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線復工後,《八佰》作為第一部有重量級的國產電影上映。這部在上映前就備受爭議,命途多舛的電影,在上映後,依然沒有擺脫悲劇性的命運。雖然作為一部戰爭題材的國產電影,導演管虎極具開拓性的採用了較為新穎的電影創作手法,並巧妙地將民族情緒,愛國反思,人性自私通過一場極具代表性的戰役,在銀幕上進行了多視角全方位的展現,並以此在每個觀眾的靈魂深處,稱量出家國民族的重量。然而影片上映後,在口碑上卻遭遇了兩極分化的境遇。週遊君總結,影片口碑兩極分化的最大因素在於,喜歡的觀眾來自於被影片幻化出的民族情緒所感染,不喜歡的觀眾,則斥訴影片肆意改編歷史。
討論這個話題時,我們首先要以《八佰》是一部「電影」為事實基礎。每個觀眾在進入電影院時,都會意識到銀幕上的故事,和我們現實中的生活,歷史的真相,肯定有某種聯繫,但是電影絕對不是討論事實的依據。所以我們以《八佰》這部影片對歷史的還原程度不夠,來否定《八佰》是一部優秀的電影作品,這個邏輯本身是有問題的。而且在將近30年的時間裡,許多觀眾因為同樣的邏輯,而對許多優秀的電影作品,在內心深處關上了一扇大門。
和許多藝術作品一樣,電影也是通過對現實生活或者歷史故事進行加工和再創造誕生的。而好的藝術作品,不僅要展現出所描述對象的「形」,而且要更深層次地展現出所描述對象的「神」。並且通過不同角度,不同距離的窺探,結合不同層次的剖析,藝術家總能在具有代表性的事物中,發現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不容易覺察到的詩意景象。所以藝術作品的好壞與否,絕不僅僅是以對真相的還原程度來衡量,更是透過真相,揭示出事情更為本質的內在邏輯和內在價值。
在2002年,國內上映了一部大名鼎鼎的電影作品,影片名叫《英雄》,由最優秀的國內導演張藝謀執導,由李連杰、梁朝偉等華語頂級巨星主演。這部影片的故事,改編於歷史故事「荊軻刺秦王」。由於影片投資空前,所以當《英雄》上映後,國內也因為《英雄》掀起了一場對電影的大討論。其中對《英雄》最大的反對聲音,便是這部影片混亂篡改歷史。使得小朋友看過電影後,會對歷史產生深深的誤解。
也許就是基於這個原因,張藝謀導演後來在拍攝歷史武俠題材的影片時,再也不敢在歷史的基礎上加以改編。2018年張藝謀執導的影片《影》,其中有一部分便是改編自《三國演義》中的橋段,同時借鑑了日本著名導演黑澤明的代表作《影子武士》,但是影片中的人物名字都經過了修改。在這裡體現出了兩個問題,首先電影藝術不是歷史教學課,而且不僅僅是電影,任何藝術都有其表現形式,所以作為藝術作品,用是否符合事實去評判電影的優劣,是一個站不住腳的論點。
但是我們會發現,國內的電影凡是涉及到歷史題材的作品,其實都比較尷尬。而且不僅僅是涉及到歷史,即便是涉及到名著改編,也會遭遇極大的阻力。在1995年,周星馳和劉鎮偉便和西安電影製片廠聯合創作了一部影片《大話西遊》。這部如今被觀眾們讚譽有加的電影,在當年上映時,遭遇了極大的非議。而其中最大的爭議,則來源於影片對於傳統經典的肆意改編。曾經在86版《西遊記》中主演孫悟空的六小齡童,更是對這種改編現象大加斥責。
《大話西遊》中,周星馳無釐頭式的表演風格,以及劉鎮偉天馬行空的故事邏輯,的確把原著改編的面目全非。如果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以原著為故事,而不是另外塑造一個形象呢?在這裡週遊君不直接給出答案,而是舉一個科學規律發現的例子。在牛頓發現力學三定律之前,科學家伽利略已經對力學定律有了一定的總結,而在伽利略之前,亞里斯多德也對力學定律發表了自己的認識。而這裡牛頓則說了一句經典的名言:「我之所以看得更遠,是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由此可見,牛頓做出的成績,也是來源於先前眾多科學前輩的努力。
