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如與朱生豪:再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開

2021-02-13 iArt

眾人知道宋清如是因為朱生豪。這位譯莎才子在世的日子非常短暫,生前寂寂,死後成名,他的死亡頗具悲劇色彩,得的是當時的頑疾——肺結核,可以歸之為積勞成疾,加上戰爭動亂,缺食少藥,最終把命也搭上了。他說:飯可以不吃,莎劇不能不譯。朱猝逝後,朱夫人宋清如可算是盡了心力,撫養幼子,出版遺作,把漫漫的一生交付給了他。
  

在嘉興市區禾興南路73號朱生豪故居門口,這對患難情侶身體相連,宋臉龐微側,朱深情凝視,似在喁喁私語。他們雙眸微閉,冥思、陶醉在某個久遠的夢裡,帶著一種尊貴、寬容的氣氛。似乎與這條塵土飛揚的禾興路毫無關係。
  

這是本地雕塑家陸樂的作品。雕像的基座上有朱生豪給宋清如未曾發出的信:「要是我們兩人一同在雨聲裡做夢,那意境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聲裡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

這兩人生活於20世紀。宋清如的一生更是幾乎橫亙了整個世紀,她生於20世紀初,經歷了戰爭、饑荒、政治運動,於20世紀末駕鶴仙去。命運把更多的寂寞與清苦都留給了女人。
  

人們知道朱生豪,是因為莎士比亞劇作,這個年輕的譯作家把生命中最後的日子都獻給了它。則宋清如呢,這個朱生豪背後的女人,當年的之江才女,她有過怎樣的童年,她往日的生活到哪裡去了,她的青春如何在時代的悲愴中得到升華?
  

當時間過去,容顏更改,凡人的軀體歸於永恆的寂靜,我們或許可以試著打探那一代女人如何通過黑暗、星空、暴風雨來尋找自我,在漫長的一生中面帶微笑,悠遠篤定,從而擁有與我們不同的魂靈。
  

宋清如生於1911年。與她同年出生的有蕭紅,比她稍早的有孟小冬、丁玲、林徽因、陸小曼等人,晚於她的有蘇青、張愛玲、孫多慈等,這些民國女子大都心路坎坷,老照片中的形象是素色旗袍,布鞋,髮式乾淨,表情嫻雅。她們是舊時代的新女性,能斷文識字,有遠大抱負,但她們只是女性,暗夜中行走的人,無一例外都有一顆隱忍、豐沛之心。
  

宋清如出生於地主家庭,家境殷實,幼年接受私塾啟蒙,及長進蘇女中,向家裡抗議「我不要結婚要讀書」,於1932年如願進之江大學,在之江詩會上認識嘉興人朱生豪,有心靈碰撞。之後十年,戰亂歲月,兩人筆墨往來,互訴衷曲。朱生豪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雖然她在家鄉也有一門親事,但對男方一無所知,也不想知。她的心思全在讀書上,她是有「學校」情結的,從家鄉讀到外省,從私塾讀到學院,連嫁妝也可以不要,並且認為大凡有出息的女子是不愛打扮的,真正是把讀書當作事業來追求了。
  

那個時代,有讀書情結的女性大有人在,可能幾千年來被憋壞了,一旦爆發,像火山,擋也擋不住。出走,讀書,讀書,出走,夢魘似的,民國女性的身影在校園裡穿進穿出。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在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後還要留洋,學繪畫,習歌舞,小腳到阿爾卑斯山上滑雪,高跟鞋前塞滿了棉花。
  

再看宋清如,她的求學經歷也是險象環生,是寧願不要嫁妝得來的,在態度強硬下才退的婚,好在家裡還算開明,身體上沒受什麼大的磨折,心裡的創痛卻時刻折噬著她。
  

宋清如極具個性,初入校門的她就顯示出獨立不羈的一面,她說,女性穿著華美是自輕自賤,她還說,認識我的是宋清如,不認識我的,我還是我。
  

多麼傲慢,一個女子竟然不要包裝,不講外貌,不在乎旁人評價,我行我素到這般。在當時,女性剛走出閨閣,個性被壓抑久了,偶有一兩個發出驚人之嘆,實在不足為奇。
  

外面的天地果然開闊,宋清如不僅讀書,還談起戀愛來了。她遇見的這個人就是朱生豪,天性靦腆,訥言拙語,體育極差,是文弱的書生,聰敏的才子。
  

他們的戀愛可真長,足有十年,其中寫信就寫了九年,朱生豪的信寫得可真好,情意真摯,繾綣纏綿。這位被朋友笑謔為「沒有情慾」的才子,筆底多麼豐盛、遼闊,即使不是當事的,但凡讀信之人都會為之心動。
  

