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本博司的照片、羅蘭·巴特的《明室》、艾佛勒特劇院、阿姆斯特丹、水晶杯、檸檬果肉、深色葡萄酒和耐火白土菸斗,在作家吳亮筆下,一篇篇信札和收信人的筆記,還原了大都市裡行走在"半空中"知識分子的生活狀態。
這是繼《朝霞》之後,作家吳亮發表的第二部長篇小說,以一百多封虛構的信件,串聯起半個世紀上海城市文化風貌和一代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12月18日,吳亮、孫甘露、曾瓊、評論家張定浩齊聚百新書局,分享《不存在的信札》背後的故事。
作家吳亮(中)與孫甘露(右)等在百新書局現場對談「曼達」的誕生沒有署名的信,面目不明的寫信者,圍繞一個名叫曼達的神秘女人徐徐展開。「曼達」起源於2018年的聖誕節,這個縈繞於吳亮腦海中幾十年的名字,宛如自己的女兒一般,突然誕生。曼達,曼達,manda,隨著名字走來的是一個模糊的人影,面目不清沒有性別,吳亮反覆地念著這個名字,這本原名《曼達》的小說也由此誕生。
「在寫作的時候,我似乎在投射一個女人,也有可能是男人,曼達到底是誰?我在寫作的邊緣想要觸摸、探索這個問題的答案。」吳亮說,去年一月,他就開始在微信朋友圈裡寫這本小說,也是他對自己的逼迫。這個工作做了六個月,把真的假的、可以用的信息,包括讀書和思考的東西,都放在這本書裡了。
他提到,寫《朝霞》以後,他做了大量的筆記,其中一部分就變成了這本新書的一部分。還有家裡的書信,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後,三十年的書信。每一次整理,就會看到一些信,總是在刺激著他。信中一些人,有的可能已經去世了,有的患病了,或者出國了,消失了。每一次看信的時候,吳亮總覺得這是一個歷史,是一段長長的時間,「這些東西總是一次一次的經過我。後來我就想,要麼我就把它寫成小說,然後把所有的信燒掉。」
「但我太想把它寫出來,所以我必須要虛構。」為了小說的創作,他經常根據寫信者的語調進行寫作。「我依附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在寫一個假信。所有真的人活的人死的人他們都附著在我身上,我用他們的語調進行了一段又一段寫作。寫到後來,我已經沒辦法再控制文本。 」
成為作家之前,吳亮做了十幾年批評家,在他看來,批評家相比小說家可以更「放肆」:每次講話,就好像在說「我是醫生,你們都是病人。」但轉變成小說家之後,必須向讀者傾訴內心的寫作情感和動機。「其實我是不願意的,但我必須要說,因為角色變了。」
從「批評家」到「小說家」
評論家程德培提到,《不存在的信札》全書共265節。大部分是信札,寫信人被隱去,收信人多達二十幾個,其中還穿插著類似「法庭談話錄字片斷」「歐博士的日記殘章」「拉拉、素梅的自述」「無名氏某次譫妄壯態寫作」及箴言,還有談話對話錄音、各類筆記、零星研究、殘稿、講義等多達十幾種不同形式的短章。
《不存在的信札》這些短章混雜一處,沒有規則,陳述活動的痕跡被隱匿,自以為有準備的讀者在閱讀時,仿佛進入迷宮、砰然碰壁,無論是思考型還是情感迷亂型的都無法獨自完勝。而評論家張定浩表示,吳亮筆下有一種「傾聽之美」:很多小說家是在說自己的話,吳亮卻能聽到很多人說話,並將其呈現出來,這是文學家所羨慕的能力。作家孫甘露認為,曾幾何時,吳亮在文壇曾以批評家的面貌反覆出現,作為批評家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雖然他寫過不少小說,但是其作為批評家的鋒芒絲毫不減。要去理解吳亮的寫作,必須首先理解他身為批評家的身份。「他從批評家往小說家逃離,從理性、邏輯很強的雄辯者,變成一個沉溺於感情、被情緒所控制的藝術家,並被自己的情感支配了寫作。」
「書信本是現代社會中的人類多半忘卻的媒介形式,吳亮卻獨闢蹊徑地拾起,將小說賦予了隱秘和私人化的面紗。人們日常都會遇到各種情景,有各種情緒反應,有自己內心對世界的一貫看法,而吳亮具備洞察外表下生活實質性的敏銳。」孫甘露說,內在的吳亮,一個是寫作者,一個是日常在行走的人,有時候這兩者重疊在一起,有時候又分開。在他的筆下,精心營造了一個個的迷宮,最後結局呼應「不存在的信札」,這一切或許根本就不存在,給小說增添「未完成感」,賦予意味深長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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