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視頻是吳德凱老師通識課《西方文化概論》課程的小組期末作業,我們小組演繹了存在主義集大成者薩特最膾炙人口的荒誕哲理劇《禁閉》,本微電影精心截取了該劇最能表達出其中心思想,也是戲劇衝突最激烈的部分來演繹。該劇通過描繪地獄裡的三個有罪靈魂的相互傾軋來探討「禁錮」「自由選擇」,「存在先於本質」以及「他人即地獄」等存在主義命題。
#故事梗概#
《禁閉》主要描述了三個死後被投入地獄的罪人,郵政局小職員伊內絲,巴黎貴婦艾絲黛爾,報社編輯加爾森。當他們在地獄密室初始相遇時,彼此之間設防戒備,相互隱瞞生前劣跡:加爾森竭力要讓他人相信自己是英雄,實際上他是個在二戰中因臨陣脫逃被處死的膽小鬼,同時又是個沉溺酒色,折磨妻子的虐待狂;艾絲黛爾掩飾色情狂的身份和殺嬰罪責,詭稱自己是個為了年老的丈夫斷送了青春的貞潔女子;伊內絲則充滿敵意地牢記「他人」的存在以求儘可能地包庇自己同性戀的往昔。
但是,他們不僅彼此封閉自己,同時又相互「拷問」他人,每個人無時不在「他人的目光」中存在並受到審視與監督。由於他們生前惡習不改,真實面目迅速裸露。一旦暴露,便無顧忌,三人間形成了一向相互追逐,另一向相互排斥的雙向型三角關係:加爾森希望得到伊內絲拒絕艾絲黛爾;伊內絲希望得到艾絲黛爾拒絕加爾森;艾絲黛爾希望得到加爾森拒絕伊內絲。三個痛苦的靈魂像坐上了旋轉木馬,永在相互追逐又永遠追逐不到的「境況」中,相互的追逐成了一場不堪其苦的煎熬,誰也不能得到,誰也不能安寧,誰也不能退場,其苦狀若身陷無間地獄。最終加爾森悟得地獄之中並無刑具的道理:「何必用烤架呢,他人就是地獄!」劇作以加爾森無可奈何地說:「好吧,讓我們繼續下去吧」一言收場。
#寫作背景#
存在主義產生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隨著西方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發展,宗教思想給人們帶來的歸屬感快速喪失,隨之而來的是人們開始在思維上進行自我異化,認為自己是「人類社會」的「外人」。存在主義以人為中心、尊重人的個性和自由,認為人是在無意義的宇宙中生活,人的存在本身也沒有意義,但人可以在存在的基礎上自我造就,活得精彩,存在主義的出現使得人們開始更加關注宗教之外「人」的本性,宣揚人的價值,使人們開始進一步的探究人的本質。
存在主義哲學提出了三個基本原則,一是「存在先於本質」,二是「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三是「自由選擇」。《禁閉》作為薩特存在主義哲理劇的代表,遵從了這三方面的原則——三位主人公出現時都已「死去」,生命終結,因而本質也被固化,也就可以對其一生進行判定。
該劇沒有依從普通劇作的模式按照人物類型和性格去描寫人和人的命運,而是挖掘主人公人格深層的矛盾,突出了荒謬的世界和主人公痛苦的人生,以演繹出三位主人公的性格本質。
#劇後哲思#
他人即地獄
法國作家安德烈·莫洛亞將該劇中的地獄稱為「他人投向我們的清醒的目光」,進一步強調了注視的意義,不過,將地獄看作「主觀性林立」的現代世界更符合薩特的創作意圖。地獄布局的生活化使之與現實世界相連,三個鬼魂的三角關係建構了現代社會的基本人際關係:你、我、他,鬼魂們在不分晝夜燈火通明的房間裡只能睜著眼睛度日,每個行動都處於他人目光監控之下,隱喻了現代個體的處境:個體生活日益暴露於公眾視線之下,私密空間時常被侵佔。
在該劇剛剛開始上演的時候,很多人把「他人即地獄」理解成為這個社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為了個人利益不惜傷害別人,所以我們和他人的關係時時刻刻都是十分糟糕,並且這樣的關係永遠不能通過溝通來改善。但是薩特曾經撰文說上述解讀並不是他的本意,而且澄清「他人即地獄」的真實含義:「如果與他人的關係被扭曲了,被敗壞了,那麼他人只能夠是地獄。」
