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蘇
古印度貝多樹的葉子,用水漚後可以用來代替紙,古代印度人喜歡用貝葉來寫佛經,後來常把這種寫在貝葉上的佛經稱為「貝葉經」。貝葉經作為一種特殊文獻,本來就存世不多。而民國江蘇省立鎮江圖書館遺留下來的一部貝葉經就更為稀罕。這部貝葉經用古貝葉抄寫,集經文、譯文、繪圖、書法於一體,尤顯珍貴。
名家題識的貝葉經
這部貝葉經來自藏書家之手,是一種圖文並茂、精心繪製的書畫金剛經,經過了多位書畫家之手。從第一片開始繪製,到最後一片完成,其間經歷了10年時間。貝葉經看上去非常精緻,完成後採用夾板保護,並配有專門的書盒保管。在貝葉經的夾板上題刻有:「貝葉畫像金經」字樣,下注為:「誠之觀察仁棣屬題六潭王詠霓。」並有王詠霓的印章刻在上面。由此可知是王詠霓的題字。
王詠霓(1839-1916年),原名王仙驥,王蜺,字子裳、旌夫、伯旌夫,號六潭、桂圃、鶴叟,清浙江省黃巖縣人。他少習經史,曾執教椒江東甌書院、玉環環山書院、黃巖九峰書院、寧海緱城書院。清同治九年舉人。光緒六年(1880年)中進士,授刑部主事,籤分河南司行走。光緒十年(1884年),清政府決定由許景澄接替李鳳苞,任派駐法國、匈牙利等國公使。許景澄向總理大臣文祥推薦朱宗祥、王詠霓為參贊,楊兆鋆、謝祖沅、汪洪霆、王文謨、潘承烈、蔭昌、陳季同等作其隨員,一起出訪法國、德國、義大利、荷蘭、奧地利、匈牙利等國。王詠霓是同治、光緒兩代帝師翁同龢的門人,是清末著名詩人、教育家、書法家。他工詩屬文,善書法,精篆刻,書法具金石氣,篆書行筆流暢。他的一些書法作品,至今仍在藏家的拍賣會上出現。
在第一片貝葉的正面題有「須曼居士手書貝葉金經」字樣,從落款看,是大書法家吳俊卿的手筆。吳俊卿,原名俊,初字香補,中年更字昌碩,民國元年以後以字行或署倉碩、蒼石,別號缶廬、老缶、缶道人、苦鐵、破荷、大聾、酸寒尉、蕪菁亭長、五湖印芒等,浙江安吉人,是晚清時期一位傑出的大藝術家,在詩、書、畫、印等方面,自成一家,成就極高。在這片貝葉題字的下方,吳俊卿還親手用小字寫了題識:「貝葉金經翻讀一過,字字精雅,莫大功德也。」談了他的讀後感,對其書法水平和佛經意義作了點評。
第一片貝葉的反面是王詠霓寫的題識:「甲申(1884年)秋日偕誠之四弟隨使泰西,道出錫南,遊雪山古寺,觀所藏貝葉經,各出喜林市數葉以去。泊誠之再過斯土,得無字貝葉數十,倩(請)人畫諸佛像,自書金剛經於背,其為功德不可思議。凡學佛者,或持金剛,或持楞嚴,或持淨土,其證入則同,因無所往而生其心,即所謂非心非佛也。聞仁和許公精於淨土,每拈一義,輒超神解。餘請為轉一偈曰:無即是南,南即是無,阿即是彌,彌即是阿。陀即是佛,佛即是陀。庚寅(1890年)春仲六潭居士王(詠)霓題於海上。」並蓋上了私人印章。題識中談到了他和誠之四弟(楊兆鋆)出訪德國的時間,經過錫南古寺得貝葉的過程,以及邀請仁和佛學家許公(許息安)談論佛經的事情。
書畫家書寫經文和配圖
從第二片貝葉起到二十三片貝葉結束,各片的正面上均書寫了《金剛般若波羅密經》的經文。經文由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翻譯,由楊兆鋆書寫。書寫的時間是從光緒十一年(1885年)開始。楊兆鋆一手漂亮的楷書,提升了貝葉經的藝術價值。楊兆鋆(1854—1917年)字誠之,號須圃,浙江吳興(今湖州)人。早年就讀於上海廣方言館,同治十年(1871年)由兩江總督曾國藩薦送至京師同文館學習。光緒五年(1879年),楊兆鋆畢業出館後,任蘇松太道公署翻譯。光緒十年(1884年),擔任出使法、德、意、荷、奧五國大臣許景澄的隨員,參與「鎮遠」、「定遠」兩鐵甲艦的督造工作,並與清海軍將領劉步蟾等一同督運兩艦回國。歸國後,被以道員身份發江蘇補用。光緒十九年(1893年),楊兆鋆任金陵同文館教習,兼授算學。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任江南儲材學堂督辦。1900年,與兄楊信之等組織協濟善會,救助因庚子之變流落華北各地的江南人士。