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年91歲的桑原是最後幾名在世的神風特攻隊飛行員之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他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桑原說:「他們不必告訴我們要做什麼,因為我們早就知道。很簡單,我們必須駕駛飛機撞向目標。」
他說:「我不停地回頭看,以為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這片土地了。當我回頭看的時候,太陽升了起來,將地平線映成淡粉色。我當時想,為了保衛這個美麗的國家,我必須去。」
在1945年二戰的最後幾個月裡,有超過5800名日本軍人在執行自殺式任務時喪生。
他們當中包括3800名神風特攻隊飛行員。70年來,他們一直被認為是洗過腦的狂熱分子,渴望犧牲自己——就像現在實施自殺式炸彈襲擊的恐怖分子一樣。
二戰期間及之後拍攝的很多日本電影強化了這種形象,把神風特攻隊隊員描繪成甘願為祖國和天皇犧牲生命的英雄。
圖為即將被送上自殺飛機的「神風特攻隊」成員
但即將於近日在英國廣播公司(BBC)國際臺播出的新節目《最後的神風特攻隊隊員》將披露,其中許多人並不想死,而是覺得不得不「自願」去執行自殺式任務。
桑原說:「我難以說服自己必須去死。我認為我的死將是毫無意義的。即使日本贏得戰爭,我的家人也會死在路邊,因為我不在他們身邊養活他們。這令我十分痛苦。我覺得自己就像發瘋了一樣。」
他說:「我們被告知,與其接受失敗,不如獻出自己的生命。當時沒有選擇。到了最後關頭,我們不得不服從命令。但我們並不想死。」
在1943年被徵召加入海軍航空兵部隊時,桑原只有17歲。他們家負擔不起他的學費,而負責徵兵的官員令他相信,在戰後成為民航飛行員會是一份待遇優厚的工作。
等到他完成訓練的時候,日本正陷入飛行員、飛機和武器的極度短缺,以至於他所在的飛行中隊被解散,而他奉命加入了神風特攻隊。他不敢拒絕。
1945年5月4日,桑原駕駛飛機從串良基地起飛前往衝繩,去襲擊正在攻打這個位於日本主島以南400英裡的前哨基地的軍艦。
但他駕駛的飛機發生引擎故障,導致他不得不迫降。一周之後,機械故障又迫使他第二次放棄了自殺式任務。
與倖存所帶來的解脫感相比,他更擔心的是自己給家人丟了臉以及回去以後會受到其他飛行員怎樣的對待。
第二天,他所在的神風特攻隊小分隊被解散了。那麼多戰友死去,而自己獨自活了下來——這種愧疚感令他至今仍然每年都會去給死去的神風特攻隊隊員獻花。
來自橫濱的桑原說:「我想只要我還活著,就會繼續去獻花。我們毫無道理地被迫去犧牲自己。這很可悲。」
新隊員常常被召集到一起,被告知戰況不佳,日本需要他們作出最大的犧牲。拒絕的人必須上前一步並舉手。
在一個如此看重榮譽的國家,來自戰友的壓力使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並非所有神風特攻隊隊員都不願去死。在等待執行自己的自殺式任務時,山田斂(音)曾訓練過其他飛行員。他常常把自己最喜歡的學員先派去執行任務,以免別人批評他偏心。
當天皇宣布日本投降時,他非常憤怒,也羞於去見那些已經完成任務的戰友們的父母。
現年94歲的山田說:「我當時還是單身,沒有後顧之憂。所以我腦子裡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必須獻身保衛日本。」
日本記者大井真理子在發現她95歲的外祖父松尾健吉(音)曾是一名為特攻隊戰機製造炸彈的工程師後製作了《最後的神風特攻隊隊員》這個節目。
每架飛機都裝有五個引爆裝置,為的是確保飛機不管那一面朝下撞擊都會爆炸,以防飛行員暈倒或被擊中。
當日本軍隊已經沒有飛機和子彈時,工程師曾奉命製作竹矛,交給婦女和兒童用於抵抗入侵者。
松尾說:「我認為那是個蠢主意,但我們沒有選擇。我想像著一名老太婆或小女孩揮舞著竹矛的樣子。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一代人或許願意為日本犧牲自己,但時代已經不同了。如今,只有11%的日本人說他們願意為祖國上戰場,在受訪國家中位列最後。
大井真理子的初衷是調查神風特攻隊隊員能夠給我們什麼啟示,讓我們對現在的自殺式炸彈襲擊者有所了解。
大井真理子說:「我原以為神風特攻隊隊員都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當桑原告訴我,他和其他許多飛行員都不想死時,我感到很震驚。」她說:「而山田的故事也讓我感到震驚。我和他那即將當母親的孫女交談過。假如當初山田死了,那麼她根本就不會出生,不過山田至今仍然後悔沒能完成自己的任務。」
她還說:「當我告訴他們,今天的自殺式炸彈襲擊者被人稱作神風特攻隊隊員時,他們兩人都很生氣。他們並非自己選擇去死,他們是在保衛國家。」
日本人從沒想到會輸掉那場戰爭。當時的日本孩子被告知,是從天而降的風暴擊沉了成吉思汗手下不可阻擋的蒙古軍船,從而拯救了日本。神風特攻隊利用了這種神話信仰——它的名字本意就是「神風」。
他們還利用了古代日本武士遺留下來的影響。後者寧願自殺也不願忍辱偷生,這令特攻隊飛行員相信他們也應該這樣做。
神風特攻隊的訓練手冊告訴隊員們:「超越生與死。拋開一切生死念頭,就能夠無視自己凡人的生命。」
它還說:「一刻都不要閉眼,這樣才不會錯過目標。在撞擊的那一刻盡到自己的最大努力。你們死去戰友的靈魂正在注視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