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點擊【浙江日報有風來】藍色字體可與我們在一起
有風來」新增副刊頻道，與浙江日報錢塘江副刊聯合發起「紙上有風」互動活動。歡迎讀者將更多的散文、詩歌等作品發給我們（youfenglai2014@sina.com），一經「有風來」平臺採用，即付稿酬；同時，我們將在文末開通「選我上報」投票通道，獲得網友最高票數的稿件將刊發在最新一期的「浙江日報•錢塘江」版面上，敬請關注。
而你在海角，望不盡天涯
文 | 張宏嘉
約翰·休斯頓曾說過：「如果你計劃拍一部電影，就必須先有一個好故事。」而朱塞佩·託納多雷導演的作品《海上鋼琴師》本身就是一個好故事。電影以麥克斯「講故事」為套路展開：「只要你有一個好故事，你永遠都不會被別人忘記」。雖然手法算不上多麼新鮮，卻也堪稱驚豔，寧浩導演的影片《無人區》以徐錚飾演的潘肖「講故事」的開場也正是借鑑了這種手法。
通常一部電影如果故事過於單一併具有可預測性，那麼就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然而《海上鋼琴師》的敘事線被刻意打亂，最花哨的就是剪輯，是一個由零碎片段拼湊出完整故事的過程。這是把雙刃劍，一方面對提升懸念有益，另一方面可能會造成極大的觀影障礙。
會玩花樣的導演不少，託納多雷導演的優點是不會顧此失彼，他能一邊在敘事技巧方面大興土木，運用大量的心理蒙太奇，一邊有條不紊的把故事給講圓潤了。其中，電影轉場的好壞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電影開場，鏡頭前推，小號聲徐徐響起，場景轉換到賣樂器的店鋪。伴隨著麥克斯低沉的嗓音「那是我的秘密」，影片正式開始。這是託納多雷完成的第一個轉場，過程流暢自然，讓觀眾心隨「秘密」繼續前行。場景多次返回到麥克斯講故事時，大多用淡入淡出的藝術效果，使得整個影片給人一種婉轉內斂的特殊效果。託納多雷還使用搖晃前推的綜合鏡頭將畫面從破敗的即將拆毀的舊船上1900曾經住過的屋子裡切換到1900的「現在時」，通過這一系列的轉換，既交代了接下來故事發生的時間，又推動了劇情的發展，讓觀眾也想跟隨著導演的腳步了解1900整個傳奇的人生，引人入勝。要知道讓觀眾參與劇情，與劇情互動，是吸引觀眾最好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若一部電影可以引起觀眾們的共鳴，那麼，它就成功了一半。
本來電影就是一座由畫面、聲音、故事情節以及表演等各種元素築起的城堡，若能偏重某一點增彩，對整體也會加分。託納多雷不虧是一個資歷極深的導演，他懂得如何把握電影中的每一個鏡頭語言。整場電影有兩個高潮，鏡頭的運用達到了極致。第一個高潮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在1900初次見到麥克斯的時候，一個延長的後跟鏡頭跟隨1900的穩健的步伐穿過長長的走廊到達金色大廳，鏡頭又切換到麥克斯身上，劇烈搖晃的鏡頭、滑稽的音樂以及麥克斯本身搖晃的身影都突出了1900在船上生活的時間之久以及他的傳奇色彩。接下來，1900邀請麥克斯坐在他身邊，於是開始了在金色大廳裡上演的鋼琴漂移。伴隨著歡快的音樂，1900臉部特寫和海面波浪滔天的大遠景的切換疊畫鏡頭，給人以視覺上的對比和心理上的衝擊。同時流暢生動的慢搖鏡頭和旋轉鏡頭綜合運用，故意增加一個鏡頭的時長以及鏡頭運動時的緩慢柔韌，則體現出畫面的一種浪漫風格，使觀眾的心也隨之搖擺起伏。如果說第一個高潮是浪漫，那麼第二個高潮就是激烈。1900與傑裡鬥琴時，一個變焦鏡頭，讓觀眾的焦點從鋼琴上的香菸上轉移到酒吧旁傑裡鐵青的臉色上。另外大仰拍鏡頭與特寫鏡頭的迅速交叉，剪輯凌亂誇張，讓觀眾應接不暇，有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假象。1900臉部汗水的滑動、手指飛速在琴鍵上移動、鋼琴後蓋上反射的影像重複疊畫鏡頭，並且交互越來越快，鏡頭角度變換越來越迅速，入耳的鋼琴曲節奏也越來越急促，當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一個定格，只有1900沉重的呼吸聲清晰的傳入耳際時，觀眾的血液也順勢倒流，久久不能自拔。