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以「江蘇候補道賞四品卿銜差」任出使比利時欽差大臣。光緒三十年(1904年)被任命為派駐比利時列日世博會的欽差大臣兼監督。光緒卅一年(1905年)八月被召回國。回國後將其出使期間的奏議以《須圃出使奏議》為書名結集出版。楊兆鋆也是近代中國卓越的數學家李善蘭和華蘅芳的學生,在數學研究上有著傑出的成就。光緒廿四年(1898年),曾自撰《須曼精廬算學》24卷,在關於測量方法的研究、關於圓錐三曲線問題的研究、關於「平圓容切」問題的研究以及關於「垂線諸求」及「勾股容方」問題的研究上,都作出了貢獻,被認為是「洋務教育培養的眾多人材中的傑出代表」。工書法,嗜收藏。
第二片貝葉的反面,上半部分是畫的釋迦牟尼佛像,下半部分是釋迦牟尼的注釋文字。
第三片貝葉的反面,上半部分是畫的觀音菩薩的佛像,下半部分是觀音菩薩的注釋文字。
第四片貝葉的反面,上半部分是畫的達摩祖師的佛像,下半部分是達摩祖師的注釋文字。
接著的第五片貝葉到第二十三片貝葉的正面都是《金剛般若波羅密經》的經文。反面的上半部分均為各種佛像,下半部分是各位書法家的注釋文字。
在第二十二片貝葉的反面,有光緒年間上海佛學界知名人士許息安的題識。題識中對楊兆鋆的書寫金剛經之舉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在第二十三片貝葉的反面,有清人劉壽嵩撰寫的題識。
從第二十四片貝葉,到第二十六片貝葉,正反雙面都是梵文書寫的經文。其中第二十四片貝葉的正面,吳昌碩又一次題了「須曼居士手書貝葉金經」字樣,並落款「安吉吳俊卿」。
一部特殊價值的藝術收藏品
這部貝葉經除了經文的宗教意義以外,更看重的是其載體的特殊性以及其具有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貝葉經的書寫材料是來自錫蘭島上古寺中的貝葉,從採購時(1895年)即稱「古貝葉」,說明了此二十餘片的貝葉具有更長的歷史。再從「古貝葉」又經過了100多年來,仍然完好無損,無黴斑現象,說明了「古貝葉」在進入流通市場時已經過了加工處理。貝葉經的裝幀形式根據書寫材料的特點,採用了典型的梵夾裝,事先將寫好的經文和貝葉的多少,以經文的順序排列,然後用兩塊比貝葉略寬、略長一點的花梨木夾板,將排好順序的貝葉經葉片夾住,連板帶經的在上下兩端打了兩個孔,用繩子把葉片穿起來,在兩塊夾板的孔前打上結,以防止散開。然後,又用一個專門定製的花梨木盒來安放。
貝葉經無論是經文的抄寫,還是名家的題識、插圖的精美都值得稱道,具有典型的藝術特徵和價值。經文中被楊兆鋆邀請參與書經佛教人物繪像和注釋文字的20餘人,多是各地的文人兼書畫家。其中有幾位是和他一起出洋的同行,不僅是外交家,也是著名文人。如陳季同,字敬如,號三乘槎客,他是福建侯官(今福州)人。1877年,陳季同作為清政府首批派往歐洲的留學生,他與嚴復、馬建忠等出國深造,陳季同到了法國,進入巴黎政治學堂修習公法律例。後來,陳季同又在中國駐英、法、德等國的使館任職。陳季同很快成為當時歐洲外交界的活躍人物,與俾斯麥、甘必大等德、法政界要人關係密切,同時,陳季同也經常出沒於歐洲上層社會的沙龍,他還在各種文化場合做有關中國的講座。以陳季同的名字出版的法文著作多種,被翻譯成英、德、意、西、丹麥等多種文字,獲得了西方公眾的廣泛關注,成為第一個出版西文著作並獲轟動影響的中國人。還有晚清實則譯藝女學堂的創辦者謝祖沅、潘承烈、王文謨等。
貝葉經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其設計者楊兆鋆本人就嗜好收藏,有名的陳介祺《秦量》拓本,就被他收入囊中,成為他所藏鐘鼎彝器系列之一。他也喜歡自製藏品。如雲間朱孔陽先生曾收藏有清代楊兆鋆的一個銅如意。銅如意上就刻上了楊兆鋆的書法。楊兆鋆的外交官經歷,也開拓了他的視野,見識過眾多的精品,為其精心設計貝葉經打下基礎。
此外,從貝葉經的多處題識中,可從時間上,路途中,以及到泰西的目的等方面,考察清政府到德國建造和購置軍艦的相關事宜,對研究北洋水師的興衰有一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