為了深刻理解薩特的「他人即地獄」的理論,我們必須首先去理解薩特對「主體我」和「對象我」的區分。舉個簡單的例子,假如教室裡只有我一個人在自習,我學累了,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又唱又跳,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亦樂乎,這時我作為「主體我」而存在。如果這時候教室的門開了,有一個同學進來了,我瞬間成為了他人凝視的對象,我剛剛構建起的那個載歌載舞樂趣盎然的世界瞬間崩塌。
再舉個簡單的例子,每個人肯定都曾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你跟好友在等電梯的時候相遇相談甚歡,突然電梯門打開,你們倆走進去了,也許你們上一秒還在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可是下一瞬間就在電梯裡雙雙噤若寒蟬正襟危站。此時我由「主體我」變成了「對象我」,我從自我(主體)變成了他者(客體),我被異化,被他人的目光奴役,我的自由性和超越性被剝奪。
關於薩特的自在和他者理論,還想多引申一下,從視覺的角度說一說。人的視覺不僅僅是看東西那麼簡單,當我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看外界時,世界向我聚攏,我是世界的中心,我完全自由,這就產生了一種超越性,我是主體。這就是薩特所謂「主體我」。
很多藝術作品裡面暗示了一個偷窺的視角,比如印象派之父Édouard Manet的《草地上的午餐》很有革命性,遠處河裡有女性戲水,它以藝術品的形式展現出來一個偷窺視角,讓我們得以自由的注視,其實也是一種對我們觀眾主體性的解放。但是同時也是對我們眼前的客體---那位裸體女郎主體性的解放:她大大方方的在一群衣著正式的紳士中,注視畫外的觀眾,這是對偷窺者的挑釁,她的潛臺詞我認為就是「看就看,怕什麼,你看我就不怕被他們看」,所以這位女性拒絕被異化為他者,這是一種對人的主體性的解放。兩個彼此注視的人卻無法被彼此異化為他者,也許這也只會在理想的藝術品中出現吧。@劉斯坦 from 知乎https://www.zhihu.com/question/19622014/answer/140962178
薩特認為,以自由為本質的兩個及兩個以上的個體發生關係,必然發生衝突,因為我是他人注視和評判的對象,他人也是我注視評判的對象,然而我不知道他人怎麼看我,他人也不知道我如何看他。所以他人的存在對我來說是一種永恆的危險,反之亦然。因此人與人之間是相互審視、相互逃避、相互排斥的關係,但同時也是相互依存的關係。畢竟沒有他人,我便失去了依託和參照。總之,我既是主體也是客體。
回到該劇中,當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只有三個靈魂的時候,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暴露在其他人眼中,以加爾散為例,當他看到還活在世上的同事議論他的時候,當他聽到伊內斯叫他膽小鬼的時候,他被審視被異化,他痛苦不安。以及完整的劇中曾出現艾斯黛爾想要照鏡子整理容貌的情節,因為地獄裡沒有鏡子,而伊內斯主動請纓幫艾斯黛爾整理容貌,這也折射出他人是我們每個人存在的依託和參照,我們相互依存,無法割捨。
那麼既然成為「他者」沒法避免,也就無法避免他人的評判和審視,那豈不是我們永遠都活在地獄裡?薩特否認了這一點,他指出並不是所有他人的審視都時時刻刻那麼令人折磨和痛苦,而今當自己跟他人的關係被扭曲和敗壞的時候,他人才變成了地獄。那麼自己與他人的關係要怎樣才能被稱為「扭曲」和「敗壞」呢?