信紙上,朱的蠅頭小字密密麻麻,如絮絮叨叨的孩子,有時這封信剛寄出,下一封又續上了。想到什麼寫什麼,一句話也成一封信寄出,有的則唯恨紙張太薄,連籤名的地方都無。
  

「我不是詩人,否則一定要做一些可愛的夢,為著你的緣故……我多麼願意自己是個詩人,只是為了你的緣故。
  

「這裡一切都是醜的,風、雨、太陽,都醜,人也醜,我也醜得很。只有你是青天一樣可愛。
  

「對於你,我希望你能鍛鍊自己,成為一個堅強的人,不要甘心做一個女人。
  

「你的來信如同續命湯一樣,今天算是活轉過來了。
  

「我們都是世上多餘的人,但至少我們對於彼此都是世界最重要的人。 
  

「我卜了一下,明天後天都仍然無信,頂早星期四,頂遲要下個星期五才會有信,這不要把我急死嗎?
  

「希望你快快愛上一個人,讓那個人欺負你,如同你欺負我一樣。
  

「真願聽一聽你的聲音啊。埋在這樣的監獄裡,也真連半個探監的人都沒有,太傷心。這次倘不能看見你,準不能活。」
  

這些信真摯、有趣、動人,是情書中的極品。一個被情愛折磨的男子之敏感、細膩、憂愁、怨懟躍然紙上。戀愛是苦差事,一顰一笑被另一個牽扯著,真是自己的身體自己做不得主啊。有意思的是那些稱呼與署名,在別處沒有見過,很有新意呢。請看朱對宋的稱呼,什麼「阿姊、傻丫頭、青女、無比的好人、寶貝、小弟弟、小鬼頭兒、昨夜的夢、宋神經、小妹妹、哥兒、清如我兒、女皇陛下」等,讓人忍俊不禁。再看朱的信末署名,更是有趣得讓人噴飯,什麼「你腳下的螞蟻、傷心的保羅、快樂的亨利、醜小鴨、吃筆者、阿彌陀佛、綜合牛津字典、和尚、絕望者、蚯蚓、老鼠、堂?吉訶德、羅馬教皇、魔鬼的叔父、哺乳類脊椎動物之一、臭灰鴨蛋、牛魔王」等,看了這些,你能說朱生豪只是寡言無趣之人嗎?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天生的戀愛高手。
  

朱生豪留給宋清如的信有三百餘封。想必宋清如給朱生豪也寫了相當數量的信,可惜朱在逃難時遺失了。這些信完全顛覆了朱生豪在同學及朋友中的形象,那麼活潑、豐富,一種青春的氣息從幽默與玩笑中迸發。
  

除了談情說愛,議論詩文和作品交流也是重要內容之一,朱是宋的教師,不時指點她一二,這可能是當時頗為流行的戀愛形式,男女切磋學問,好學的女子自然對性靈與才學兼具的男子萌發崇拜兼愛慕之情。獨立不羈的宋清如也不例外。
  

在兩性關係中,書信往來是那個年代最讓後世之人感受時代風流之處。寫信在當時可能是無奈,分別是經常的,也是漫長的,慢騰騰的郵車給熱戀的人捎去了慰安,也捎帶了小小的煩惱,文字不比見面啊,總有辭不達意之處。書信年代的戀愛似乎總是如此,緩慢悠長,情節波折,卻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總是在深夜燈下,孜孜不倦地寫啊寫,盼信時的心焦被收信的欣喜輕而易舉地覆蓋。整個戀愛進程在紙上可以極為神速,驚天動地,但見了面也只是淡淡的。
  

君子寡言,宋清如是欣賞的。但她只是暗暗地愛著,帶有試探性質,遲遲不見實質的升華。兩人都是有大氣概的,要做大事情,不總是想著過二人世界,究其原因,除了時局動亂外,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精神生活如此豐富,甚至當朱建議結婚時,宋違背常理地拒絕了。她可是想到了那門被退掉的親事,還是覺得婚姻只是男女關係的惡俗升華?總之,宋的拒絕饒有深意,可見新女性的理性和志氣,我和你好,不一定是以結婚為目的的,況且從愛情到婚姻的跨越是需要慎之又慎。
  

