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每天7點半之前，大米和小米600人的員工群裡，第一個向大家道早安的人，是北京中心一位叫羽飛的市場部員工；
位於北京萬東創業園的大米和小米雙橋中心，每天8點半就第一個抵達公司的職能職工也是羽飛。
孩子們上課時，家長們會聚集在休息室交流彼此的幹預情況。
這時候，偶爾會有一位穿著員工服的高大小夥子路過，家長們未必知道，這位新面孔，就是羽飛，市場部視頻編輯，22歲的大專應屆畢業生。
同時，他也是大米和小米糰隊裡，第一個正式編制的自閉症員工。
從8月初進入我們的視線，到進入HR初試，到9月23日成功入職，羽飛經歷了怎樣一個波折的過程，我們為何最終挑中了他，並接納他的到來？
他到來後，又發生了怎樣充滿意外和特殊的故事？
我們這樣開始了
招聘自閉症員工的嘗試
今年7月中旬，跨國IT公司SAP面向中國自閉症人才的職前培訓班在京開展，學員從全國各地報名的高功能自閉症（含亞斯伯格）人士中挑選。點擊閱讀：20多歲的自閉症青年去哪裡？這家跨國IT巨頭免費培訓20人，從中選員工！
中國精神殘疾人及親友協會、星星雨，以及大米的好朋友——揚愛特殊孩子家長俱樂部副理事長盧瑩都熱心參與了這次活動的組織。最終，20名計算機相關專業的、具有一定學歷基礎和英語能力的青年們，參加了為期四周的職前技能培訓。
羽飛正是其中一位。
22歲的羽飛畢業於首鋼工學院，專業是計算機數字媒體動漫設計。但他並不能很清晰地理解自己為什麼參加SAP的培訓班。在向大米和小米HR部門介紹這次經歷時，他是這樣說的：
「我本來想找關於製作動畫的工作，爸爸給我報名報的是4個禮拜SAP培訓。」
明明是SAP的職業選拔培訓,為何大米和小米卻成了「接盤俠」？
當然離不開盧瑩和戴榕（融合中國心智障礙者家長組織網絡理事長）這兩位特殊孩子家長「損友」的「逼迫」。
從一年前甚至是兩年前，每次大米和她們的老友聚會都變成了咄咄逼人的「質詢會」。
「作為專門訓練自閉症孩子的大米和小米，都不能以身作則，不能聘用幾個自閉症人士員工，你的初心何在？你讓家長看到希望何在？」
她們還諄諄善誘，說既然每個企業都要按照一定比例給社保局繳納殘保金，為何不能用這筆錢來聘用自閉症人士？
大米當然有她的顧慮，「我們畢竟不是慈善組織，我們要的是效率，每個員工都忙成狗，難免會疏於照顧到這些特殊孩子。」
而且熟悉大米和小米的粉絲們都知道，4年來，大米和小米已經陸續招聘錄用了多達30位特殊孩子的爸爸媽媽，也不斷有自閉症大孩子到大米和小米短期實習。
「我先給你挑能力好的孩子開始嘗試，比如，來SAP培訓的這些大孩子都已經是譜系中比較好的了！」盧瑩半是脅迫半是誘惑，「如果你不嘗試，不給這些家庭和孩子機會，你怎麼知道他們不合適呢？而且這對大米和小米的員工們，也是一種接納生命多樣化的嘗試，是他們了解自己服務對象成年後模樣的一個大好時機！」
大米知道，她這是被「道德綁架」了，當然，在兩個閨蜜面前，她永遠沒有說不的權利。
經過詳細梳理現有崗位，最終找出一個適合的空缺崗：北京研發中心以及市場部需要一位有一定數位化多媒體基礎的視頻編輯。
就這樣，在中精協工作人員以及星星雨執行主任孫忠凱等熱心人士的舉薦下，兩份被認為最適合此崗位的自閉症青年的簡歷，放到了北京中心HR和公司副總裁王佔偉的案頭。
怎麼選？
充滿了糾結的面試旅程
1號候選員工
代佳佳（化名）
人事部招聘專員柴岍回顧了這次面試過程：
代佳佳是SAP的培訓學員之一，他的獨立性非常好，是自己從天津坐火車來北京面試的，就連約面試也是自己打電話來約。他今年大專畢業，同時在攻讀自考本科，他的求職意向是java運營。
接觸期間，他和我們說話，一板一眼，非常規矩，但是聊天的時候有一點著急，說話有一點口吃。
