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 you hit me?
普通人這部小說男女主人公在經歷了種種的誤會,自我掙扎,甚至是自我放逐之後,終於久別重逢的歡好,情到深處(請原諒我用詞的拘束),女主(瑪麗安)問男主(康奈爾):will you hit me?
康奈爾愣住了,說:no。
女主起身穿衣而去。
戛然而止的性愛是是這個小說(電視劇這部分展現的不夠全面)最為關鍵的轉折之一,之後的一章堪稱賽點,薩莉魯尼將之後的這章命名為「五分鐘後」。這是至關重要的五分鐘。五分鐘後確切的說是更長的時間,瑪麗安給康奈爾打了電話,康奈爾聽出了異常,開車去找瑪麗安,並且「拯救或者說帶走」了她。
從此這個小說的明線和暗線才真正的交叉並行起來。
1、跨越階級中的自我掙扎
小說的明線自然是階級矛盾,但是在我看來,更多的是康奈爾的尋求社會認同的過程。
他和瑪麗安是高中同學,他的母親是瑪麗安家請的清潔工。康奈爾的母親17歲的時候生下了他,但是他並不知道生父是誰,他來自一個小地方臭名昭著的家族,母親的兄弟們不是坐牢就是喝酒出車禍,但是他罕見的長成了連一般家庭都羨慕的孩子,他高大,聰明,和善,學習好,不惹事,招人喜歡,而且非常安靜。他並不認同朋友們對待世界對待女孩的做法,但是他仍然會保持沉默,給他們作業抄,仿佛他確實有那麼幾個好兄弟。
瑪麗安有一個做律師的母親,一個能力(智商情商)普通哥哥,還有一個早逝的父親。這三個人給她帶來的是金錢以及傷害。早逝的父親打母親,也打她。哥哥一直以言語以及行為暴力對待她,但是卻會討好的對待外人,以期獲得社會的認同。母親在沒有哥哥的時候,對她還不錯,比如關心她的學業,報考等,但是一旦有哥哥在同一個空間存在的時候,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低聲交談,仿佛不屬於這個房子,或者是怕驚動什麼怪物。母球也會在哥哥對她施加暴力的時候,視若無物,並且認為,瑪麗安應該學會如何去討好別人來愛她。以及家庭裡存在的這些暴力相對殘酷的社會簡直不值一提,如果瑪麗安連這個都不能忍受或者說應付,那麼她面對社會更加的不能應對。
是的,就是這麼病態並且富有的家庭。
人們大多認為青春是美好的,積極的,向上的,但是同樣,青春也存在著殘酷和暴力。他們都在嚮往著成年,他們渴望外界的認同,被一些同學間的小團體接納,對他們而言是成年的蓋章。所以社交壓力足夠影響甚至掩蓋他們的本性。就像康奈爾回憶自殺的羅布一樣,他認為羅布為了獲得別人的尊重可以背叛任何信任,任何善意,所以他會為了別人的認同或者出於炫耀的心理,在畢業舞會上給兄弟看女朋女的裸照。儘管後者對此毫無興趣,他的女朋女也正在舞池裡向他揮手。
但是康奈爾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因此看不起羅布,因為他同樣是這樣的人,是瑪麗安讓他看到了還有其他的可能性。而他對待瑪麗安的行為並不比羅布高明多少,他們一直睡在一起,但是他要求她不要跟任何人說他們在一起。他壓根沒想過要邀請瑪麗安去畢業舞會,而是邀請一個全學校公認的校花。他在羅布為了回應自己認為的被瑪麗安輕視的憤怒,惱羞成怒用惡劣的詞語攻擊瑪麗安的時候不發一言。