直到1942年,在他們苦戀9年之後,經旁人提議,便於世事及共同生活的考慮,才匆匆完婚。那年宋31歲,朱也有30歲,都是大齡青年了。一代詞宗夏承燾為新婚伉儷題下八個大字:才子佳人,柴米夫妻。
  

婚後,朱生豪還是才子,一心沉浸在譯莎事業中,對周遭世界完全不管不顧。可宋清如已不是什麼佳人,只是辛勤的家庭主婦,幫工做衣,補貼家用,為一日三餐奔走。
  

董橋在《朱生豪夫人宋清如》一文中寫道:有人準備寫一本《宋清如傳奇》,她聽了說:「寫什麼?值得嗎?」因為朱生豪吧。她答得簡潔:「他譯莎,我燒飯。」
  

其實,朱曾邀宋一起翻譯莎劇,但被宋以英文程度不如朱而婉拒。她擔憂耽誤朱的翻譯進程。所以,朱生豪在世時,宋清如只是扮著讀者、校對者、欣賞者的角色。
  

連這樣的角色也沒扮長久,1944年12月26日午後,朱生豪病危,臨終喃喃呼喚:「清如,我要去了。」朱生豪因肺結核等多症並發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及未竟的譯莎事業。
  

這一年,常熟女子宋清如才33歲,稚子則13個月。他們的夫妻生活只維持了兩年。
  

我在當地晚報上見過一張宋與蘇女中同學的合影,照片泛黃,卻極為清晰,宋容貌清麗,幽雅嫻靜,氣質在眾人之上。而新婚合影照中的宋以短髮亮相,臉龐秀麗,雙眸含笑,真正是「楚楚身裁可可名」。
  

正當年華,容顏娟秀,卻遭遇如此命運,漫漫人生將何以堪。一般女子,要麼以死了之,要麼沉淪了,這兩樣都是容易的。可宋清如不能這樣,她身上是負有使命的,朱生豪給她留下31種、180萬字莎劇手稿,未曾出版,還有他們的幼子,嗷嗷待哺。
  

一個人有了使命,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宋清如的後半生似乎都在趕著做這兩樣事情:出版朱的譯稿,撫養他們的孩子。她要替朱生豪活下來,她要做他沒有來得及做的事,人生的風景她要替他一一看過,只為了有一天她與他在那永恆的寂靜中,她要一一說於他聽女子的情感實在古怪之極。一向豪奢慣了的陸小曼在徐志摩逝世後竟縞素終身。徐悲鴻的遺孀廖靜文在徐去世時,年僅30歲,一輩子守護徐的遺產,雖然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但徐對廖的影響實在太大了,她的工作與生活都圍繞著他而存在。親自組建並一直擔任徐悲鴻紀念館館長的廖說,每天我都在懷念悲鴻。
  

遺孀的身份,確實不那麼輕鬆。日日生活在亡夫的精神光環裡,別人再也進不了她的內心世界。在寂寞中苦熬,只靠回憶度日。
  

朱生豪去世後,宋清如一度很是清苦。除了照顧稚子朱尚剛,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但這些都不能安慰一個女人的寂寞,特別是一個心思細膩的詩人,她的情何以寄託?
  

那時候,作為翻譯家的朱生豪幾乎不為人知,他的譯稿也是幾年之後才獲得出版。在朱生豪去世後,宋清如是有過結婚打算,並有過一段短暫情史,還生有一女。這一點很少被外人所知。宋清如在《常熟文史輯存》上發表回憶朱生豪的文章,編者在按語中說:「宋清如女士……四十多年來,撫養唯一的兒子成人。」諱莫如深為哪般,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故事?
  

