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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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文哲是政治高手,不是一個真正清廉的聖人,一些有足夠政商關係的人就會把他打點好;連勝文沒有leadership,當他變成主角就慌掉了,在各種方案中拍不了板;馬英九能拍板,他拍板的總是最荒謬的那個,他所有的個性缺點就是一個核心,叫做自戀狂。」3月26日,臺灣資深主持人陳文茜在北京CBD的酒店套房裡評點島內政壇風雲人物的優劣得失,言辭尖銳。
她遞給本刊記者一張名片,上面是一個妖嬈的紅衣女子:「我自己設計的。這原本是一個義大利畫家的畫,我把頭像換成了自己。」她塗著桃紅色唇膏,依然一身皮衣皮褲,深V內衣,蕾絲邊下面雙乳躍然而出,一如11年前她宣布退出政壇時的造型。
隨後,她又踩著高跟鞋走進首都圖書館,參加自己新書《樹,不在了》的新聞發布會。她與央視主持人白巖松對談,剖析時代的憤怒,又批評柴靜紀錄片《穹頂之下》閉門造車。
這個李敖嘴裡「最聰明的女人」依然擁有高聳的胸,犀利的嘴。或許正如她自己所說,「如果我老了,不再憤世嫉俗,代表我和這個偽善的社會已經妥協了」。
妖姬暮年
「我想證明我比他小。他長得比較著急。」發布會一開始,陳文茜調侃了一下比自己小十歲的白巖松,「我們老年人都是彼此承讓一下」。她又對臺下的年輕聽眾說:「青春是你最大的財富,你們離棺材很遠,我離棺材很近。」
前一天,陳文茜剛剛在旅途中度過了自己五十七歲的生日,從臺北到北京。過去的一年裡,她總是生病,由於長期服用類固醇,一整年臉腫了又痩,瘦了又腫。
但鏡頭前的她永遠精力充沛,氣勢凌厲。去年臺灣九合一選舉前,她專訪臺北市長候選人柯文哲。她質問柯文哲為什麼替貪腐的陳水扁講話,又詢問其公共政策。柯文哲形容接受她的採訪「像出天花一樣,得了天花,沒有死就過關了,你就免疫了」。
等到去年年底選舉開票,剛剛病癒出院的陳文茜作為當家主持在中視進行了長達四個小時的直播評論,隨後立刻轉戰中天,又是四個小時的直播。她邀請了前民進黨主席許信良、前立委沈富雄、前臺北市副市長李永萍等諸多重量級嘉賓分析選情。國民黨在臺灣遭遇1949年以來的最大敗局,她把六年來對馬英九的批評一次說完。
從1995年自美國留學回來之後,二十年來,陳文茜一直是臺灣政壇尖銳而富有爭議的聲音。她當時是民進黨的文宣部主任,帶著一群衣著清涼、身材勁爆的辣妹出現在各個宣傳場合,使人們瞠目結舌,一舉改變了民進黨土老帽的街頭政黨形象。1999年與民進黨決裂之後,陳文茜又開始持續抨擊陳水扁,被其稱為「最可怕的女人」。她主持的政論節目《文茜小妹大》迫於壓力,一再轉臺。
她在島內迅速造就了「陳文茜現象」,有人稱她妖姬,有人稱她女巫。她是臺灣政壇第一個露出乳溝的女性,當時的媒體形容她「十個指甲塗著十種顏色,還有一頭長長柔柔的紅髮」。她是媒體與政壇的兩棲動物,活躍在電視臺和紙媒上。李敖用「波霸」形容她的口才和文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直到現在依然如此。她在新書裡對國際政治經濟形勢進行宏篇大論。白巖松覺得她呈現出非常年輕的寫作狀態:「你感覺她充滿激情,甚至有時候都要喊,著急,有一種必須讓你聽到的感覺。」
