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書作者:蓮花香片
「寶釵對寶玉有愛情嗎?」我很好奇,如果拿這個問題在紅迷中做調查,給出三個選項:「有」、「沒有」、「說不清」,哪一個選擇會佔優勢呢?因為沒有做過調查,沒法妄自猜測,倒是可以借著這個問題去分析分析寶釵這個人物。
我們如何去判斷一個人愛上了另一個人?大概首先是要從TA的行為來判斷吧,看TA是不是特別在意、關心另一個人。若從這方面來看,寶釵對寶玉關注度可真是不一般的高呢!
書中第二十六回,這天黛玉聽說寶玉被賈政叫去了一天,牽掛寶玉,不知怎麼樣了,於是晚飯後來看寶玉。誰想寶釵捷足先登,已在她前面進了寶玉園內。接著便從晴雯之口透露出寶釵經常來怡紅院串門這個重要信息:晴雯在院內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
晴雯是個心直口快,有一說一的丫頭,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真實性自然不容置疑,這句話至少反映出兩個事實:一是寶釵經常來看寶玉,二是寶釵還經常是在晚上來,並且停留的時間不短。試想以當時大戶人家的禮教規矩,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在晚上經常出入公子的宅院,怎麼說也不是特別正常;雖說是表親的關係,但也只有表弟寶玉主動去向表姐寶釵問安的理兒,沒有表姐有事沒事總來找表弟玩的理兒。何況寶釵是出了名的恪守規矩,自律守份。什麼原因?只能說明寶釵對寶玉是非常上心的。
還有幾件事說明了寶釵對寶玉不同尋常的關心。第三十四回,寶玉因金釧兒和琪官兩檔子事被父親賈政一頓痛打,眾人將他抬回房中後,襲人正在服侍的時候,寶釵匆匆來了(襲人甚至來不及給寶玉穿上中衣)。
要知道,寶釵可是最先來看望寶玉的人,而且她不光來看望,還帶了藥來。單從這一點上來看,寶釵比別的姐妹們都要更勝一籌了。寶釵在勸慰寶玉時,甚至說著說著「眼圈微紅,雙腮帶赤,低頭不語了」,那種「軟怯嬌羞輕憐痛惜之情」,著實讓寶玉「心動神移」。寶姐姐對寶兄弟的關懷之深切實在非比尋常呢!
最能說明寶釵對寶玉情意的,怕是那個畫面了:夏日午後,寶釵從母親處回園子,順路進了怡紅院,欲找寶玉說話兒。院子裡的丫頭們橫三豎四的睡午覺,房內只有襲人在寶玉床邊針線,寶玉呢?「穿著銀紅紗衫子,隨便睡著在床上」。
襲人和寶釵閒聊了兩句,以「做針線久了,脖子怪酸的」為由,讓寶釵坐著,自己出去走走。寶釵於是便坐在襲人的位置上,還拿起了襲人正在繡的寶玉的兜肚,接著做下去。這樣的情景,看似不經意,卻已經是十分曖昧和大膽了。難怪這情景被黛玉看到,大為吃醋。
寶釵對寶玉的留心其實是隨處可見的,比如說第八回中寶黛被薛姨媽留下喝酒,寶玉任性要喝冷酒,寶釵耐心勸阻他不要喝冷酒,並解釋為什麼不能喝,讓寶玉心甘情願地放下了冷酒杯。
第十八回,元春省親時命寶玉和姐妹們做詩,寶玉的詩中一句「綠玉春猶在」被寶釵瞥見,寶釵趁人不備,提醒寶玉將「綠玉」一詞換了,因為剛剛貴妃才說了不喜「紅香綠玉」四字,待寶玉抓耳撓腮想不出典故出處,不知該如何換時,寶釵又出手相助,讓寶玉將「綠玉」換為「綠蠟」。只要是事關寶玉,寶釵必定是處處上心的。
至於寶釵經常不失時機的對寶玉進行經濟仕途方面的規勸,則是寶釵對寶玉前途的關注了。第三十二回,湘雲規勸寶玉改改總在閨閣中廝混的毛病,去會會為官作宦的,談談仕途經濟,應酬正經事務,寶玉大為逆耳,當場翻臉,讓湘雲「姑娘別處坐坐,我這裡仔細醃了你這樣知經濟的人!」襲人過來解圍時,便提到寶姑娘也說過類似的話。