1949年,宋清如由朱生豪的母校嘉興秀州中學調入杭州高級中學,是經之江同學駱允治的介紹,駱當時任這所學校的總務主任。進入杭高的宋清如,因此得到了駱的照顧。據宋清如當時的學生駱寒超回憶,宋生病不能上課時,也常常是駱允治給她代課。朱尚剛在《詩侶莎魂:我的父母朱生豪、宋清如》一書中說:「我記得有一段時間駱先生常常在課餘和假日來看母親……後來,母親懷了孕,並且於1951年暑假回常熟鄉下生下了我妹妹。」
  

宋清如生下女兒那年,四十歲。一個中年女人肯為男人生下小孩,並且是在未婚的情況下,這是需要勇氣的。
  

為什麼宋在誕下女兒後,最終又未與駱允治結婚呢。有人說是駱允治老家已有妻子,包辦婚姻,但原配不肯離婚,宋很憤怒,一怒而走。真相怎樣,無人能知。
  

或許她真的無法忘懷朱生豪,加之原本充盈的愛,已經被揮發殆盡了,這次她不想付出太多,沒有名分,對宋清如來說是無法想像的。
  

事實是,宋清如此事不久就離開了杭高,調到杭師工作,不能說這與她的感情挫折全然無關。朱尚剛回憶說,母親曾考慮過今後與駱走到一起來的事,但後來還是分手了,是什麼原因她從來沒有對他講起過。
  

我想,在這段感情中宋清如是有傷害的,婚姻不成,卻多了一個不明不白的孩子,以致幾十年來一直諱莫如深。不是刻意隱瞞,只是不願提及罷了。
  

總之,在這次受傷後,宋清如是徹底關閉了心扉,又返回到朱生豪的世界裡,並且越走越深,再也出不來了。也是不想出來了。在那裡她是安全的,一個男人把對她的依戀寫在脆薄的紙頁裡,她通過重溫來感受舊夢。
  

天才的光輝不會被長久地掩埋,朱的譯稿很快由世界書局出版,全部整理校勘工作則由宋清如獨自完成,她的心情因此稍稍寬慰了些。
  

可宋清如還是有遺憾的。朱生豪留下莎劇第四集六個史劇沒譯,臨終的悔語如在耳畔,她要替夫完成遺願,這個決心一下,自己先驚呆了。在此交代一句,朱在遺囑中囑胞弟文振來完成此事,可文振的譯風明顯與朱生豪不符,出版方並不滿意,如此,才有宋清如的壯舉。
  

在他生前,她只是他書稿默默的校對者和謄寫者,是他背後站著的女人。她願意犧牲自己「瓊枝照眼」的文採,只是淡淡地一句「他譯莎,我燒飯」便打發了,可這一次,她卻要來真的。她出於何種考慮?真實的動機往往簡單得讓人吃驚,她不過是替夫還願罷了。
  

一個人死了,那未竟的事業由另一個來繼續。夫妻寫書,琴瑟和弦,同時代的人,徐志摩和陸小曼曾共同創作過話劇《卞崑岡》;楊憲益、戴乃迭合譯《離騷》成定情物。宋清如心底是存有這方面的想法的,既完成丈夫的遺願,又能讓彼此的精神魂魄流淌在莎士比亞的世界裡不死。
  

幹這件事的宋清如是有小小的野心的,為什麼不能有呢?
  

1955年,宋清如向當時所在的單位杭州商校請了一年事假到四川,由朱生豪弟弟朱文振協助,潛心翻譯朱生豪未完成的莎氏歷史劇,共經過三年時間的翻譯、整理、校勘,直至基本滿意了,宋清如這才與出版社聯繫出版事宜,可得到的答覆卻是已落實全部翻譯稿源,各篇目都各有其主了,不再需要她的譯文了。對於這個結局,宋清如想必是遺憾的。
  

在那個年代,讓人遺憾的事情實在太多。後來,在一次抄家中,宋清如的譯稿盡毀。這讓人不由想起,朱生豪在戰爭的硝煙中,生生地把譯稿丟失了兩次,這幾乎要了他的命。書稿的丟失,對作家或譯者的打擊不能盡述,或許將導致一部作品的最終流產也未可知。
  

我們永遠也看不到宋清如的莎士比亞譯稿了。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重要的只是過程吧。她做了,又丟失了。她順從命運的安排,沒有重譯。在這次翻譯中,她恍惚回到了丈夫譯莎時的歲月,晨昏蒙蒙,苦痛糾結,各種體味她不太與旁人交談。她在杭師的同事錢旭洋回憶說,那時,宋清如總是最後一個睡覺,每天都搞到很晚,還抽菸,錢偶然發現原來宋在翻譯莎士比亞,很震驚。
  