其一,你不能正確對待他人,肆意惡化自己與他人的關係,那麼自己就得承受「他人」這座地獄的痛苦。在該劇中,伊內斯首先想要討好艾斯黛爾,而艾斯黛爾卻向伊內斯臉上吐口水,反而去討好加爾散。伊內斯為了拆散艾斯黛爾和加爾散,在一旁冷嘲熱諷說加爾散是膽小鬼,還說艾斯黛爾並不是真正愛加爾散,導致加爾散跟艾斯黛爾反目,相互傾軋。至此三人關係徹底破裂,互相不信任互相憎恨。從劇中我們看到,三人對待他人都充滿了戾氣,故意惡化與他人的關係,最後陷入了「三個人中任兩個人都是另外一個人的劊子手」的地獄中。
其二,如果你不能正確對待他人對自己的判斷,那麼他人就會變成地獄。他人對自己的判斷雖然重要,但也只能參考,不能完全依賴,更不是自己行動的最終目的。在本劇中,加爾散就是完全依賴別人的對自己的看法而審視自己:最開始加爾散因為還活在世上的同事們對自己的評論並為之痛苦,後來他拼命想從艾斯黛爾那裡獲取慰藉,讓她告訴他自己不是膽小鬼,後來還為了留下糾正伊內斯對自己「膽小鬼」的看法,放棄了逃出地獄的機會。加爾散不僅錯在過度在乎依賴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和判斷,而且還錯在把「活成所有人眼中的好人」當成了自己行動的最高目的,正如他在劇中說的「聽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是不是?我以前就不在乎金錢和愛情,我要的是做一個男子漢,一個硬漢子。」由是他把追求別人對他「硬漢」和「男人」的看法當成了人生行動的最高目標,把大眾關於「硬漢」的要求當作自己人生的準則,不禁讓人唏噓慨嘆。
「禁錮與自由」
薩特自己在對《禁閉》的解讀中曾經提到:「有許多人被禁錮在一系列陳規之中不能自拔,他們對自己抱有他們本人也為之痛苦的看法,然而他們卻沒有設法去加以改變。如果誰總是在為他並不設法去改變的看法和行為而煩惱不安,那麼誰就是一個活死人。」
薩特之所以要把他的人物安排在地獄,是因為只要人還活著,他就可以說他還沒有做他想做的事。在薩特看來,改變的可能是時時存在的,它只需要進行一次新的選擇即可。但是,一旦生命終結,人的本質也就永遠被固定了,也就可以對人的一生進行判定了。這也正是加爾森的悲劇所在。
加爾散是一個死人,他已被永遠禁錮,已經無法通過行動去改變關於自己的一切,他只能帶著「膽小鬼」的名號在地獄裡沉淪。而我們都是活人,我們可以自由地去選擇,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改變那些我們為之痛苦的行為。不管我們處在何種地獄般的境遇中,我們總有自由去打碎它。如果有誰不願意改變,那就是無異於他選擇自由地留在地獄中了,變成了所謂的「活死人」。
「存在先於本質」
「存在先於本質」薩特存在主義的最核心的思想,在《禁閉》中也得以體現。當加爾散試著說服伊內斯自己不是個膽小鬼的時候,他說自己從小到大以來都想做一個硬漢,一個真正的男人,所以當他選擇了最危險的道路時,他不能被稱為膽小鬼。而伊內斯卻說加爾散只是「想像自己很有勇氣」,但並沒有積極行動最後還是淪為叛徒和逃兵,並且拋出了「只有行動才能判斷人們的本質」這句存在主義者奉為圭臬的論述。
存在主義者看來,存在先於本質,不管人的主觀願望如何,決定人價值的是他的存在,也即其自由選擇的行動,而人僅有行動的自由,也有以行動改變行動的自由。當人一旦自由選擇了懦夫的行動,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改變他「懦夫」的本質。
#改編劇本#
第一幕
艾斯黛爾:您幹過什麼事?為什麼他們把您送到這兒來?
加爾散:我辦了一家和平主義的報紙。戰爭爆發了。怎麼辦呢?他們全把眼睛盯在我身上。「他有膽量麼?」好吧,我就敢,我偏袖手旁觀,他們把我槍斃了。我錯在哪兒?錯在哪兒?
艾絲黛爾:所以,你拒絕上前線。還有呢?
加爾散:我……我也不是完全拒絕。(對看不見的人)瞧,戈梅他們現在正在搖頭晃腦地抽著香菸。他們感到無聊了。他們在想:加爾散是個膽小鬼。聽,戈梅開始說話了,報社的全體同事都在聽戈梅講話,我想弄清他在說什麼,然而,這很困難,因為人世間的事情稍縱即逝。你們難道不能不講話嗎?現在完了,戈梅不說話了,他對我的看法又收回到他的腦子裡。(稍停)哎,你說點什麼吧。
艾絲黛爾:你要我說什麼呢?你做得對,因為你不願意去打仗。(加爾散做了個惱怒的手勢)啊,我親愛的,我猜不透應當回答你什麼話才好。
伊內絲:我的寶貝,你應當對他說,他像頭雄獅般逃跑了。因為你那位了不得的親人,他畢竟逃跑了,就是這點使他煩惱。
加爾散:逃跑,出走,您怎麼說都行。
[他抽泣了一聲,用手捂住臉。艾絲黛爾雙手摟住他。]
艾絲黛爾:我親愛的,我親愛的!看著我,親愛的!他們一個個都要死的:管他們想什麼,忘了他們。現在有我愛你。
加爾散:(把手抽出來)可他們,他們忘不了我。他們雖然會死去,但別的人會接替他們。我的一生已經捏在他們手裡了。
艾絲黛爾:啊!你想得太多了!
加爾散:(稍停)艾絲黛爾,我是個膽小鬼嗎?
