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中最具有毀滅性的元素,是替別人戴上「壞」或「錯」的帽子;
然後評斷、拒絕、處罰他們,這種情況隨處可見:
婚姻、家庭、機構中的反目;國家間的戰事;無法接受他人的相異性而產生的持續爭鬥。
餵養我們的怨氣——視我們的親密伴侶為報復對象;
或者怨恨人生,這是一項自我毀滅的行動。
當我們想傷害、排拒所憎恨的人或事,無意間也傷害、排拒了自己。
這並不難明白:只須注意你跟人作對時,整個身體如何緊縮。
這樣一來,你摧毀了自己的生命——即安寧、開放和溫暖,這些都是你的生命之血。
我發現許多夫妻在「怪罪對方」上所花的精力遠比「把事情做對」來得多。
他們常投下許多怨言:你對我說了這個,你對我說了那個,你傷害了我。
有些人和怨氣融為一體,為了證明伴侶錯和自己對,寧可叫感情關係和自身幸福告吹。
他們將大部分的理性能量都投入怨氣的戰役,因此沒多少精力可以往新方向挪動。
這種對峙在婚姻和長期的人際關係中十分常見。
有些人會說這種敵意的苦楚顯示人類基本上是具侵略性的,或者在人類關係中,戰爭比愛更根深蒂固。
但我持相反的看法,就像拳頭握緊之前是一隻張開的手,戰爭和侵略不是我們的本性;
它們不過是我們在關閉了敞開的本性、自覺受傷或產生不安全感時——也就是與愛隔絕時而採取的行動。
同樣的,就像天空可以擁抱雲,雲卻不能擁抱廣大的天空,所以愛比恨廣大;
因為愛可以擁抱恨,但恨不能擁抱愛。
愛可以無恨而存在,但恨是因為有愛才存在,是與愛失聯而產生的痛苦症狀。
大部分人都沒有覺察到內心瀰漫著多少怨氣,怨氣又是如何嚴重地操控生命。
我們若要扭轉情勢,讓愛在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就需要用覺知來觀照怨氣;
我們需要辨識我們手上,緊抓著多少怨,以及為什麼會緊抓這些怨氣;
需要知道怨氣怎樣運作,有什麼作用。
如此我們才能將內在封閉的、黑暗的角落敞開,以解析怨氣。
這就開始掃除心窗上的塵垢,讓清朗的愛之光全然照進來。
每一怨氣都植根於沒有好好被愛的陳舊傷口,以及對之束手無策的陳年挫折感;
這種傷痛和挫折感一旦成形,就變成在我們的神經系統中潛伏的隱性病毒,準備在別人錯待我們時大舉進攻。
傷害人際關係的情緒就是這樣被引爆的。
為什麼我們要死死抓住侵略性行為下的怨氣,不肯鬆手?
很清楚的是,心抓住過去的傷痛是一種求生機制,這樣可以確保我們在萬一松防時,傷痛不會不知不覺又爬上心頭。
抓住怨氣的心是全時間工作的哨兵,專守望來自他人的威脅。
簡單地說,我們不想再受傷,像以前一樣——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一次。
大部分時間,哨兵都在安靜巡守,但當有人惹惱、輕蔑、忽視或傷害我們,警鈴就大作了。
因為這警鈴經由神經系統來運作,會引起飽漲的情緒高潮;
於是我們就擺蕩到侵略或自衛的策略——憤怒、責難、退縮、潰逃——來擋掉這威脅。
有一種怨氣症狀不那麼戲劇化,卻更常發生,那就是「不停批判他人」的傾向。
你曾注意過,一天中心頭掠過幾個批判或責怪的念頭嗎?
我們通常很難覺察到自己對他人有多少批判,除非放慢腳步更仔細觀察自己的心念。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批判念頭?
因為站在批評的角度,把自己凌駕於他人之上,可以感覺比人優越。
然而我們到底又為什麼要感覺優越?
莫非是因為我們內心深處覺得自己處於劣勢,想要補償?