而所有的原因僅僅是因為,瑪麗安是一個極度聰明並且孤僻的存在,她可以不上課但幾乎門門考第一,攻擊老師,不適應學校的規定,一個人在餐桌上吃酸奶看普魯士。所以她在所有同學眼中是一個怪胎,並且被認為是學校裡最醜的女孩,是一個被議論的對象。而與這樣的她交往,意味著他也可能成為被所有同學議論的對象,他的行為會被捕捉,放大以及扭曲,他苦苦追求的平和的社交環境會被打破,但是,其實大家都知道了他們偷偷的在交往,沒人care。
上了大學之後,瑪麗安因為有著高智商、有錢的家庭以及漂亮外表的加持,和來自貧窮家庭的康奈爾有了大反轉,她成了人人喜歡的瑪麗安,而他則成為了沒有時間社交、手足無措的窮小子。
但是我認為,階級差異自然是橫亙在兩者之間的問題,這也導致了他們的分分合合,但是,就在義大利的廣場上,他們一起吃著冰激凌,坦誠的說起這一切,兩個人的態度說明了他們這麼多年能夠像植物一起生長的原因,他們是同樣的人。
瑪麗安沒有對錢過分看重,其實康奈爾同樣也是,他在獲得了獎學金之後,面對瑪麗安的時候,更多得感受到的並不是自卑,而是瑪麗安的美好,以及她的金錢帶來的舒適。他們談論起藝術,對世界的看法,僅僅是表達看法,而不是將這一切都訴諸於階級,金錢。就像她的淺薄男朋友吉米一樣。
這個時候的康奈爾,交了一個正常的女朋友,這個女朋友讓他覺得自己很正常,很積極,他喜歡那個跟海倫(新女朋友)在一起的自己,他獲得了獎學金,他不再為學費和住宿費發愁。他也能夠在假期去歐洲旅遊,雖然是窮遊。看起來燦爛的明天向他徐徐展開,但是羅布的自殺打破了這個幻象。
羅布死後,他陷入了深深的抑鬱,很遺憾這並不是因為他和羅布的關係有多好,也不是因為他沒能拯救羅布帶來的內疚,而是因為他意識到他有可能成為那個自殺的羅布,只是瑪麗安的提議改變了他,但是,他沒能真正的融入都柏林,這個時候他意識到,他也永遠的失去了家鄉。他很孤獨。
對於男性來說,來自社會的認同一直是一個艱難的坎,我們常說男性會為了面子如何如何。其實更多的是來自外在的壓力。
最終帶康奈爾走出來的不是心理諮詢,而是瑪麗安的每日的遠程陪伴(瑪麗安去瑞士交換)。以及即使他意識到文化朗讀這種活動的虛偽,文藝作品在某種意義上不具備抵抗任何東西的能力,但是當他看到自己為了創作心得短篇而做的筆記時,他心生的愉悅,他意識到,不管發生什麼,生命總會帶給人一些喜悅的瞬間。
·2、自我厭棄
瑪麗安向康奈爾提出,will you hit me 。康奈爾拒絕。
在她走後,康奈爾思考整件事情,他意識到,今晚發生的事是必然發生的。他知道他可以使這件事讓Yvonne,或者甚至對Niall,或者其他想像中的對話者,聽起來像:瑪麗安是一個性受虐者,康奈爾只是一個很好的不會打女人的人。畢竟,這件事字面上是這樣的。她要他打她,當他說不想的時候,她想停止做愛。那麼為什麼,儘管事實上這是準確的,卻又像是一種不誠實的描述發生了什麼的方式呢?缺失的要素是什麼,故事被排除了的可以解釋打亂了他們的部分是什麼?
