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冰島一年,我的改變

2021-02-07 嘉倩在冰島

回頭看在冰島的一年生活,改變了我的何止以下這些。平凡的我,幸運來到冰島定居,像愛麗絲進入了奇幻世界,姑且寫下這些能強烈感受到的個人改變,有生活習慣上的,也有觀念上的,作為記錄:

1. 倒時差反了過來。現在長期在冰島,回國成了匆忙的停留,走在飛機廊橋,第一口的家鄉空氣特別甜,第二天醒來,意識到回國了,早早起床,掛念的油條豆漿千層餅皮蛋瘦肉粥在等著我,時差很快調過來。反而是回了冰島,想到恢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沒精打採,夜晚睡不著,白天暈乎乎。

2. 失去對夏天的想像力。經過了一整年穿羽絨服的四季如冬,我對夏天感到陌生,幸好冰島室內時時刻刻有暖氣,天冷連蟲子也不怎麼見。期間去過西班牙南部的格拉納達旅行,穿上久違的小花裙,光腿,沒了秋褲,非常喪失安全感。

或許長期在冰島暖氣房,一出門旅遊吹了冷空調,總會病倒,身邊人去熱帶也有類似症狀,興許是中了「暖氣的詛咒」,大太陽下竟有些心煩,街道散發食物腐壞氣味,蒼蠅蚊子和不知名昆蟲,到處爬來爬去,這時想趕快回冰島,過冷冷清清井然有序的苦日子。

3. 哪怕不喜歡的零食在冰島也變得特別好吃。冰島沒有中國超市,只有東南亞人開的亞超,能買到的中國食物選擇少,價格貴。人在異鄉,每當五臟廟鬧饑荒,會突然冒出些小時候吃過的食物名稱,久久無法離去,有一陣特別想吃四喜烤麩,也有一陣特別想吃鹹菜肉絲。哪怕以前不怎麼愛吃的零食,瓜子花生辣條八寶粥,紅棗綠豆泡麵鹹鴨蛋,在冰島見了,都會如獲至寶。

回國一趟,臨走打包了整個託運行李箱的食物,機場工作人員說超重一公斤罰款,只好當著她的面掏出了一個又一個真空包裝的肉粽,再掏出沙琪瑪,戀戀不捨。

4. 變胖是舉手之勞。辦公室有一天中飯時候討論,發現大部分外國同事,原本清瘦,生活在冰島一個個都胖了,當然我也不例外,體重達到了有生以來的新高度。本以為冰島這樣匱乏的國度,吃不到,吃不好,又吃不起,估計會瘦如火柴,沒想到事實上胖成了火柴盒。

這裡餐廳主要以漢堡薯條披薩為主,一年四季天氣糟糕,不得不在家待,完全不鍛鍊,至於辦公室一旦坐電腦前,便除了中飯和上廁所,永遠坐在那兒,這裡氣候又冷,常常容易感到飢餓。每次肚子餓會恐慌,擔心獨自在外,把自己給養死了,一有餓感趕快吃。綜合以上,不胖才是奇蹟。

我也本來以為,每次離開冰島去熱的地方旅遊,會變得沒有胃口,然而每每回想冰島的蕭條,擔心回去了再也吃不到,頓頓吃撐,簡直吃成喪心病狂。關鍵在冰島還總穿厚外套和防水褲,看不到身材的走樣,便也不放在心上,長期以往,一發不可收拾。


5. 凡是天黑都要抬頭看看有沒有極光。冰島夏天時候不會有天黑,只有極晝結束,太陽終於落下,天黑黑,看得到星星,也才有機會看得到極光,八月初時候,德國好友馬賽坐半夜的航班,他說飛機上已經能看到極光了。

像我這樣的閒人,凡是天黑時候,走冰島的街頭都要抬頭看天,找找極光,這習慣養成以後,哪怕不在冰島,去了各個地方,夜晚也莫名其妙盯著夜空看,意識到壓根不會有極光,還覺得這習慣挺浪漫的。

6. 口渴了喝自來水。在冰島,自來水打開,冷水直接喝。有一天冰島新聞的頭條,曝光了一家無良酒店騙住客,聲稱自來水不能喝,把瓶裝水賣給住客,事實上這些瓶裝水是自來水本身,這事引起了冰島人的打抱不平。對於當地人,冰島的自來水令他們驕傲,因為這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純淨的飲用水,純天然無汙染,冰島人都是喝自來水長大的。

我剛搬來不習慣,也去超市買大瓶的水,房東見了,勸告不用買,買來的也是自來水,白白浪費錢。後來看冰島電影,其中一幕印象深刻,女主大哭,去了閨蜜家,閨蜜打開自來水,接了一杯,遞給了女主。