艾絲黛爾:我就愛男人,加爾散,真正的男子漢,粗糙的皮膚,剛勁的雙手。你沒有膽小鬼的下巴,沒有膽小鬼的嘴巴,你沒有膽小鬼的聲音,也沒有膽小鬼的頭髮。就是為了你的嘴巴、你的聲音、你的頭髮,我才愛你。
加爾散: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艾絲黛爾:要不要我向你發誓?
加爾散:那我就敢向所有的人挑戰,世上的人和這裡的人。艾絲黛爾,我們會從地獄裡出去的。(伊內絲大笑,加爾散停止說話,看著她)你笑什麼?
伊內絲:(笑)可是她對自己說的話連一個字都不相信,你怎麼會這樣天真?問什麼「艾絲黛爾,我是不是膽小鬼?」你要知道,她根本不把你的話放在心上。
艾絲黛爾:伊內絲!(對加爾散)別聽她的。你如果要我信任你,你先得信任我。
伊內絲:啊,是的,是的!你信任她吧。她需要男人,你可以相信這點,她需要男人的手臂摟著她的腰,需要男人的氣味,需要男人的眼睛裡流露著男人的欲望。至於別的東西……哈!如果能討你歡心,她還會對你說,你是天神呢。
加爾散:艾絲黛爾!這是真的嗎?回答呀,這是真的嗎?
艾絲黛爾:你要我說什麼呢?我真不明白她胡說些什麼。(跺腳)這一切多麼叫人氣惱!即使你是膽小鬼,我也仍然愛你!這還不夠嗎?
[靜場。]
第二幕
加爾散:(對兩個女人)你們叫我心煩!(向門口走去)
艾絲黛爾:你幹什麼?
加爾散:我要走了。 我對你們再也無法容忍啦,我再也受不了啦。(艾絲黛爾撲向他,他把她推開)滾!你比她更叫我厭煩,我不願意你目光監視下過日子。你粘糊糊、軟塌塌的!你是一條章魚,你是一片沼澤。(敲門)你們開不開門?
艾絲黛爾:加爾散,我求求你,不要走,我再也不跟你說話了。我讓你完全安靜,但你不要走。伊內絲伸出了爪子,我再也不願她單獨留在這兒了。
加爾散 你自己設法對付吧,我並沒有求你來。
艾絲黛爾:膽小鬼!膽小鬼!噢,你真是個膽小鬼。
伊內絲:(走近艾絲黛爾)那麼,我的百靈鳥,你不高興嗎?為了討好他,你朝我臉上吐口水;為了他,我們兩個鬧翻了。但是,這個搗蛋鬼要走了,他把我們兩個女人留下來。
艾絲黛爾:你得不到什麼好處;這扇門只要一打開,我就跑。
伊內絲:去哪兒?
艾絲黛爾:隨便哪兒都行,離你越遠越好。
加爾散:(不停地使勁敲門)開門!開開門!我一切都接受了:夾腿棍、鉗子、熔鉛、夾子、絞具,所有的火刑,所有絲裂人體的酷刑,我真的願意受這些苦。我寧可遍體鱗傷,寧可給鞭子抽,被硫酸澆,也不願使腦袋受折磨。這痛苦的幽靈,它從你身邊輕輕擦過,它撫摩你,可是從來不使你感到很痛。(抓住門環,搖)你們開不開?(門突然打開,他差一點兒跌倒)啊!
[靜場很久。]
第三幕
伊內絲:您還等什麼?走呀,快走呀!
加爾散:我不走了。
伊內絲:那你呢?艾絲黛爾?(艾絲黛爾不動)怎麼樣?哪個要出去呢?三個人中間,究竟哪一個要出去?道路是暢通無阻的,誰在拖住我們?哈,這真好笑死了!我們是難分難捨的。
艾絲黛爾:(從背後撲到伊內絲身上)難分難捨嗎?加爾散,來幫幫我,快來幫幫我!我們把她拖出去,把她關在門外。有她好看的!
伊內絲:(掙扎)艾絲黛爾!艾絲黛爾!我求求你,把我留下來吧,不要把我扔到走廊裡!不要把我扔到走廊裡!
加爾散:放開她。
艾絲黛爾:你瘋了,她恨你呢!
加爾散:我是為了她才留下來的。
[艾絲黛爾放開伊內絲,驚愕地看著加爾散。]
伊內絲:為了我?(稍停)
加爾散:是的,你,你知道什麼叫膽小鬼。 我應當說服的正是你,你跟我是同一類型的人。你以為我真的要走?你腦子裡裝著這些想法,有關我的種種想法,我不能讓你這麼洋洋得意地留在這兒,
伊內絲:你真的想說服我嗎?
