姥姥的平房就一人來高,舅舅伸手就能把我們抱下來,我們也是看平房太矮就沒有在意,有一次房子的棗兒曬得滿滿的,我們上去也不知道是幹什麼,沿著房簷剛走了兩步就掉了下去,幸虧房子矮人輕沒有大礙,把姥姥可是嚇得不輕,還說以後再也不讓我們幫忙了。
小時候每年都要從姥姥家拿很多棗兒回來,回來分給奶奶和姑姑們,小米粥裡放紅棗兒,補氣養血,冬天還經常蒸點兒棗饃饃,再放點兒白糖,美味極了。到現在我們都有吃棗的習慣。
北方的農民,棗樹情結可能人人都有,尤其是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家也栽了一棵小棗樹,長到現在已經有水桶那麼粗了,也許是對娘家的懷念,也許是真的好吃這一口兒,母親也是每年都曬棗包棗饃饃吃。
《姥姥家的大棗樹》我就寫到這裡,剩下的等孩子長大了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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