實際上,瑪麗安也許並不需要成為被虐的一方,她只是對自己深深的自我厭棄。
如果說,康奈爾是一個試圖或者被動跨越階級的人,在面對跨越本身,以及與新階級的融合,與舊階級的背棄過程中的自我掙扎。那麼瑪麗安就是在原生家庭暴力行為中的自我厭棄。
其實無論是小說還是電視劇中,瑪麗安一直有跟康奈爾袒露過她的家庭問題,就在瑪麗安在宴會上被襲胸,她被康奈爾帶回家的那次,她說過,她的父親也打過她。康奈爾沉默了幾秒,時間長的令人難以相信。他說,我愛你,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而瑪麗安覺得,是的,我的人生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包括,義大利的那次,她也有表達過同樣的問題。但是,他們只是意識到,之所以不願意說,是因為怕你覺得我是殘破的,而不想要我了。
但實際上,她或他沒有正視過家庭帶給她的問題,她的M其實是某種意義上的對糟糕關係的重溫(和父親哥哥以及母親),這種重溫讓她能夠體驗到存在感。 另一方面則是自我厭棄,不管是是身體,還是生命。
瑪麗安聰明,特別聰明,她可以隨心所欲做到任何世俗意義上的事情,比如學習成績,比如獎學金,比如化妝打扮等等,但是她只是想讓自己顯得特別,沒有正視過她的任何天賦,而做一個M把自己交給別人,讓別人去主宰她的決定想法以及身體,吉米在她有第一個男朋友的時候就替她做決定說你要喝白葡萄酒),而她只是順從的說,是的,我要喝葡萄酒。她也一直在做飯,煮咖啡,收拾屋子,招待所有人,給別人倒酒。這一切的角色扮演,讓她能夠體驗到輕鬆。
所以康奈爾會想,他沒辦法幫助瑪麗安,他感覺她是一個黑洞,他一直對她無能為力。
瑪麗安她信任康奈爾,她覺得把自己全心全意交給一個幾乎是世界上最信任的康奈爾,她就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安全和放鬆。
但是,康奈爾是一個正常思維的人,他明白,瑪麗安的問題不是SM,也不是他是一個好人,而是他不知道怎麼幫助瑪麗安,真正的自我愛惜起來。 瑪麗安知道自己漂亮聰明,她真正的問題是對自己沒有真正的主宰。
小說安排瑪麗安隨後被撞鼻子,康奈爾帶走了她,就像瑪麗安告訴康奈爾他可以去填三一學院英文系那樣,康奈爾也告訴了瑪麗安,你可以有另一種可能,相信我,我愛你,這些事情再也不會發生到你的身上。
當瑪麗安回了學校,人們對她既不愛慕也不謾罵了,她獲得了寧靜,她正常的上課,生活以及戀愛,甚至還和康奈爾一起回家過聖誕。
所以小說的最後,當她看到康奈爾仍然會害羞的說,不是一個編輯,只是一個幫忙的,而紐約的一年對他意味著新的平臺以及自我實現和拓展的可能性的時候,她鼓勵他去紐約。
而她掌控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工作,有了住處,和家庭徹底決裂,獲得了久違的安定和寧靜的生活,她越來越能夠擅長這種生活的時候,她選擇了留下。
結尾:於連與空心人
去觀察國內知名網站對於結尾康奈爾去紐約的舉動,經常會被解讀為,是為了更大的成功,更好的配的上瑪麗安。這恰恰是處於充滿各種可能性的我們慣常的思維,康奈爾並不是像於連或者蓋茨比那樣的角色,即使他去紐約,也是因為那一切amazing。是因為他的天賦以及自我實現的欲望,因為在現在的愛爾蘭,普通人沒有跳出階級的欲望也沒有跌到下一層的可能。
而瑪麗安,則是一個空心人,我記得北大教授說過一個形象,他們學習極好,社交極好,將來可以預見的還會有很好的工作,但是他們仍然不開心,他稱之為空心人。瑪麗安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最後的救贖並不是與所謂的家庭和解,只是告訴她,她值得有另一種可能性。
自我掙扎的人獲得了自我認同,自我厭棄的人終於掌控自己的生活,是互相的愛讓他們成為了更好的自己。我喜歡這個故事,他不諱言原生家庭的傷害,自我奮鬥的陰暗面,但是,他仍然不是強求這些人去和解,只是告訴你,你值得更好的,你有新的可能性。與此過程中,做些事情,畢竟生命總有些美好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