寶釵在看望挨打受傷的寶玉時,襲人不留心說出可能是因薛蟠言語不慎導致,寶玉忙止住襲人,又用話去圓,寶釵知道寶玉是怕她多心,心中暗想:「寶玉被打成這樣,還如此細心怕得罪了人,這樣用心,何不在外頭大事上做工夫?」什麼是外頭大事?當然就是科舉仕途經濟的大事了。
寶釵對寶玉前程事業的關注,幾乎就是站在妻子角度上的「望夫成龍」,以實現日後的「夫榮妻貴」了。
那麼,寶釵對寶玉的特別關心,是否說明寶釵是愛寶玉的呢?似乎也不能這麼簡單地下結論。
寶釵是一個太複雜的人物,在外人眼裡,她才貌出眾,知書達禮,隨和守分,事事圓融,周全大方,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佩服稱好。與此同時,她又有著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和冷靜,這一點也遠遠超出了她的同齡人,正像她的「薛」姓和常吃的「冷香丸」所影射的那樣,她的性格本質是「冷」—冷靜、冷漠、冷酷……而這種「冷」讓她的喜怒愛恨表現得不大能輕易被人揣度,或者說很難得能看得到她的真性情。
關於寶釵的真性情,只記得有兩處令人印象深刻:一處是第二十七回的芒種節,寶釵在園中撲蝴蝶;另一處是第三十回,寶玉將寶釵比做楊貴妃,惹得寶釵大為光火。前一處盡顯寶釵做為小女兒的活潑爛漫本色;後一處,大概是書中唯一一次寶釵的「大怒」,失態得不像是一慣「穩重平和」的寶釵的行為了,而正是這個「大怒」能讓我們透過寶釵表面的「穩重平和」看到她內心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寶釵一出場,作者便交待了她來京城是為宮中選秀而來的,然而後文對選秀的結果隻字不提,可想寶釵選秀的結果並不如意。寶釵心氣很高(這一點從她多次做的詩中就能窺見端倪),她的人生第一志向是入宮。選秀失利自然對她是個打擊,但她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沮喪或失落,或者說沒有誰能看出她的沮喪或失落。但寶玉一句無心的比喻,一下了戳中了她心中的這個結,以致於失態「大怒」,甚至一改往日寬容大度的形象,還將身邊小丫頭厲聲訓斥了一頓。
沒有能過選秀入宮,寶釵應該是很受打擊的,不過,做為寶釵這樣一位對自己人生有著明確規劃的姑娘來說,第一志向落空,自然會有第二志向,這個志向就是要選個理想夫婿了。理想夫婿的人選是誰?寶玉。癩頭和尚的金鎖,將來要和有玉的結姻緣的預言,元春娘娘的禮物唯有她和寶玉的一樣,也無不暗示著這一點。寶玉的家世、地位也都是寶釵所看重的。父親早逝,哥哥又不爭氣,寶釵不得不為自己的出路早做打算,放眼看去,似乎也沒有比寶玉更合適的結婚對象了。
再回過頭來看這個問題:寶釵對寶玉有愛情嗎?我想,與其說她對寶玉的關注是愛的表現,倒不如說,是寶釵將自己的前途與寶玉關聯之後的不自覺的行為。可是轉念再想,你能說寶釵對寶玉沒有愛嗎?似乎也不能,寶釵太理性了,她對寶玉不可能有像黛玉那般純粹的、超越生死的,以及精神世界共通的愛,她的愛是世俗上最為正常的愛吧,比如身體上的噓寒問暖,前程仕途上的勸導督促,雖然缺少至情至性的部分,可是誰又能指責這種愛呢?
這大概也是寶釵的悲哀吧,縱有規劃好的人生,縱有令人稱嘆的停機之德,然而,「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的命運,「金簪雪裡埋」的結局早已寫好,一切終將成為空幻。
蓮花香片:簡書原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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