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是一項很「靜」的運動。」
First電影節「最佳紀錄片」電影《棒!少年》,上月在武漢點映。映後分享會上,武漢大學棒壘球協會會長龍弈帆用「靜」形容棒球,與傳統競技運動的關聯詞「熱血」、「鬥志」大相逕庭。
青春期的我們,會為了扮靚去買上一件棒球服,更早一點,我們看過哆啦A夢從口袋裡掏出棒球手套。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這就是自己對棒球的全部了解。
棒球像是隔壁班的同學,除了名字和相貌,你對他一無所知。
於是順著《棒!少年》分享會上龍弈帆這根藤,我們決定摸摸武大棒球隊這顆瓜。
武漢84所高校,只有四支棒壘球隊。1999年成立的武漢大學棒壘球協會,是武漢第一支,也是華中地區第一支高校棒壘球隊。
不是棒球隊,而是棒壘球隊。
壘球是棒球的變形,無論是上手、力量運用還是規則,都比棒球簡單的多。慣有男棒女壘的說法,在男女混搭、又總有新隊員的情況下,球隊大部分時候,用壘球訓練。
沒有學校經費支持,沒有專業的教練,棒壘球隊在學校裡,是個靠愛發電的民間組織。
每學期每人交50元會費,器材大多靠球隊「祖業」積攢下來的。前輩離校時,對球隊經理囑咐最多的是:「沒錢了,記得來找我們。」
壘球損耗量大,為了省錢,今年球隊進購了一批沒有縫線的壘球用作擊球練習。一個球常規38塊錢,而洞洞球只要7塊。
在這樣的極端條件下,棒壘球隊想要「做大做強」,從小玩棒球如我們踢毽子、跳皮筋的日本臺灣學生自然成了隊裡的靈魂人物。
從建隊之初,幾乎全日本留學生陣容,到現在日本、臺灣、大陸學生1:1:1的組成,武大棒壘球隊在華中高校棒壘球聯賽上,獲得六年五冠的好成績,多少沾了些「外援」的光。
文能在騰訊會議裡授課棒球規則,武能在比賽拿MVP。
因為疫情,2020年隊內戰力銳減,日本隊員無法返校,臺灣隊員只剩下龍弈帆和剛加入棒球隊的Jordan。
出身臺灣嘉義的龍弈帆擔當隊長一職,大四的他自此之後,便很少上場了。
畢竟在棒球隊,隊長從不止是隊長。你可以不是流川楓,但必須得當安西教練。
隊內,大家一致喊他「龍哥」。玩棒球的年紀算得上隊內最早,當過職業種子選手培養。不過臺灣省內,棒球選拔競爭激烈,早學早放棄。儘管後來還在田徑隊裡待過,龍哥還是離開了體育行業。
直到來武大上學,在棒壘球協會才重新撿起了棒球,和一群人,像一支球隊一樣,參與棒球運動。
有固定的訓練時間,周四和周六14:00—18:00;有固定的訓練場武大工學部操場,珞珈山公園人最少的地方;出去比賽有隊內前輩「大媽」(Big MAMA)設計的棒球外套、衛衣、帽子、毛巾、鑰匙扣、馬克杯。
還是玩票的棒球水平,但不是玩票的態度。
去年百團大戰,武大棒壘球隊招到了45名隊員,最後剩下的,不過個位數。
待在球隊4年的小夭,每逢招新被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我0基礎,可以玩棒球嗎?」
在她看來,這並不是阻礙。說難也難,棒壘球規則難。不少玩了四五年隊員在場上依然會懵,我這會兒該傳球給誰?
