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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是器物的靈魂
《CÍ》雜誌專訪高振宇先生
著名陶藝家高振宇先生
CÍ:高老師您好,我們知道您出生於紫砂世家,能講一講您對紫砂的理解嗎?
高:紫砂是一個人從無到有直到將一把壺做出來,將創作者的藝術修養整體地表現出來。創作者是從一坨泥開始,一直做到一個成品,整個過程全都在一個人手上創作完成。所以紫砂是從其產生開始就是藝術家本人的想法,是具有個性且很整體的藝術作品。並且,在宜興,做紫砂的人特別重視材料,對於泥料本身的狀態以及材質的語言表達十分看重。
對我來講,做紫砂三十多年,悟出來紫砂工藝是非常有特點的。做紫砂對材料的塑造最重要的便是順應自然,如做轉折、角度等等。很多西方人用曲線板,用科學的方法去模擬是無法體悟的。這是一種感覺,是自然產生的曲線,唯有順應了泥料本身的自然才能產生出來,是靠泥土本身的性質所產生的。不是「我」在表現,是泥土在表現,換言之是為泥土代言。
《夏商周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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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Í:您可否談談您的家庭以及您的學習經歷?
高:我的父親是高海庚,是顧景舟先生一手培養起來的,精通陶藝。母親是周桂珍,中國工藝美術大師。1982年我進入宜興紫砂研究所,師從當代紫砂泰鬥顧景舟先生並學習紫砂傳統工藝。他對於材料本身也非常的講究,在學徒期間我們必須從基礎的打泥開始,還要學習怎樣處理泥料,除泥、淘洗、錘泥等等一系列的工序。
《夏商周系列》
CÍ:那您後來到南京藝術學院學習併到日本留學?
高:是的,1989年我從南京藝術學院畢業後,赴日本留學,考入日本東京武藏野美術大學工業設計系陶瓷專業研究生院,跟著日本現代陶藝的「五大旗手」之一 ——辻清明先生學習。
當時辻清明先生已經七十多歲了,他在上世紀90年代初來到中國時,看到過宜興的紫砂,發現當時中國對紫砂的關注度很高,但對紫砂周邊的器物關注卻很少。到景德鎮去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情況,很少能看到生活周邊的一隻碗、一個杯子以及其他生活中的器物。所以當時辻清明先生安排了一個與生活器物相關的課題,我便由這個大學課題開始做起了紫砂以外以及周邊的器物,在製作的同時也貫穿了做紫砂一貫的態度。
《夏商周系列》
CÍ:當時中國和日本在陶藝領域方面大概是什麼狀況?這對您個人有影響嗎?
高:當時中國和日本兩個國家在陶藝方面是有很大區別的。
在中國,一方面大家在追求觀賞瓷、成色瓷,另一方面學院在追求觀念性的陶藝。但真正和中國傳統陶瓷文化連結的並植根於老百姓生活的這部分卻很低落,人們對生活器皿的關注很少,也很少有人醒悟過來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無論是學院或產地,源於生活才是陶瓷藝術應該關注的事,受眾面也絕對是最大的。
當時中國一些陶瓷產品產量多,質量卻並不高,價格也很低,甚至在國外的地攤上賣。當然現在的變化很大,這幾年人們對生活陶藝的意識和審美也慢慢有所提高和變化。但是作為當時學習陶藝以及改革開放第一批學藝歸來的人來說,我看到這番景象覺得十分悲哀,也激發了內心的社會責任感。而且作為個人來講,也希望自己的作品是有個性的、自我的、有時代特徵且與當下社會有緊密聯繫的。
所以我回國後一直呼籲大家多去關注生活周邊的器物,以平常之心從事創作,希望中國的現代陶藝家介入生活,為大眾的藝術化生活而創作。在1997年,我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高振宇陶瓷藝術》個展中所呈現的作品也是體現了這一理念,當時展覽的作品都是生活器皿,在那個時候這樣的展覽是很少見的。大概在這二十年中,我一直在做和講這個理念。
《夏商周系列》
CÍ:您現在創作器物時,會用紫砂嗎?
高:會啊,有一些花器就是用紫砂製作的。
CÍ:當這批花器在55號院展出的時候讓大家眼前一亮,很多朋友都很喜歡,您做花器類作品的初衷是什麼?