當我出去旅遊,這習慣改不掉,沒找到杯子,就水龍頭譁啦啦往嘴裡灌水,看呆了旁人。或許是錯覺,覺得連買來的外國礦泉水都沒有冰島自來水的甘甜好喝。

7. 看別的國家都覺得繁華。坐飛機到達各個城市,上空的第一眼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子,唯獨冰島,陸地一片荒涼,什麼都沒有,真有種到了世界盡頭的感覺。如果是在夜晚抵達,黑漆漆,直到著陸才見到機場跑道的燈。每次旅行都會感慨別人的地方太熱鬧,太繁華,交通太發達。

我記得去倫敦,下了飛機,朋友因為錯過了地鐵抱怨,得知下一班兩分鐘後到達,我感到不可思議,我清楚記得在冰島北部小鎮,我曾經錯過了一天唯一的一班車,不得不臨時買機票會雷克雅未克。

以前的我也有大城市的快節奏那種急性子,錯過了公交車便伸手打車,但在雷克雅未克上下班,每隔半小時一班的公交車已經把我磨得沒脾氣了。習慣了冰島的荒涼以後,總感到世界其他都太繁華,大城市吵吵鬧鬧,人怎麼到處都是,地裡冒出來似的。

8. 看別的國家都覺得便宜。適應冰島高物價以後,到世界其他地方都沒有害怕的,內心特別堅強。同事去度假購物,說出來的都是洋氣地方,兩小時直飛巴黎,五個半小時直飛紐約。舉個例子,增加點大家對冰島物價的概念,上館子吃飯人均500塊錢,租的車如果撞壞了維修一萬塊錢起底。

因為貴,所以在冰島活得特別知足,特別基本,回國如同置身天堂,叫外賣手機點餐點雙份,淘寶快遞拆到手酸,會在一瞬間懷疑怎麼在冰島活下來的。

9. 活得和村裡人一樣。回到老家,走在街頭,穿防水褲和棉衣,扎一個粗糙的馬尾辮,會感到無形壓力,過了兩天很快回歸城市人,換上當季連衣裙,修身的牛仔外套。我突然意識到,即使雷克雅未克是冰島唯一的城市,始終有股揮散不去的鄉村味,生活久了,和村裡人一樣,大家都樸素艱苦,店鋪稀少,怎麼實用怎麼打扮。

冰島常年颳風下雨,精心打理的頭髮,一出門全沒了。高跟鞋,緊身裙,細肩帶,這些時尚的東西在冰島像個笑話,充滿自虐。睡衣睡褲是在冰島最實用的穿著,晨興上班去,戴月家裡待,特別在冬天,天氣糟糕,沒法出門。別人問雷克雅未克玩一天夠不夠,我總斬釘截鐵地回答,絕對夠,這裡小小的,市中心只是一條街,簡直是個村莊,出門總能遇到認識的人。

10. 不會輕易說自己生活在冰島。起初搬到冰島,遊客聽說我住在這裡,尤其是中國遊客,便是狂轟濫炸的提問,你來自哪裡?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什麼時候來的?還習慣不?想家怎麼辦?你家人怎麼想的?夏天晚上那麼亮怎麼睡覺?冬天白天你們上班嗎?後來我的同事給我傳授經驗,假如心煩,不願多回答,只要說從小生活在冰島,便不會有接下去的提問了。

我的微信地點沒有改為冰島,一直都是老家,雖然接地氣地活在冰島,賺錢吃飯,但說自己生活在冰島這件事,開了口總感到飄乎乎,神經兮兮。

回國時候去以前常去的理髮店,驚喜發現居然沒倒閉,還開了分店,漲價了,洗頭按摩加理髮40塊錢,也不過剛夠在冰島吃一個熱狗。遇到熟悉的洗頭小妹,問我這段時間怎麼不來,我感到說冰島像在撒謊,只好說是北漂去了。

因為冰島太小眾,身邊的亞洲同事想註冊淘寶,但註冊時候找不到「冰島」國家選項,填不了手機號碼,去找客服投訴,投訴選擇手機號碼,還是沒有「冰島」選項,至今沒有淘寶帳號,至今沒能成功投訴。

11. 戰鬥民族性格的養成。從我搬來冰島開始,當地新聞時不時發出警告,監測的火山又有爆發跡象,常常一天發生兩百多次地震,一度還發出了人員撤離方案,怕死的我,問同事火山爆發了怎麼辦,同事看著電腦屏幕,不為所動,鎮定地說完全沒影響,照常上班。

冰島天氣常年不好,不颳風就算是好天氣,我經歷的第一個完整的冰島冬天,不僅極夜黑漆漆,而且每周一次的暴風雪,有時風力達到龍捲風級別,在這個火山爆發都要準時工作的國家,極晝極夜不算什麼,極端天氣也不算什麼,除了新聞上發出了預警昭告天下,頂多是通知有孩子的家庭記得去親自接孩子,防止冰島上空到處飛著小孩。