而《大話西遊》對《西遊記》進行再創作,自然也是利用《西遊記》這個深入觀眾內心的故事。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影片中的緊箍咒、筋鬥雲、金箍棒、500年前、齊天大聖、西天取經等元素,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觀眾進入影片的故事。而且《大話西遊》最大的特點,還在於,它通過一個新穎的故事,對《西遊記》中原著人物,進行了更加貼近原著視角的還原。《西遊記》中的神話故事,之所以能夠歷經幾百年,仍具有感人的力量,是因為故事通過神話的方式,對現實生活進行了深層次的結構。如原著中的師徒四人的取經團隊,如原著中師徒四人真正面臨的取經困境。其實《大話西遊》在對原著作品改編時,不僅沒有改變原著的立意,反而是加深了原著的立意。
所以相對於《西遊記》而言,《大話西遊》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藝術沒有定式,如果藝術家把自己框定在一個範疇內創作,那麼他的才華也基本就結束了。藝術的魅力來源於天馬行空的想像,而不是遵循守舊的故步自封。所以藝術創作,更談不上所謂的歷史還原。電影就像它的主要創作工具攝像機一樣,它遊走在事情的各個角度,通過不同的光線,構圖,遠焦,近焦,來給銀幕前的觀眾,展現電影的創作者們對事物本身的自我發現。這其中並不是灌輸某種思想,也不僅僅是渲染某種情緒,這是一種在心靈深處,細膩的探討和交流。
所以作為藝術作品,電影本身只有好壞,沒有對錯。談了這麼多,我們再回到關於影片《八佰》的討論。《八佰》的特點,在於它不是一部簡單的說教片,在影片中,雖然有大量渲染情緒的鏡頭和剪輯,但是影片沒有給予銀幕前的觀眾某種特定的思想,影片中的小湖北、端午的事跡固然讓觀眾感動,但是老算盤等人的想法,也能夠引起銀幕前觀眾的共鳴。在這種討論中,影片沒有給出具體的答案和定論,但是通過平民、西方世界對這場反侵略戰爭的圍觀,影片的創作者給了銀幕前觀眾討論的基礎。
這是影片《八佰》的立意,雖然這個立意本身還稍微欠缺一些火候。但是影片的評論者們,以影片展現的內容不符合歷史來評價這部電影,顯然有失偏頗。就像史匹柏的反映德國納粹集中營的電影《辛德勒的名單》一樣,難道因為畫面是黑白的,就認為這部影片不符合歷史嗎?影片在藝術和歷史之間,它完全傾向於藝術。即便是以還原事實為目的的紀錄片,其實也是經過了剪輯和再創作的。如果說有真的是記錄事實的影像的話,應該是監控錄像相對更符合這種功能。
而近日關於電影《八佰》的討論,體現出國內某些電影觀眾,依然繼續著30年來對電影的認知誤解。這也是國內電影業面臨的一大難題,創新怕觀眾跟不上,不創新,國內的電影創作在近20年來,幾乎停滯不前,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被國外電影同仁們甩在身後。如近期在好萊塢剛剛興起的時間穿越,其實在《大話西遊》中華語電影已經有了同類型的創作思路,但是就因為觀眾們的接受程度,使得電影人不得不放棄了某些創新。所以對於電影的創作,我們要多一些批判式的鼓勵,而不是窮其所能地抹黑和中傷。
雖然《八佰》不是一部完美的電影,但是作為觀眾也應該放下對電影藝術的誤解,這樣我們才能看到更多的好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