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師友,大家下午好,今天我來為大家分享宋金時期定窯兒童玩具。主要是講定窯和磨喝樂文化的關係。
這幅畫是 宋代蘇漢臣的《戲嬰灌佛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此圖畫中的嬰孩模仿佛教信徒的模樣,一個手持帶蓮花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陶製佛像(也可能是其它材質,暫且理解為陶製),一個模仿大人為佛像洗浴塵埃也就是佛教裡所說的浴佛,或灌佛。一個採摘了背景裡的月季花放在花盆裡,準備作為供養佛的插花。一個跪在禮佛的墊子上,雙手合實,作拜佛的模樣。這幅畫,將成人嚴肅的宗教儀式變為有趣的遊戲。非常的生動可愛。畫面中,這位年幼的佛祖陶塑,是磨喝樂泥塑中的太子佛,農曆四月初八為太子佛降生之日。後來這一天演化為浴佛節。相傳佛祖出生不久即能說話,踏步蓮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天下,唯吾獨尊。太子佛長大後,修成了佛教裡的佛祖釋迦牟尼,他的兒子被漢化的稱之為磨喝樂,後來,磨喝樂演變成了宋代所有模印類瓷塑,陶塑的代名詞,不再只局限於磨喝樂自身。題材範圍相當廣泛,包括,儒家,釋家,道家人物,和各種瓷製陶製類兒童玩具。
這幾件是常州博物館藏的宋代磨喝樂造型。
"磨喝樂」是梵文音譯,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兒子,也是其十大弟子之一,佛教天龍八部之一,傳入中國以後經過一番漢化,由蛇首人身的形象演化為可愛兒童形象,成為「七夕」節供奉牛郎、織女的一種土泥偶人。
據《東京夢華錄》記載,兩宋時期,每年的七夕節,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用「磨喝樂」來供奉牛郎、織女,藉此來實現「乞巧」和多子多福的願望。
這幅畫是宋代劉宗古的《瑤臺步月圖》。其中一位衣著講究,儀態脫俗的侍女,手中捧著的應該就是準備供奉的磨喝樂。
中國是節日文化豐富的國家,有文化內涵的節日豐富多彩,農曆七月七日的「七夕」節就是其中之一。宋代的七夕節是僅次於春節的第二大節日,也是一年中風俗最盛、活動形式最為豐富的一個節日。「七夕」也稱「乞巧」,相傳是牛郎和織女在鵲橋相會的日子,此「乞巧」活動有向織女乞取智巧之意。織女是巧星,傳統女性的偶像。所以每到七夕,姑娘們都要做各種奇巧小玩藝,向織女星乞求智巧,「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祈禱之後,姑娘們還會互相贈送小工藝品,送上美好祝福。關於牛郎和織女的傳說,相傳已久。
《詩經·小雅·大東》從天文星卜上對天河中牽牛、織女兩星就有較為寫實的描述:「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
此記載應是「七夕」神話傳說的雛形。自春秋戰國開始,牛郎和織女兩星宿的傳說逐漸受儒家倫理和詩教的雙重影響,到漢代已演化成為神話,並附會鵲橋相會的情節。南北朝時期,這一傳說的結構、情節不斷豐富和完善,進一步迎合了民眾的主觀意願,最終演繹成悽婉、動人的神話故事。農曆七月初七的「七夕」節應緣起於該神話故事,其風俗習慣也與此文化內涵相關。中國古代群體的信仰觀認為,神化中的織女是仙界的巧婦,這種能織出天界錦繡的女工,應是世間女子追求並嚮往的,於是,與此風俗相關的「乞巧」活動應運而生。
東晉的葛洪在《西京雜記》中記載「有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人俱習之。」可見此習俗漢代已有之。又據《開元天寶遺事》記載:唐太宗與妃子每逢七夕在清宮夜宴,宮女們各自乞巧,這一習俗在民間也經久不衰,代代延續。
磨喝樂的兒童偶像崇拜在唐代已有,如流行蠟制的「磨喝樂」——化生,是祈願婦女「宜男」的祈禱品。
元代僧人圓至注引《唐歲時記事》:「七夕俗以蠟作嬰兒形,浮水中以為戲,為婦人宜子之祥,謂之化生。」
可見唐代的化生是用蠟做成的兒童形象。材質和稱呼有別與宋代,但其吉祥美好的願望寄託與宋代時期的大體類似,都為宜男多子的寓意。
宋代人們不僅把磨喝樂作為供奉賞玩的偶像,為增加「七夕」時「乞巧」的娛樂性,還讓孩童效仿磨喝樂的造型並遊戲,進而成為一種節令性的時尚。
吳自牧在《夢粱錄》中記載:「市井兒童,手執新荷葉,效摩目侯 羅之狀。」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中有更為寫實的描述:「七夕前三五日,車馬盈市,羅綺滿街,旋折未開荷花,都人善假做雙頭蓮,取玩一時,提攜而歸,路人往往嗟愛。又小兒須買新荷葉執之,蓋效顰磨喝樂,兒童輩特地新妝、兢誇鮮麗。」
如這件宋代晚期金代早期的定窯印花嬰戲洞石花卉紋盤作品(臺北故宮博物院),畫面中的兩個兒童就是在效仿磨喝樂的情景。
