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時代,宜興老家百米之內就排列著3座龍窯,整個丁蜀鎮大約有30餘座大大小小的龍窯。 一到晚上,窯頭上噴出的火龍映紅了半邊天空,燦若晚霞的壯景令我至今記憶猶新。」陶藝家高振宇的記憶中始終有這個場景,他出生於中國著名陶都—江蘇宜興的一個紫砂世家,先代從宋朝(公元 960 ~ 1279 年)就開始做陶。平時家裡談論的話 題除了紫砂還是紫砂,這曾讓他對自己從事的手藝十分厭倦,一度想去開拖拉機。然而他的人生卻從 18 歲高中畢業,來到宜興紫砂工藝廠研究所,拜當時任所長的顧景舟為師開始有了本質上的改變。顧景舟對他的教導不僅讓他重拾了對於手工藝的興趣, 也喚醒了他兒時對於陶瓷的本真記憶。
▲ 陶藝家高振宇
玉出青瓷
「以往我們對中國的陶瓷有一個誤解,認為景德鎮的『青花』才是最具中國風格的瓷器,實際上並非如此。『青花』最早是為了滿足西亞商人的訂貨要求而生產的,因而有伊斯蘭風格。後來中國人也很喜歡,所以逐漸盛行起來。其實,中國最具代表性的瓷器還是青瓷,像青玉一樣細膩、溫潤的瓷器,也代表著中國人對玉的喜愛。」
▲ 青 興盛時期:唐、宋、明 黃金產地:浙江 譜系代表:越窯、龍泉窯
隨著技藝的日漸精進,高振宇開始渴望更加新鮮的東西。美籍華裔陶藝家李茂宗的作品深深吸引了他,這些抽象的、不實用的陶瓷品深深震撼了他,想不到陶瓷還能做成這樣。由此,他想要走出去,去學習新的東西。1985 年,高振宇考上了南京藝術學院工藝美術系陶瓷專業,當他把這一消息告訴顧先生時,顧先生說了句「真的?你去那兒還不如跟著我學習」。回想當年,顧先生的心情一定十分複雜,他既尊重高振宇的選擇,又確實捨不得高振宇走。然而在這段時間,高振宇的作品總是不能讓自己滿意。他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了什麼地方。
1990 年,高振宇赴日留學,就讀於有名的東京武藏野美術大學,先後師從日本著名陶藝家辻清明和加藤達美。他從這些日本陶藝大師那裡學到了一種理念,即「 用」才是器皿的靈魂,沒有實用性的陶瓷即使漂亮,也是沒有生命力的。擺脫困惑後,他說:「在日本的學習經歷,實際上是驗證了早年學紫砂時接受的教育。」高振宇沒有想到,自己走出顧先生的陶藝工作室,原本是要突破傳統陶藝的框架,尋找陶藝新的發展方向,可他追求的結果卻讓他又回到傳統的陶藝上來。他懂得陶瓷作品不只是陶藝家張揚個性、追求小眾審美情趣的代言品,也並不是越讓人看不懂就越現代的自我標榜,陶瓷作品在傳統的製作工藝上要創新,更要有實用價值。
▲ 高振宇覺得「用」是器皿的靈魂,所以他偏愛茶器系列
在高振宇的家鄉,有著上千年制陶史的宜興,直到他父親那一代,祖祖輩輩都伴守著龍窯之火,然而,他原有的陶瓷觀卻在來到日本後有了全新的認識。當時的日本正在轟轟烈烈地進行著民藝運動,這場運動的倡導者富本憲吉在倫敦留學時,對威廉·莫利斯提出的在日用品上體現人情味的美感設計產生了共鳴,他從倫敦留學回國後不久,來到日本巴納·德利奇,對一種被稱為「樂燒」的低溫釉陶發生了興趣,這位英國銅版畫家為了得到繪畫的素材,決心掌握這項技藝。於是,早在20 世紀初,陶瓷器皿便在日本現代生活中佔據了一席之地。而富本也曾用「東洋復興」來抗衡「文藝復興」在西方佔有的分量。這兩個外行人的成功故事讓高振宇豁然開朗,他想到了家鄉在傳統陶瓷上的特長,不同於千篇一律的官窯,而是有著眾多自由創作陶藝的先例。
▲ 高振宇燒制草灰、配製灰釉,以求青釉的高雅明麗有渾厚瑩潤之美
高振宇的第一件青瓷作品嘗試是用鶴嘴鎬在瓷器表面勾出獨特的「水波紋」。在轆轤成型有了一定弧度的壺坯上,他刻上了近乎剔透的流水狀條紋。今天在回首這段創作經歷時,他仍舊感覺很激動。「20 世紀後期,渴求陶藝發展的日本青年陶藝家將壺嘴封死,使陶器成為物體而加以崇拜,運用黑陶這一原始制陶法的八木被稱為陶藝的先驅,但是我想無論作品形狀如何,能喚起人們的感動才是關鍵。如果作品未注入與現代人生活感覺相連的情意,那麼無論如何也喚不起感動,青瓷也是如此。」