西峽灣長大的一個導遊說,他們那裡下大雪,雪實在太厚了,門也打不開,天天照樣上課,小時候他從屋頂爬出去。我的冰島語交換夥伴,那天颳大風下冰雹,還難得一見的打雷,街上世界末日一樣,連遊客也見不到,都躲在屋裡,她照常準時敲了我家的門。我問為什麼那麼差的天氣,不臨時取消,西峽灣導遊和語言交換夥伴,這兩個冰島人,說了同樣的理由,「如果把天氣當做藉口,這裡天氣總是很差,那一整年什麼都做不了了。」冰島是戰鬥的維京民族,生活在這裡,不知不覺受到周圍人影響,也會養成了這種戰鬥性格。

12. 對名人不當一回事。在冰島遇到名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個冰島人都可以說出一段和名人偶遇的事情。最近的一次,和朋友去遊泳池鍛鍊,碰巧遇到了學校上課,不得不和別人用同一條泳道,當我們打算離開,和我們分享泳道的人摘下遊泳眼鏡,擰了一把臉上的水,和我們說可以再等等,學校訓練剩下五分鐘結束,後來我們泡露天溫泉池的時候,朋友告訴我,這個好心人其實是冰島的遊泳冠軍,代表冰島參加奧運會,我激動地說既然認出來,怎麼不去握個手,或者問點遊泳心得?朋友說,這樣不太好,這是她的個人時間,她也有權力過一個普通人不被打擾的生活。

在市政廳遇到市長很多次,常常在電視見到他,覺得很帥,現實中看到,真人也帥帥的大叔,坐在市政廳食堂的前排,市長和大家一樣,排隊取自助取食物,吃完以後把盤裡的垃圾倒掉,餐盤歸還,大家都是自管自吃飯,沒有人去打擾市長,更沒有人上前索要籤名或合照。

也有同事在遊泳池遇到冰島總統,根據冰島遊泳池規定,大家都要裸體洗澡後才能穿泳衣去水池,因此同事見到的應該還是光屁股的總統。難怪許多歐美的大明星都喜歡來冰島度假,在這裡可以享受普通人的自由。大概是太容易在生活中遇到名人,從而發現名人也是人,漸漸的,我也對名人不那麼當一回事了,在冰島可以明顯感覺到,大家不習慣太把自己當做名人的人,自以為是的人,冰島人會覺得就算有名氣,就算很厲害,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始終會有更有名,更厲害的人。

13. 對排隊這件事情會不耐煩。常去的遊泳池改建了,女更衣間改造後只有7個淋浴頭,我下班後去遊泳,捧著泳衣,裸著身體,七個淋浴都佔據了,我是第八個。即使只等了一小會兒,我也感到驚奇,因為在冰島生活,除了超市結帳,很少遇到排隊。

冰島的資源多,但是人口小,每次平攤到人均的時候,冰島常常是世界第一。像兩個極端,我來自一個資源多,但是人口巨大的國度,輪到人均的時候,往往緊缺。冰島人少,地廣,開車離開雷克雅未克,很容易便能找到一個空曠無人的地方,排隊這件事難得遇到,便會感覺一天不太順暢。

有一個冰島朋友說,冰島的環境太好了,人們抱怨的事情常常對於外界看來有些幼稚,像個被寵壞的孩子抱怨糖果太甜。

14. 回家又貴又累,乾脆不回家了。想家是想家,但從冰島回一趟家不容易,沒有直飛的航班,中間要轉機。選擇聯程機票,轉機的時間身不由已,不是一小時太短,擔心來不及排隊海關入境,就是十個小時太長,還要額外花錢在機場酒店過夜。不選聯程,時間雖然掌控,但冰島天氣極端,倒黴遇到航班延誤,那完蛋了。

不說貴不貴吧,回家這件事便是不容易,跨越整個歐洲和亞洲。住在冰島,想到了回家,便感勞累,於是不想回家。不過在一年內,即使住在那麼遠的冰島,還是和爸媽見了三次,冰島沒直飛,所以我給爸媽買的機票,是在中間的歐洲國家見面,帶他們走走看看,然後一起飛回冰島。

除了這些,這一年我也學會了直言直語,拒絕時毫不客氣,生活作息穩定,睡眠增多,注重健康,與人交往不麻煩他人,不佔便宜,算得清清楚楚,寧可吃虧也會認為是買到了心安理得,不容易受傷,接受沒有人有義務提供幫助的這個大前提,因此常常獲得額外的溫情,對於誤解不再辯駁,但凡表達總有誤解,越來越少拿起相機,習慣了去用眼看,用心感受。

不知道第二年時候,再寫一篇這樣的文章,會有些怎樣的不同。

寫於2018年4月

作者:嘉倩

p.s  好久不來更新微信公眾號,用行動表示我回來了。

你好嗎?歡迎給我留言,告訴我這段時間,你的生活發生了哪些改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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