激情之餘,陳文茜更希望別人看到她理性的思考。去年臺灣太陽花運動時,她公開批評學生攻佔「行政院」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底線,因此在網上遭到了圍攻。「統派」、「向北京示好」、「母豬」都是對她的攻擊。
陳文茜以胡適自比,惺惺相惜。她重讀了一些書後發現,1919年五四運動時,「青年導師」胡適對其全然支持,然而隨著事態變化、智識成熟,中年胡適開始反省,認為學生意志尚未成熟,幹預政治容易走入歧途。最後,胡適落得「鎮壓學生運動劊子手」的罵名。
半個世紀過去了,猶言在耳。沒有孩子的陳文茜希望為失落的年輕一代引路,語重心長。她在新書的序言裡提醒臺灣人,「我們從來不是世界的中心,更不是大陸政治經濟唯一的重點。」
只有一刀切的豬肉,沒有一刀切的議題
陳文茜愛說的一句話是「這個世界只有一刀切的豬肉,沒有一刀切的議題」。拋給她一個問題,她的答案總是很長。她要綜合不同國家、地區的歷史和現實、政治和經濟狀況之後才回答。「所有的人都是這個地球自轉裡面的一個成員,世界經濟的自轉過程中,有的人被拋出這個星球之外,有的人被黏在地面,但是如果你不能從全球性的角度看問題,你根本找不到答案的。」
「阿拉伯之春」發生後,她拒絕使用這個名詞,一直稱它為半島革命。「革命發生的第一天,我就知道災難要來了。我所有的態度都是保留性的。網際網路上很少有人會告訴年輕人,敘利亞在『阿拉伯之春』前已經兩年旱災,所以阿薩德政權面臨的問題就是糧食的嚴重不足,非常依賴糧食的進口。而旱災之後,美國把小麥的價格炒高了4倍,國際糧食價格是2008年以前的兩倍。本來可以買到一盤小麥,他最後只能買一小把,吃不飽就革命。而敘利亞的族群又很複雜,當然會變成動亂的地?方。」
在她看來,今天的年輕人缺乏世界觀和歷史觀,比過去的任何一代人都更應該認真學習政治經濟學。她非常不滿臺灣人資訊的本地化,「我很擔心整個臺灣欠缺國際觀的環境,將扼殺年輕一代的機會」。
2005年,她在臺灣開播《文茜的世界周報》,口號是「你不可以活在不知道大陸和世界的臺灣」,她要把這裡變成「臺灣離世界最近的地方」。她家四層樓,一樓放美國電視臺,二樓放英國電視臺,三樓放中央電視臺,四樓放其他電視臺。同一個新聞,她跑四層樓來尋找真相。
她也不在乎收視率,她認為歐債危機很嚴重,會變成繼金融危機後世界第二個大危機,就直接跟電視臺總監說:「我們最近會有很低的收視率。」
2010年初,她索性關了自己的王牌節目《文茜小妹大》,專注做國際新聞。「我覺得膩了。一個社會的內部問題從來就不是只用內部的邏輯可以談通的。這個社會沒有國際觀點,它永遠走不出來,它會在那個死胡同裡一直繞一直繞,越繞越小。」她要通過《文茜的世界周報》脫離那個社會的瘋狂,「你們當然可以像看戲一樣去看柯文哲的新聞,但那就好像是劇場,看完就沒有了,它不會對你們的生活發生任何影響。我希望觀眾可以了解為什麼國際的形勢值得去關注。」
「大陸也一樣。大陸有那麼多國際新聞,可大陸有世界觀嗎?有歷史觀嗎?」她一邊對本刊記者說,一邊用手指用力地敲椅背,「『阿拉伯之春』發生時,我看到大陸非常多的記者並不了解革命發生的原因跟革命發生的後果。」她語速飛快,滔滔不絕。與她在節目中一樣,一副「聽陳文茜怎麼說」的氣勢。
她看了柴靜的《穹頂之下》覺得很驚嚇。「我看前半段好感動,可是答案為什麼是進入油氣時代?市場化不腐敗嗎?你不要告訴我說中國的問題用市場化就可以解決,那請你去賣豬肉。」