我批評別人,會感覺自己有理而且領先別人,因此可以擋掉別人對我的評斷和排拒,同時也可以抵消別人加諸我的力量。
所以我們再度看到創傷的運作:評斷、責怪別人,以免因感受到沒被愛而引起痛苦和恐懼。
所以我們的批判念頭像做怨氣投資,不斷自動收到「利息」。
不幸的是,它們把我們從當下抽離,而當下是唯一有真愛和幸福的地方。
心念若不斷掃描環境中的威脅、侮辱、不喜歡的事,會讓我們變得尖銳而緊張,不能開放心胸讓愛進來。
若要從怨氣的掌握中解脫出來,重要的是要知道生出怨氣的關鍵是對「可惡之人」的固著。
可惡之人是我們內心想像出來的不愛我們、對我們不好的人。
我們提防來者不善,可惡之人的形象就發揮作用了。
除非我們能把它端上意識層面,並且檢視我們多麼喜歡把別人當作潛在威脅;
否則這種傾向就在無意識中進行,不斷毒害人我關係。
讓我們來看看可惡之人在心念中是怎麼形成的。
小時候我們一切依賴父母,接受母親照顧,內心形成一個「好母親」的形象;
但沒有一個母親可以和孩子步調完全一致;
因此我們同時也感受到一個會忽視、挫折、傷害我們的母親。
兒童不能理解為什麼父母前一分鐘是「好」的——歡愉和幸福的來源;
下一分鐘又變成「壞」的——痛苦和挫折的來源。
只有心理相當成熟的人,才能對他人維持一個平衡形象,將令人愉悅和令人痛苦的品質都包括在內。
如果兒童有這種成熟度,他們就能對自己說:
「現在我被忽視,但我了解媽媽正在傷腦筋,她負擔重、壓力大、生活艱難,養育小孩會把她沒解決的衝突和需要都引發出來;
所以她現在不能對我好,這並不代表她不好或者我不好。」
當然啦,如果兒童能夠做這種思考,心理治療師就不必存在了!
因為兒童完全依賴父母,他們需要視父母是「好」的,若看父母是「壞」的,就會動搖他的安全感;
所以兒童通常在覺知裡抹掉這令人挫折、傷人的母親,這個形象便墮入無意識的陰影中。
這是兒童用以保護他們和好母親——餵養他們、照顧他們的人——的聯繫,並維持內心平衡的方法。
任何經驗一旦墮入無意識,就展開了自己的生命,猶如地下室的黴菌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擴散。
因此,常常打擊或冷落孩子的父母,會使孩子產生壓抑感,這種感覺最終會概念化為可惡之人
——一個不愛你真實面目的人,威脅、傷害你或背叛你的人,萬萬不能信任。
這樣一來,可惡之人就在心念的陰影中佔了永久席位。
當可惡之人的形象和痛苦的聯想突然浮上心頭,投射在所愛的人身上,憤怒和責難就爆發了。
怨氣為什麼那麼難放下?因為怨氣在心性中有強大的作用力。
如果有怨氣在手,我們不會覺得脆弱無助,我們可以避免重蹈以前被傷害的情境。
在怨氣中強硬起來,讓我們理直氣壯:「我要證明給你看,你最好別惹我,對我最好小心一點。」
於是我們當下就有了立足之地。
更有甚者,抓住怨氣不僅可以使別人顯得不好或錯誤,而且可以使自己顯得更好。
這就是我母親沉迷於抱怨那些她實際頗為喜愛的人的原因。
她抱怨可惡之人,顯出自己有理,提升自我感覺;
她批判別人的錯處,更可以得到一些權力,來補償內在的渺小和無助;
於是她在這茫然不知所措的世界裡,賦予自己一絲重要性。
這些都說明了我們即使有人愛,也很難接受愛,因為要讓愛進入,我們需要先融化——溶解我們硬化的防禦,叫我們的守衛繳械。
接收愛,比付出愛更具威脅,因為接收需要敞開心胸,這讓人感覺毫不設防。
所以即使我們疾呼需要愛,可是愛來臨的時候,我們卻常常破壞兩人的關係;
在恐懼中關閉,或挑起衝突來使我們的怨氣有理,然後才又感覺穩當了。
如果從怨氣心態出發,堅持我們的高潔,非難為虧待我們的人,我們便很難建設性地響應這些問題,走向真正的和平和公正。
我的學生探索完他們個人的怨氣後,我要求他們承認自己不想放下這怨氣,然後看自己有什麼感受。
有些人嚴厲批評自己,但他們可以看得出來,這不過是另一種怨氣——衝著自己的怨氣;
多數人則感覺鬆了口氣——因為看見了真理。
當我們看到自己對怨氣如此投入,知道自己需要如何具體改進十分重要。
一旦懂得了這個,生命就開啟了全新的可能。
選自:《完美的愛,不完美的關係》
約翰·威爾伍德
渴望完美的愛,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權利;然而,我們所經營的任何一份關係無不傷痕累累。這是幾乎令每一個人都無可奈何的矛盾。
本書意在為此開具特效藥方,作者通過淺顯易懂的說理以及豐富的案例故事,指導人們如何改善親密關係。
作者約翰·威爾伍德(John Welwood)為臨床心理學家,也是執業心理治療師。自20世紀80年代起,他成為超個人心理學的前驅,又引領風潮,整合東方靈修傳統與西方心理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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