高:花器的表現方式更自由一點,這是個切入點,其實對於插花我並不在行,但我懂得自然跟器物是相互協調的,如泥土的自然跟花朵本身的自然是相契合的。花是自然生長的植物,我沒有想過強烈地要將泥土變成什麼,而是順應泥土本身去產生器型,達成相互之間內在的呼應。實際上它們早已融為一體,相互滲透、生長,匯聚成一股獨特的「氣韻」。
《花器》
說到做花器的初衷,其實是圍繞我的「茶空間」開始的,我希望「茶空間」裡有比較好的花器存在。茶是我的原點,茶是我的出發點也是我的歸宿。我做的事情都是圍繞茶,做紫砂壺是為了茶,做茶杯茶碗也是為了茶,可以說是為茶而生的紫砂工藝。
中國有句俗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在日本留學時也會接觸很多茶,那種儀式感以及空間的考究,也喚醒了我內心當中對茶的情感,所以說茶是我最基本的出發點。另外茶在日本也被認為是東方美學的一個原點,你想一想哪有一種飲料會像茶一樣,使你興奮又使你清醒。世界上只有茶使你越喝越清醒也越喝越激動。中國人為什麼會那麼愛喝茶,即使從古人的詩句中也能體會到茶韻與茶氣,所以「茶空間」很重要。而且在東方美學裡講究「隱」,既要讓你看得見也要讓你看不見。「茶空間」亦是如此,需要用但又要完全融入到環境當中去。
當你走進國內以及國外的各大博物館時,用心觀察,你會發現真正傳承下來的並且優秀的中國陶瓷作品都是植根於每個時代的,且和當時人們的生活、文化密切相關,這才應是陶藝的方向。「用」是器物的靈魂,器物因為「有用」而活著,沒有用的器物更像是一個動物標本,其實是沒有生命力的。另外,我一直在講製作者一半,使用者一半,一半的空間其實是留給使用者的。
《花器》
CÍ:那我們聊聊柴窯吧。
高:柴窯是比較奢侈的,也是每個做陶瓷的人最想實現的一個夢想。是活火,有很多不確定性。你可以仔細觀察和翻閱資料,在中國古代陶瓷產地樹木都是很少的,都被作為燒制所需要的柴火砍伐了,所以柴窯是很奢侈的。從歷史的角度看,在歷朝歷代的中國人創作出了很多重要的作品。但在日本也有很多這方面的研究,尤其是近些年來日本在研究方面貢獻是很大的。如我現在用的無煙柴窯結構便是日本設計師設計的。可以說柴窯文化的根在中國,但在日本、韓國都是很興盛的。
《花器》
CÍ:窯變是一個讓大家很期待的過程吧?
高:當然,窯變的基本原理是坯子放在窯裡燒的時候,沒有光澤也沒有釉,當窯火溫度高達1350oC時,柴火燃燒以後碰到火立刻變為灰燼,灰燼落在坯體表面形成了自然的釉,又叫做自然灰釉。窯裡飛舞著的草木灰開始附著於素坯之上,形成最為原始的自然釉,在烈火中繪製出紛呈的絢爛顏色。其豐富的色彩與質感並不是想像中藝術家秘而不宣的釉料配方所致,它完全源於火的恩賜。火朝它吹過來時,整個器物沒有任何一個地方不是「活」的。器物的各個方面都是自然形成的。例如有的邊緣有玻璃質感,就是自然灰釉形成的。
CÍ:您理想中的生活方式是怎樣的?
高:青山綠水,外邊一大片竹林,小溪流,做自己的事情。我現在的工作室工作狀態是最好的。
CÍ:在創作之餘您最喜歡做的事情是?
高:喝茶,還有就是逛博物館、美術館、考古現場,看古代人怎麼思考,怎麼看待事物以及怎麼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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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Í:您現在對待學生的態度以及教學方法有受到老師的影響或啟發嗎?能談一談嗎?
高:我現在對待學生的態度和教導方法也受到了老師們很大的影響,比如我的學生進來學徒前要先拉坯一萬個杯子,打好基礎。在這個過程中可能雙手的皮都磨掉了,最後螺紋都已看不清晰了,待做到一定的數量後才能將陶瓷的技藝吃透,再將理念等因素疊加起來方可呈現出創作者自己的作品。
唯有這樣才能知道拉坯製作的第一萬個與第9999個的區別,只有當心、手和泥三者合一的時候他們的作品才能像山川河流一樣的自然和諧。
CÍ:您可否給當下學習陶藝的年輕人一些建議?
高:在學習的過程中最重要的是和泥土打交道,跟泥土打拼,跟泥土在一起。把你整個身體、整個感覺都和泥土融合在一起。只有這樣才能培養和泥土之間的情感,你才能尊敬它,發現泥土的各種表情和語言,發現它表現它,才能有創作。
CÍ:藝術類的雜誌您最想看到的內容是什麼?
高:現在我覺得,年輕的一批人起來了,有一些年輕人很不錯,開始關注傳統文化,包括對於紫砂也會很仔細地去觀察研究,想多看到這方面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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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Í:他們所反映的現象,從大的社會背景來看,他們自己也無法決定現狀?
高:年輕人思想很活躍,很有想法,但往往這些想法只停留在比較表面的層次上,深入的東西比較少。第一步是有了想法,接下來該怎麼發展才是關鍵。藝術除了想法還要有執著,執著的基礎是你的情感。
從這點看,藝術和愛情很相似,你想盡一切辦法去愛著一個人,背後是有動因的,就是因為情感才會執著。其實做東西也是這樣的,同時需要文化的認同感,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將你個人的情感、經歷、技術投入到作品中去。當下,最好的一點是整個社會開始關注和喜歡陶藝,而且這麼多的年輕人可以通過做陶藝來生活,這是令我最感動的。
文章原發於《CI》雜誌
受訪藝術家:著名陶藝家 高振宇
採訪人:《CÍ》雜誌執行主編 張偉
隨 訪: 《CÍ》雜誌首席編輯 周樂
攝 影: 張偉
( 花器部分圖片由55號園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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