她從陳水扁的貪腐、烏克蘭的季莫申科、俄羅斯的普京,延伸到印度的汙染、西方的金融海嘯,縱論了全球政經時局。她批評柴靜的問題「就是一個不用全球性的眼光看問題的人的局限」。
檸檬派或者蘋果派
被外婆寵得「自命不凡」的陳文茜從小就很有抱負,十幾歲讀亞歷山大大帝的傳記時很著急:「他二十幾歲就徵服世界了,我跟不上腳步怎麼辦?」
她一直想做一個跟歷史有關的人,想做民族大事,她曾想當「辜振甫第二」,做兩岸談判代表。「這對我而言是有意義的政治,我對它充滿了幻想、充滿了熱情、充滿了獻身的願望。」
2001年,陳文茜以無黨籍的身份參選「立委」,輕鬆高票當選。「我就像是一個入戲的觀眾,坐在臺下看臺上演員演戲,總覺得這些演員怎麼演得這麼糟,看著看著,就自己跑到臺上,但演著演著又覺得『我怎麼到臺上來?了』。」
2004年臺灣的「三一九槍擊案」徹底粉碎了陳文茜的政治幻想,自此她退出政壇。當今天記者追問她是否還想充當兩岸談判代表時,她連連擺手。「我說這話時,臺灣社會相對還比較理性,現在氣氛相差太大了。臺灣如今是一個充滿敵意的社會。不要講它跟大陸之間的關係充滿了敵意,藍綠之間也充滿了敵意,南部跟北部也充滿了敵意,他們叫臺北人天龍國的人。」
她以媒體人的身份頻繁遊走在兩岸三地之間。她不滿足於只讓2300萬臺灣人認識自己,更要讓大陸的13億人都認識。她客座香港鳳凰衛視,主持一檔名叫「解碼陳文茜」的節目,向大陸介紹臺灣,長達九年。「這年頭(的趨勢)是全球化,是整個中國的崛起、大陸的崛起,你也沒有必要死守一個小島。」
她追看央視製作的紀錄片《大國崛起》,思考為什麼中國從十五世紀最強的國家一步步衰敗下來。「在我的成長過程中,這一直是我認為人生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是所有中國人最重要的問題之一。」
她充滿熱情地報導北京奧運會、上海世博會。「我看到北京奧運,是會哭的,對我來說這是血濃於水的一種民族情感,你看中國人吃了那麼多年的苦,今天可以這樣站起來。」
正因為如此,當韓寒批評世博會給上海市民帶來不便時,遭到了陳文茜的炮轟:「韓寒對於上海世博的無知,顯得淺薄和沒文化,說話就像放屁一樣輕鬆。」
在陳文茜看來,上海世博會是「全球視野下的精英大動作」,作為青年領袖的韓寒「啥事也搞不清楚」:「我看到了全世界總共四家權威媒體,刊登他的話來羞辱中國,這是他想要的嗎?」
這樣的口吻讓很多人不舒服。梁文道在推特上諷刺道:「如果我能像陳文茜一樣,有貴賓通道出入,有專人導遊,還有保安開道,我對上海世博的認知大概就能深刻一點了。」
在臺灣,也有人說她投機,不斷給她身上貼顏色,「比深藍還藍」。陳文茜笑著否認:「我既不是『統派』,也不是『獨派』,我是檸檬派或者蘋果派。因為我是一個研究歷史、研究社會學的人。」
陳文茜表示不會再入政壇。「臺灣的政治現在很像瘋人院,你住在瘋人院裡面,不會覺得他們瘋了,你會覺得是你瘋了。」但她的目光是不會從這裡移開的。
李敖評論說:「陳文茜口誅筆伐中的例證,往往都離不開臺灣這個小島。這是她的無奈,因為你不就地取材,你就爭不到一時,也爭不到千秋。但陳文茜顯然察覺及此,因此她不時將小島朝世界帶,要島民放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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