電影好比小說，埋下伏筆是必修課之一。隱喻蒙太奇的大量使用並不意外。首先，當1900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被丹尼在鋼琴上發現，丹尼的葬禮上1900偏偏回頭側耳傾聽，旁邊一位夫人低聲說道：「music.」 1900偷偷溜進貴族的船層通過模糊不清的玻璃目光穿過人群看到角落裡的一架鋼琴……這一系列導演特殊的安排都是為了暗示觀眾1900的一生註定與鋼琴和音樂糾纏不清。傑裡出場時一身白色的西裝，暗示了他是一位自戀高傲的人；他進入金色大廳之前整個高大的影子映在玻璃上，刻畫了傑裡醜陋的形象；傑裡彈琴時導演不斷給出右手上兩枚大戒指的特寫也是為了表現傑裡的愛慕虛榮以及對鋼琴這個高貴樂器的侮辱，與1900的純粹與高尚做出強烈對比。
導演通過鏡頭和場面的對列進行類比，含蓄而形象地表達創作者對1900或對傑裡的某種思想，更好的引起觀眾的聯想，領會導演的寓意和領略故事的情緒色彩。
愛情一直都是經久不衰的話題，從古至今，那些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不在少數，有的轟轟烈烈，有的平淡細膩。而本片脫離了那些大俗的故事情節，以一個新的視角講述了一段潔白純真的無果之戀。初遇時1900正在被迫接受錄音，原本煩躁的音符頓時因為窗外一抹美好的景象變得柔和動聽。導演運用了景深鏡頭，使女孩的出場更加浪漫。增加了鏡頭的信息量，與《公兵凱恩》中凱恩母親正籤署決定凱恩未來的協議書，而窗戶外一無所知的凱恩正開心的擲著雪球的景深鏡頭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表達的情感卻恰恰相反。
圓形玻璃窗戶外面的女孩其實並不美，導演卻利用特殊的光線效果，在女孩臉部折射出金色的柔光，溫暖的直戳人心，再與後面平靜的海面作為背景，襯託出女孩的空靈純潔，猶如一朵含苞的梔子，芬芳而美好。隨著女孩消失在第一個圓窗前，1900的琴聲略微低轉，而女孩又來到第二個窗前的時候，琴音再次優雅抒情。導演以琴聲的變換刻畫出1900內心世界的起伏，真讓人拍手叫絕。
影片中，藍色的光線出現過兩次。第二次出現就是在1900偷吻女孩的那個夜晚。三層女寢船艙內，1900毫無章法的尋找，突然腳步一頓，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的回頭，望見正在沉睡中的女孩。1900偷偷印上一吻，女孩被驚醒，起身尋找，然而1900卻躲在了拐角，沒有現身，最終無果。這時藍色光線充斥了整個黑暗的空間，像是夕陽西下時的街道，卻沒有一絲溫度。藍色代表永恆，在這裡正是象徵了兩人的愛情。同時，藍色屬於冷色，不同於粉色、黃色的溫暖，所以他們的愛情沒有開始，所以他們的愛情也就永遠沒有結束，永恆、神秘、朦朧、優雅，藍色光線極好的詮釋了兩人心底的那份情愫。當1900終於鼓起勇氣和女孩說話時，也正是兩人即將分別的時刻，人群中兩兩相望，距離卻越拉越遠。緣起，在人群中，我看見你。緣滅，我看見你，在人群中。
《海上鋼琴師》的主題豐富多彩，包含了友誼，包含了愛情，包含了歸屬感，包含了寂寞，包含了成長。導演想講的很多，但卻沒有在東拉西扯之下變作一盤散沙，實為可貴之處。整個電影貫穿了1900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1900的一生都沒有踏上過陸地，他被保護的單純而美好。比如傑裡找他鬥琴，而前兩個回合他都絲毫不在意甚至被傑裡的琴聲感動到落淚；比如他可以為頭等艙的貴客們在金色大廳演奏，也可以為貧窮的旅客在簡陋的船艙內演奏。