於是他在北京通州的工作室中自己建造了一間柴窯,他熟知青瓷創作過程中的全部工序,從揉泥、拉坯、製作成型一直到燒成成品,二十幾道工序他都堅持自己完成,每件青瓷作品也都是親手完成各個工序,這在今天難能可貴。
▲ 青瓷以其釉色的純淨、高雅成為人們追求的目標
器皿之心
經過了日本的歷練與悟道,高振宇開始將精力放在創作瓷藝上。高振宇說:「器皿之美,美在有用,『用』是器皿的靈魂,器皿因用而活著。藝術並不意味著奢侈,因為美就在人們的周邊。」也由此,他在生活器皿方面進行的研究、創作都希望「從器皿的原點出發,在現代人的生活中創造現代的器皿藝術」。欣賞高振宇的青瓷系列,你會發現,線條舒展同時也是內聚的,每一線條都具有強大的張力,極力濃縮的線條中隱藏著無限的想像。而釉色也如雨後青山般蒼翠瑩潤充滿生機,釉下仿佛有生命之液在流動。在中國,燒造青瓷有著極為久遠的傳統,東漢時期已創製出真正的青瓷製品,不過當時的釉色還是在青黃中泛綠。唐宋以後,作為高溫釉的青瓷,其釉色的純淨、高雅成為人們追求的目標。唐朝陸羽《茶經》謂唐越窯青瓷「如冰類玉」,邢窯白瓷「類銀似雪」,表達了中國制瓷和用瓷的追求和審美特徵。元代景德鎮的影青瓷、明清青瓷在釉色上都有更高的發展。高振宇在這一傳統上力爭有所發展。他自己燒制草灰、配製灰釉,以求青釉的高雅明麗有渾厚瑩潤之美。形與色,青瓷系列都讓人體會到延伸生活藝術是如此的高雅純淨。
▲ 在中國,燒造青瓷有著極為久遠的傳統
「一團瓷泥在轆轤的旋轉中升展,就像植物從花蕾到花朵,再到果實,是一個生命在成長,當達到拉坯的極限之時就是果實到了最鮮美的時候,洋溢著充沛的生命活力。」高振宇常說自己享受這創作的過程,「當30 公斤的瓷泥一口氣拉起60公分高的大瓶,不帶停等、不帶鑲接,儘量使器型一氣呵成,也讓之後的刻紋不受滯礙。我的水波紋刻紋,是用自用的刻刀順著器型弧度一瀉而下。胎體極薄處,如履薄冰,但求刻紋不僅僅是一種表面的裝飾,而能深入形內,燒成後呈半透明狀。」
每到秋收之際,高振宇便會選擇一段天氣清爽的時間,取麥秸、玉米秸燃燒成灰,淘洗調配成釉,使之具有自然柔和的光澤。1280 度的高溫還原燒成,是成功的關鍵。高振宇用調控保溫時間來掌握釉的流動,並採用一部分時間的氧化燒成青瓷作品,使整件瓷色在冷調中略帶暖意。「對我來說,一件大形的青瓷,整個創作過程中有一萬個失敗的可能,克服它們是向極限挑戰,而成功就是我與泥土間所能達到的最高和諧。」
也正因為這種態度,讓高振宇紫砂藝術以及其它的陶瓷藝術作品近年來博得一致的好評,國學大師馮其庸稱他的作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江南水鄉的童年生活是我心中永遠的風景,浩淼的太湖、白牆黑瓦、小橋流水。當我從單色的深沉紫砂壺第一次看到青瓷時的感覺,那就是水,故鄉的水。不需要更多的點綴,水流淌的紋理、四季變換的形態,就是我創作永遠的題材,也是我創作的情結。」
其實,「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既雕既琢,復歸於樸」。順物自然,一直是中國傳統藝術中一個十分重視的原則,人們按照自然的物性,求得其中之真,求得其中之美。
▲ 高振宇對青瓷的感悟是越往後做,越貼近材料的本質
▲ 一團瓷泥在轆轤的旋轉中升展,就像植物 從花蕾到花朵,再到果實,是一個生命在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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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藝術商業》記者 楊列
攝影/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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