我們和他溝通後的意見是：他可能適合較結構化的工作，而且我們要招的崗位要求，是需要會寫代碼的，但他這方面經驗有所欠缺。
最終，佳佳被遺憾地PASS掉了。
第二號候選員工
羽飛
王佔偉參與了羽飛的面試。
他回憶，「面試完我非常糾結，首先感覺羽飛服從性比較好，很溫和，但畢竟沒經驗，理解複雜的問題也有一定的難度。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做啥，會不會出現什麼問題。」（最後一句真的被他言中了，這是後話。）
羽飛的爸爸給王佔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羽飛爸爸是一位交警，每天工作繁忙。而媽媽患有一種棘手的嚴重慢性疾病，羽飛畢業後就賦閒在家，沒有社交機會，沒有事幹，非常渴望外出去上班。
羽飛爸爸說：「我們對薪酬並無要求，只希望給孩子一個理解他的環境去融入社會，大米和小米是我們看到的最適合的環境。」
王佔偉糾結的第二個問題還有羽飛家離得比較遠，來迴路上要消耗三個小時，羽飛爸爸希望公司提供宿舍。可是，我們誰也不知道羽飛獨立住單位宿舍能否適應，會不會出問題。
王佔偉把這個難題扔給了大米。
大米做了兩件事，一個是請公司有就業培訓經驗的職能治療師徐碧儀，對羽飛做了一個工作生活能力的評估；
羽飛填寫入職評估表
徐碧儀說，「一個特殊需要人士是否可以就業，我們考量的重要因素包括：生活自理能力、就業技能、集體意識、情緒管理能力等等。」
其中，她強調，生活自理能力是最先考量的點。
根據羽飛填寫問卷的結果，徐碧儀做出以下建議：
從量表看起來，羽飛基本的生活自理沒有什麼問題，但在金錢管理、問題解決方面仍需要協助，如果要入住員工宿舍及入職，建議如下：
1可預先告知舍友羽飛的情形，安排性格較溫和、願意協助他的人住在同一寢室；
2可制定生活公約放在寢室內，作為視覺提示讓大家都遵守；
3上班時給羽飛的任務儘量明確，可讓其練習用表格或清單列出自己一日所要完成的工作進度；
4如工作任務有變動可提前告知他或協助他，避免他因工作臨時變更而焦慮；
5金錢管理部分由家人協同處理。
大米做的第二件事是，在北京約見羽飛和爸爸。
「羽飛，你好！自我介紹一下自己好嗎？」
羽飛的爸爸很想馬上進行提示和輔助，被大米用眼神制止了，於是大米和羽飛有了一個簡單的面試。
羽飛語調稍顯單調刻板，但很有禮貌，能夠有問必答（雖然有些問話他並不能很好的理解）；他說他非常喜歡動漫，也會簡單的繪圖，做些小設計。但大米提出一個問題：
「如果我們公司並沒有太多你喜歡的這些工作，而是經常安排你去給大家買早餐，收拾桌子，你會怎麼辦？」
「幹！也得幹！」羽飛大聲回答道。
羽飛爸爸補充，羽飛服從性很好，哪怕讓兒子在大米和小米做些收發快遞、給家長提供服務等工作，自己也很樂意。
羽飛有良好的生活自理習慣，如果不是颳風下雨惡劣天氣，獨立坐地鐵公交沒有大問題，只求有個宿舍提供午休和惡劣天氣時候能夠偶爾留宿。
大米告訴爸爸她的顧慮：
第一，如果羽飛有癲癇等共患病，需要提前告知我們；（羽飛爸爸回答說，羽飛身體非常健康。）
第二，羽飛作為自閉症人士並不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大米和小米的其他員工會儘可能照顧羽飛，但也可能會有疏漏的時候，比如最怕羽飛心思單純，會一個人走失或者回家途中被騙等意外，是否羽飛爸爸可以籤一個補充監護人協議。
羽飛爸爸表示了充分的認同和理解。
一周後，大米和小米北京中心為羽飛發出了正式的offer。
大米和小米歷史上第一位全職自閉症員工就此誕生！