加爾散:除此以外我沒有別的辦法。你知道,我已經聽不見他們說話了。他們一定已經跟我一刀兩斷了。一切都已經結束,我的事已經成為定局。我在人間已經化為烏有,甚至連膽小鬼也不是了。伊內絲,我們現在是孤零零的了,只有你們兩人想到我,而艾絲黛爾呢,她這人等於沒有。可你,你又恨我;只要你能相信我,你就救了我。
伊內絲:這可不容易。你看看我,我腦子不開竅。
加爾散:為了使你開竅,我花多少時間都可以。
伊內絲:噢,你有的是時間,所有時間都是你的。
加爾散:(摟著她的肩膀)聽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是不是?我以前就不在乎金錢和愛情,我要的是做一個男子漢,一個硬漢子。我把所有賭注都押在同一匹賽馬上。當一個人選擇了最危險的道路時,他難道會是膽小鬼嗎?難道能以某一個行動來判斷人的一生嗎?
伊內絲:為什麼不能?三十年來你一直想像自己很有勇氣,你對自己的無數小過錯毫不在乎,因為對英雄來說,一切都是允許的。這太輕鬆便當了!可是後來,到了危急時刻,人家逼得你走投無路……於是你就乘上去墨西哥的火車……
加爾散:我可沒有幻想過這種英雄主義,我只是選擇了它。人總是做自己想做的人。
伊內絲:拿出證據來吧,證明你這不是幻想。只有行動才能判斷人們的本質。
加爾散:我死得太早,他們沒有給我行動的時間。
伊內絲:人總是死得太早——或者太遲。然而,你的一生就是那個樣,已經完結了;木已成舟,該結帳了。你的生活就是你自己。
加爾散:毒蛇!你倒什麼都答得上來。
伊內絲:得啦!得啦!不要洩氣,你不難說服我。找一找論據吧,努力一下。(加爾散聳聳肩)怎麼樣?我早就說過你是個軟骨頭。啊!現在你可要付出代價了。你是個膽小鬼,加爾散,膽小鬼,因為我要這樣叫你,我要這樣叫你,你聽好,我要這樣叫你!然而,你看我是多麼虛弱,我只不過是一口氣罷了。我僅僅是一道盯著你的目光,一個想著你的平庸無奇的思想。(加爾散張開雙手,逼近她)哈,這雙男人的大手張開來了。可是你想要怎麼樣呢?用手是抓不住思想的。好了,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你得說服我,我抓住你了。
加爾散:難道永遠沒有黑夜了嗎?
伊內絲:永遠沒有。
加爾散:你永遠看得見我嗎?
伊內絲:永遠。
第四幕
[加爾散離開艾絲黛爾,在房間裡走了幾步,他走近青銅像。]
加爾散:青銅像……(撫摩它)好吧,這正是時候。青銅像在這兒,我注視著它,我明白自己是在地獄裡。我跟您將,一切都是預先安排好了的。他們早就預料到我會站在這壁爐前,用手撫摩著青銅像,所有這些眼光都落到我身上,所有這些眼光全都在吞噬我……(突然轉身)哈,你們只有兩個人?我還以為你們人很多呢?(笑)那麼,地獄原來就是這個樣。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提起地獄,你們便會想到硫磺、火刑、烤架……啊,真是莫大的玩笑!何必用烤架呢,他人就是地獄。
艾絲黛爾:我心愛的!
加爾散:(推開她)放開我。她夾在我們中間。只要她看見我,我就不能愛你。
艾絲黛爾:哈!那好,她再也別想看見我們了。(從桌上拿起裁紙刀,奔向伊內絲,把她砍了幾下)
伊內絲:(掙扎,笑)你幹什麼,你幹什麼,你瘋了嗎?你很清楚,我是個死人。
艾絲黛爾:死人?
[她的刀子落地。稍停,伊內絲拾起刀子,瘋狂地用刀子戳自己。]
伊內絲:死人!死人!死人!刀子,毒藥,繩子,都不中用了。這是安排好了的,你明白嗎?我們這幾個人永遠在一起。(笑)
艾絲黛爾:(大笑)永遠在一起,我的上帝,這多麼滑稽!永遠在一起!
加爾散:(看著她們倆笑)永遠在一起!
[她們倒在各自的躺椅裡,坐著。長時間靜場。他們止住笑,面面相覷。加爾散站起來。]
加爾散:好吧,讓我們繼續下去吧。
——幕 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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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閉》全劇中文劇本: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014309/
《禁閉》中文版全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1oDMB2pTUE
《No Exit》(English Version---A BBC Adaptation,1964)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v96qw83tw4&t=731s《HUIS CLOS》(French Version,English subtitles):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tfLAnatVFA&t=45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