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行為藝術,我們總會想到裸露、自殘、受虐、血腥,藝術家們異於常人的忍受能力和挑戰極限的行為方式甚至被簡單粗暴地跟精神不正常掛鈎在一起。
我們本能地拒絕去想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到底是什麼促成了我們如此大的偏見?
寧願用精神病歸納他們來麻痺自己,也不願意去直面內心的恐懼呢?
寧願相信他們是譁眾取寵的行為,也不願意敞開心胸去擁抱多元文化呢?
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談行為藝術始終無法繞開的一位藝術家,儘管她現在被詬病太過商業化,失去了藝術家的神秘感。但她將行為藝術這種相對來說比較邊緣化的一個門類,推到了大眾面前,讓公眾開始關注,也讓公眾開始產生了對其思考的想法。在這點來說她無疑是偉大的。
在瑪麗娜早期的行為中,她將自己完全獻身藝術,不斷地挑戰身體的極限,全身心投入到表演的行為之中,她的每一次行為都讓人為之震撼。
最撼動我心的是她的《節奏0》(rhythm0),也是節奏系列的最後一次行為。
這次行為於1974年的義大利進行。
瑪麗娜首先在長桌子上擺放了多件物品,有水、口紅、玫瑰、安全套、灌腸器、匕首、以及子彈、手槍等等,既有平常用品也有危險的物品,觀眾可以隨意挑選其中的物品來與藝術家互動。桌上還有一行現場觀眾的免責聲明說:「瑪麗娜本人同屬於一件任人擺布的物品,參與行為的觀眾可以對她做任何事情,包括殺了她,不用負任何責任。」
整個表演過程從晚上8:00開始至凌晨2:00,持續整整6個小時,她將自己全程麻醉,且保留了十分清醒的意識,讓觀眾掌握絕對的權力。
起初人們小心翼翼,餵她水喝,做一些善意的舉動,試探她是否毫無知覺,但當人們發現她真的毫無反抗能力時,擁有絕對權力的觀眾慢慢開始對她施暴了。
有人撕碎她的衣服,用口紅在她身上寫下侮辱的話語,並拍照留念;
有人用帶刺的玫瑰劃破她的皮膚,當場猥褻她;
有人用刀割傷她的喉嚨,並且吸她的血;
有人將她放在桌子上,試圖強姦她,(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畢竟還是在一個公共空間裡面,公眾還是有受到道德約束)並且在她的雙腿間插上了一把刀。
人們越來越失控,也越來越興奮。
現場的觀眾在強大的權力下享受著極致的狂歡,所有人都發狂了似的對她施暴,與最初的彬彬有禮截然不同。權力讓他們漲紅了雙眼,也讓這些人越來越失控。
直到有人拿起那把上了膛的槍,頂住她的喉嚨,準備扣動那命懸一線的扳機時,被工作人員及時制止。發了瘋的男人們廝打在一起,最終被工作人員拖離了現場。
在經歷了漫長的6小時之後,瑪麗娜漸漸恢復了知覺。
她拖著疲憊破爛的身體慢慢走向人群,人們四散逃離,他們無法面對正常狀態下的瑪麗娜,也無法面對在6小時裡失控的自己,恐懼直面他們內心肆無忌憚的惡的一面。
他們是真的在逃離瑪麗娜嗎?
還是只是在逃避過去6小時裡不小心露出的真實的自己呢?
又或者說,害怕一旦暴露真實面目後所要承擔的後果呢?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米爾格倫的電擊實驗。同樣是考量著人性,只不過「節奏0」和「米爾格倫實驗」的不同之處在於,權力的下達者變成了每個參與者自己,而非來自上級的命令。
這恰恰是細思極恐的地方,一旦每個人都擁有了脫韁的權力之時,那種滋生出的力量感和控制感,將會使人們無法不享受這種力量,即使有著強烈的道德不安和明辨是非能力的人,權力還是像磁鐵一樣吸引你進入無盡的黑洞。
就像每一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都極力反對著酒桌文化,但如今位於這種文化頂端的中年人,又何嘗不是上一代試圖反抗的年輕人呢?
人們對於自己良知的了解未必就真的很清晰。本能使然或許比服從有悖人性的命令更值得讓人警惕和深思。
這是瑪麗娜第一次和觀眾互動的作品,至少我們看到了剖析至深處人性中真正隱藏的東西,「性本善和性本惡」這種懸而未決的討論,我想,你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Rhythm0 部分現場記錄)
▼掃一掃,關注我▼
帶你解鎖更多藝術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