盧瑩聽說羽飛被錄用的消息後歡呼雀躍，並給大米在廣州深圳準備好了一批優秀的自閉症孩子簡歷，以供大米和小米各地分中心篩選。
看來，她的目標就是讓更多自閉症員工佔領大米和小米！
9月23日，羽飛的第一天上班就讓周圍的同事永生難忘。
會發生什麼？
當辦公室裡來了一位自閉症同事
左手平放在桌面，右手舉到耳側，身高一米八的羽飛大聲問：
「報告先念哥，我可以去上廁所嗎？」
研發部的周先念是專業社工出身，以前就參與過成年特殊人士就業輔助，入職前，人事部同事告訴過羽飛，在辦公室裡，有什麼事可以找先念幫忙。
聽到羽飛的報告，一直埋頭看電腦的先念，短暫地露出被雷擊了一樣的表情，然後他很快恢復了平靜，一本正經地回復他道，「上廁所不用打報告！」然後帶羽飛去了洗手間方向。
同時被這一幕驚呆的還有在場的其餘十多位同事。
入職第一天，羽飛就用他特別的方式，讓辦公室裡的十來個人記住了他，編輯君怡就是其中一個。
君怡後來才明白，羽飛還是習慣性把上班的環境當成了上學時候的課堂，以為脫離自己的辦公桌就要打報告。
羽飛參加新員工培訓
她眼中的羽飛每一天都準時上班，準時下班，非常精確的卡著表；他會分水果給大家吃，平時大家可能幾個人吃一個石榴，他卻會慷慨地給每個人分一個，有時還會旁若無人地在辦公室鍛鍊；安排的工作做完時，他會一直問還有什麼事情給他做……
君怡一直很想去接近他，了解他，同時希望他能在這份工作裡，像普通人一樣，收穫自食其力的快樂。
結果，很快，君怡就發現了巨大的障礙。
考慮到羽飛擅長的專業，君怡安排給羽飛的第一項工作是，為視頻加字幕——讓羽飛把聽到的話都整理成文字，核對無誤後添加到視頻裡。
最後的結果讓君怡大跌眼鏡：
「羽飛一絲不苟地執行了『把聽到的話都整理成文字』，包括各種多餘的語氣詞、哄小朋友不要找媽媽的口語……所有由人發出來的聲音，全部都打了出來。而最主要的陳述人說的話，卻詞不成句、錯漏百出。」
顯然羽飛沒能理解被採訪人表達的最重要訊息，並在信息提取加工整合上有巨大的困難。
工作，最後又原封地轉回到了君怡手上。
知道羽飛存在理解困難後，後面再分配給他的任務就簡單了些，比如，替換邀請函的名字，和教具管理人員一起整理教具等。
這些在旁人看來重複、瑣碎的工作，羽飛完成得很好。
在周先念看來，他覺得羽飛已經具備了就業的基本特質，如遵守工作紀律（守時、守紀），衣著得體，有禮貌文明用語，可以使用公共運輸工具上下班、情緒穩定。與同事相處融洽，有很好的專注力，工作能夠積極主動，服從分配，能尋求他人幫助，可以獨自工作，也可以與同事搭檔工作，能接受臨時性的工作任務，具有工作責任感，樂於參與集體活動……
他還舉了個小例子，羽飛剛上班前兩天，周先念頭兩次全程陪同他到食堂就餐，讓他熟悉整個就餐流程。後續的協助就僅是口頭提示，沒過幾天，羽飛就可以獨立到食堂和園區的餐廳就餐。
後來，每天中午都是他按時提醒大家吃飯，還特別喜歡帶別人一起去食堂就餐。
就在大家挖空心思，想尋找更多合適並清晰的工作任務給羽飛的時候，9月29日中午，在北京辦公室正在跟大米遠程進行會議的副總裁王佔偉，忽然斷線並失去了聯繫。
2個小時後，王佔偉疲憊的聲音從線上傳來：「不好意思，剛才羽飛忽然在自己的座位上，倒了下去。我們忙著打120並參與急救去了。」
「噢，上帝！」 身在深圳的大米大叫了起來。
這一天，剛剛是羽飛入職的第六天。
羽飛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他是否還能在大米和小米工作下去？
未完待續
《五味俱全！大米和小米第一位自閉症員工入職後》
-END-
文 | 大米 小熊 編輯 | 噹噹
圖片|花瓣網 內容顧問 | 孫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