1900不願涉足陸地，他說陸上的人「冬天害怕夏天的到來，夏天擔心冬天降至」，數不清的為什麼，數不清的選擇。他對外界充滿了恐懼，他對一切新鮮的事物未知的事物都充滿了不信任。正如在他面前播放的那個唱片，使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嚇。
-「我們會複製百萬的副本。」
-「我不會讓我的音樂離我而去。」
就這樣，那張唱片最終沒有發行，而他的音樂也只有他自己才可以創造。
但是當他碰到女孩的父親，一個經歷過失意的男人時，男人的一番話打動了1900。「Change life. Start fresh.」（改變生活，從新來過）於是，1900也決定要站在陸地上傾聽「大海的呼喚」。拎著行李箱，穿著麥克斯送給他的大衣走在維吉尼亞號船的甲板與陸地相連的舷梯上時，1900又在中間停了下來，看著對面的高樓林立、車水馬龍，1900的念頭又開始搖擺。最終，1900奮力扔掉了他頭上的禮帽，正如他拔掉了心裡長著的欲望的荒草，那麼果斷，那麼利落，仿佛念頭從未有過。1900迅速轉身，重新走回到甲板上。不似來時的腳步猶豫緩慢，此時的他堅決而認真，像一個固執的孩子認定了自己所選擇的路就不再回頭。
在電影的結尾，1900說道：「整個城市，你根本無法看到它的盡頭。城市裡相錯交橫的街道，除了盡頭，什麼都沒有。除了盡頭...」是啊，陸上的人類從小生活在充滿選擇的時代，選擇一條路，選擇一所房子，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成問題。但是1900卻不一樣。他沒有經歷過，所以他恐懼，他拒絕，他怯懦。所以他最終沒有離開那艘大船，離開他的精神世界，寧可葬身魚腹。
「Hey Coin,what’s the matter? You lose yoursea legs?」
1900在和麥克斯第一次相遇時說的就是這句話，當1900被麥克斯在廢舊的船體裡找到時，同樣也說了這句話。在這裡導演運用了重複蒙太奇的手法，突出了兩人之間真摯的友情。最後，麥克斯尊重1900的選擇，含淚離開了維吉尼亞號。
纖細的雙手在空中象徵性的演奏了最後一曲，伴著巨大的聲響和巨輪一起在海上沉沒。從此這個沒有父母、沒有生日、沒有戶口的1900就像音符一樣消逝在空氣裡，用生命彈奏了一曲不朽的讚歌。他在海角，望不盡天涯。
《海上鋼琴師》是託納多雷時空三部曲之二，其他兩部作品分別是《天堂電影院》和《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看過這三部電影的觀眾都應該知道，這三部電影的風格不算相同。而《海上鋼琴師》就是傾世之作了。有人說，當麥克斯在「維吉尼亞號」的破船體內放那首無名曲時，如果1900始終沒有出現是否會給觀眾留下一個更大的想像空間？十幾載光陰飛逝，經歷戰爭還有其他，也許鋼琴師早已上岸、成家立室、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又或者他依然在船上的某個角落裡聆聽自己的作品，又或者他早已死去因為疾病等等。的確，西諺有云：「有一千個讀者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倘若結局是沒有結局的結局，是否會更好呢？但是，我更贊成導演的安排。
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一部作品如果「花好月圓」也不切實際。最愛的是要放在天邊一輩子惦念的，當遠離了你的生活你才會發現其實他也有迷人的一面。只是因為太年輕，所以所有的悲傷和快樂都顯得那麼深刻，輕輕一碰就驚天動地。其實經歷了之後就會發現，所有的一切也不過如此。
※另一篇作品請見三條
本期製作：鼴鼠BW
有風來
雲世界再美，也要有風。
微信號：youfenglai_zjr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