自佛教東漸後,磨喝樂神在文化傳播中長期受中國文化的薰染,歷經漢唐其內涵的文化和外在的造型形態都逐漸與本土的民俗民風相融合,到宋代已成為民眾喜聞樂見且家喻戶曉的崇拜偶像。大詩人陸遊也不能免俗,他在年老時的筆記《老學庵筆記》裡還回憶起自家曾舊藏一對臥姿的泥孩兒,「態度無窮」,戰亂時不慎丟失的憾事。
磨喝樂作為舊時民間七夕節的兒童玩物,即小泥偶,每年七月七日,在開封的「潘樓街東宋門外瓦子、州西梁門外瓦子、北門外、南朱雀門外街及馬行街內,皆賣磨喝樂,乃小塑土偶耳」。其實宋朝稍晚以後的磨喝樂,已不再是小土偶了,相反的,越作越精緻。磨喝樂的大小、姿態不一,最大的高至三尺,與真的小孩不相上下。製作的材料則有以象牙雕鏤或用龍延佛手香雕成的,磨喝樂的裝扮,更是極盡精巧之能事,有以彩繪木雕為欄座,或用紅砂碧籠當罩子,手中所持的玩具也多以金玉寶石來裝飾,一對磨喝樂的造價往往高達數千錢。定窯中出現了很多瓷娃娃枕和嬰兒手執荷葉的枕頭,也都與磨喝樂的文化有關。
北宋 定窯白釉執蓮孩兒枕 故宮博物院藏
北宋·金 定窯白釉孩兒枕 臺北故宮博物館藏
金 定窯白釉剔牡丹紋執蓮孩兒枕 西漢南越王博物館藏
北宋 定窯白釉執蓮孩兒枕 瑞士玫茵堂藏
北宋 定窯白釉執蓮孩兒枕 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館藏
羅睺羅,亦譯羅護羅、羅怙羅、意譯「覆障」、「障月」、「執月」,其名因他在母腹7年而得。為釋迦牟尼在俗時夫人耶輸陀羅所生。15歲出家,為佛教有沙彌之始。謂其「不毀禁戒,誦讀不懈」,密行超人,稱為「密行第一」。兒童這一概念古今含義有所不同,今天的兒童一般是指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年齡範圍較小。而古時未成年的人,男子未冠,二十歲以下。女子未笈,十五歲以下。都可稱為兒童,年齡範圍較大。磨合樂15歲出家,在古代看來,仍是兒童範圍,所以,起初,他既是佛的化身,也是童子的化身。它集中了人們所理想的優美和智慧的想像,端正細膩、嗔眉笑眼、鬥巧爭奇、引得人愛。就此推想磨喝樂童子的化身,更像世俗生活中的兒童,更能直接喚起人們對乞巧和宜男願望的嚮往。另外,佛教文化中有「鹿母生蓮」的傳說,也和執蓮童子形象有關。根據《雜寶藏經》記載,鹿女(後成為梵豫國王第二夫人)所經之路,必出現蓮花。她為國王生下一朵蓮花後,每一片蓮花中化生出一個童子,共五百個,長大後個個成為相貌清秀的大力士。關於定窯和蓮花化生的關係,我會在下一節為大家分享。
有了「鹿母夫人生蓮」和「磨喝樂」的佛教傳說後,蓮花成為多子的象徵(蓮和連諧音,寓意:連生貴子),也是佛教寺院供奉的清淨、聖潔、吉祥之物。到宋代,人們不僅把持蓮童子作為「七夕」節的供奉偶象,還用玉、陶、木、泥等材料製作執蓮童子,作為吉祥禮物贈與家人,討喜及賞玩。
這幾件館藏的宋代玉器,都為童子執蓮的題材,也都與磨喝樂的文化形象有關。
隨著社會信仰的變遷,「磨喝樂」的題材和內容都發生了相應變化,不再局限於磨喝樂佛童子像的單一表現方式,儒釋道及民間諸神的造像在陶塑瓷塑中均有體現。「磨喝樂」已不再作為單純的偶像崇拜,而逐漸演化成為兼有娛樂遊戲和啟蒙教育的模印玩具。七夕節製作、售賣、供奉「磨喝樂」發展成為一項大家喜聞樂見的節日習俗。
現在看來,磨喝樂的一部分性質,就如同我們現在給孩子們買的看圖識字的小書,或卡片性質類似。只是當時是通過泥塑反應的文化信息,讓兒童們認知人物特徵和文化背景。是非常直觀高效的啟蒙學習方法之一。
「磨喝樂」其物雖小,但其中包含的大量社會生活信息,涉及宗教信仰、冠服髮式、兒童遊戲、古代玩具等,是研究和觀察宋金時期社會文化生活的重要材料。
以上都為定窯團隊藏宋金時期定窯的磨喝樂造型。
另外,定窯娃娃型枕頭的數量之多,也見證了磨喝樂文化在宋金時期的影響之深遠。
以上八個標本,為定窯娃娃執荷葉枕中間的部分(定窯團隊藏)。
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對磨喝樂的風俗與功能做進一步的總結:磨喝樂的演化是佛教與中國本土民俗文化相融合的結果,其民俗功能,一是用於「七夕」乞巧;二是「宜男」,有多子多福,祈佑吉祥安樂圓滿之意。它獨特的,有意味的造型是宋人精神信仰、和審美取向的顯現。宋金以後的童子執蓮或戲蓮的造型,應與唐宋時期的磨喝樂造型有較深的淵源關係,至今這種相類似的童子造型,仍隨處可見,如「蓮生貴子」等。總之,磨喝樂崇拜對中國民俗文化和生殖文化的影響是明顯的,宋代的磨喝樂等宗教器物,為宗教的傳播起著重要的傳媒作用,而磨喝樂所附會的傳說,也為其民俗的形成與相關民俗器具的發展創造了契機。傳播是文化發展的動力,一種文化的傳播,必須適應本土的文化習俗,並附會一定的民風民俗,方能生存與發展,磨喝樂佛的本土化演變過程,很好的詮釋了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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