身後常有內野隊員悄聲說:「傳給我。」
有人說,有人亂說。亂說不是故意,他是真的這麼認為。
說不難也不難,堅持來訓練一個學期,就能上場痛快打一場。
不過照經驗來看,對棒球完完全全沒有任何認知的,基本都會很快放棄。
棒壘球在美、日、韓、臺灣地區盛行。在大陸,沿海城市氛圍濃厚,而類似武漢的內陸城市,大多是一塊貧瘠之地。
小夭所在的蘭州是例外。小學在蘭州二小就讀的小夭,每天下午都能看見在操場上訓練的校男棒隊。
棒球是「帥氣」的運動。棒球帽是帥的,揮棒擊球的悶響是帥的,繞臂拋球也是帥的。
初中之後,同時加入務實的田徑和夢想的女壘,直到被超高強度的兩組訓練榨乾,才不得不退出。
比起其他大陸學生,小夭是難得有一定基礎的大陸隊員。這並不會讓她有多大優勢,從初中到大學,太久不碰球了,早已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訓練像一個失憶的人在做康復治療。
玩棒球不強求,喜歡的人,絞盡腦汁也會加入。
Jordan一開始試圖通過站在操場邊看球,引起球隊的注意。三番五次沒人注意到他,好不容易有人搭話,是為了善意提醒他一句「小心被砸到」。
無奈之下,自己主動了一次,順利加入棒球隊。
棒球隊現役隊員大概有四十多人,這之中還算上了畢業依然打球的前輩和校外人員。
米老師在沌口一所學校任教音樂,起初在朋友的帶領下,去學校附近的東風公司本田打球。東本分為東本一隊、二隊、三隊,只有一隊是全日本人隊。
東本球隊幾乎沒有女生,她上場和訓練的機會少之又少。米老師在東本入門棒球之後,無意得知武大棒壘球隊,便轉戰到武大,這裡反而女多男少。在武大棒壘球隊,她徹底愛上了棒壘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棒壘球是「高危」運動。在隊員位置選擇時,有一項考評就是看你「敢不敢」接球。
從2017年打球至今,米老師自認怕球的心態克服了不少,倒是工學部操場比較讓人害怕,坑坑窪窪的草地,讓人無法像在紅土場上打球一樣,預估球彈起的位置。在這裡,球是自由的,背後是說不定有坑的,充滿意外。
競技體育難免磕磕碰碰,砸到自己是自己選的,砸到別人是天災人禍。所以,場地得大,人得少,作為球隊負責人,龍哥看到操場另一邊踢足球的上場,一定會友善提醒一句:「你們,小心一點。」
不是狠話,你想,再狠的話用臺灣腔說出來,都溫柔似蜜。
武漢為數不多的兩處專業棒球場,一處在塔子湖,現已拆除,另一處在湖北第二師範,為職業球隊所用。
再專業,沒有這裡打的開心,那也是這片「不穩定因素」更好。
⚾
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即使臨近考試周,棒壘球場上也不會缺人。
一場練習賽,需要18個人。平常連一局劇本殺都要拼場的人,恐怕很難想像穩定的18人棒壘球局。
實際上,玩棒壘球不一定非要湊齊這麼多人。1個人可以用毛巾練習找擊打點,2個人可以互相接投球熟悉球感,有多少人,棒壘球就有多少種玩法。
完整看一場棒壘球比賽,自能懂「靜」的含義。
投手球將球投出去,如果擊球手不揮棒,那麼場上所有人就一直等著。即便球打出去,大部分情況下,也只有一個人可以接到球,另外八個人又繼續等。
「等」佔據了棒球比賽的大部分時間,人就「靜」了下來。
2008年後,英國倫敦和巴西裡約的奧運會,取消了棒球項目,讓所有棒球運動的未來變成了空白。
2020年,往年武大棒壘球隊常會參與華中杯高校交流賽以及春、秋兩季的日企壘球邀請賽,全部陷入停滯。
他們偶爾也會懷念那些仿佛「天生就會打」的日本大叔,儘管四五十歲,步履蹣跚,但該打出去、該接到的球一個不差。
比賽停滯,他們更忙了。2021年華中杯的贊助懸而未決,他們還需要準備PLAN B讓這場比賽繼續辦下去。
憑著一腔熱血做事,有人聽來是發膩的雞湯,有人說出來是香醇的陳酒。
「棒球最棒了!因為其它運動都沒有棒球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