宋清如的職業是教師,學生偶爾從她對詩詞的深情講述中,領略一個詩人沛然的文才,但她從不在學生面前流露什麼,當時的杭高學生駱寒超就不知自己的老師是位女詩人,直到後來,他才證實《現代》雜誌上那位叫「清如」的,就是他的班主任。駱寒超在朱生豪、宋清如的詩集《秋風與蕭蕭葉的歌》序言中寫道:
  

當施先生(施蟄存)向我們介紹了他辦《現代》雜誌的情況時,我插問了一句:「請問施先生,《現代》雜誌常有詩發表的『清如』,是不是姓宋,之江大學的?」
  

「怎麼,你認識宋清如?」施先生騰地從古舊的圈椅裡站了起來,眼直瞪著我好一會兒,接著有點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她到哪裡去了呢?」
  

在聽完駱寒超的介紹後,施蟄存沉吟起來:「宋清如真有詩才,可惜朱生豪要她不要發表新詩,她也就寫都不寫了。如果繼續寫下去,她不會比冰心差!」
  

在詩集序言中,駱寒超充分肯定了施蟄存的眼力,認為宋清如在詩感的敏銳、細膩及意象的快速攝取方面都有過人的天分。尤其是她的新詩如《有憶》、《夜半歌聲》可以稱得上是20世紀30年代新詩中的精品。
  

駱寒超甚至斷言:就詩人素質和創作成就而言,清如先生都比生豪先生要略勝一籌。
  

一句「她不會比冰心差」,另一句「清如先生都比生豪先生要略勝一籌」,讓人不由得生出許多感慨。
  

女子有才,因為各種原因,沒有保養或維續自己的才華,不再寫,或者是寫得實在少了點,導致早年的才華也不被人所知。這樣的例子並不少。
  

宋清如三十五歲之後忽然老了下去,原本清秀朝氣的面容,黯淡生塵,有一種滄海茫茫之感。我看到的是宋清如1947年在秀州中學教書時的半身小照,原本婉轉靈透的眼眸,水汽蒙上了她的眼。這距朱生豪辭世才三年,生活已經讓她如此疲憊。
  

這期間,宋清如留存下來的詩詞極少,除了《招魂》寫於朱逝世一周年,其餘的寥寥。而且,在以後的詩作中,對朱生豪的哀思幾乎成了宋清如唯一的主題,愛人的離世、生活的窘迫幾乎帶走了她浩淼的詩情,唯留一清淺的小溪,在個人的心田上丁冬作響。
  

宋清如一生的創作高峰永遠停留在施蟄存主編的《現代》雜誌時期,《秋風與蕭蕭葉的歌》中收入她創作的十二首新詩,在表現形式、意象營造上都有自己的探索,駱寒超如此評價她的詩作:清如先生很快超越了新月詩派而向戴望舒一路的現代派靠近,口語的語調,自由體的形式,豐盈的意象及其有機組合中形成的意象象徵抒情,都典型地顯示了20世紀30年代現代詩派的格局。
  

看這首《夜半歌聲》,可見宋清如在新詩詩體創新方面留下了獨特的一頁。


  葬!葬!葬!
  打破青色的希望,
  一串歌向白雲的深處躲藏。
  夜是無限地茫茫,
  有魔鬼在放出黝黑的光芒,
  小草心裡有惡夢的驚惶,
  葬!葬!葬!
  葬!葬!葬!
  小草心裡有惡夢的驚惶,
  有魔鬼在放出黝黑的光芒。
  夜是無限地茫茫,
  一串歌向白雲的深處躲藏,
  嚴霜裡沉澱了青色的希望。
  葬!葬!葬!
  

在早期的詩作中,宋清如表現了新女性在外出求學、爭取新生活道路方面艱難求索的心路歷程,是那個時代新女性普遍擁有的生命體驗,只是她的詩感又與眾人不同,一詞以概之:是俊逸(駱寒超語)吧。作為一個大學初年級的女生,宋清如成熟地展現了自己的創作風格,毫不遜色地歸入那個年代優秀女詩人群中。
  

除了新詩,在朱生豪的影響及指點下,宋清如還作過不少舊體詩詞。甚至在大學之後,宋與朱的書信來往還有詩文切磋,並自編詩集,可惜留世極少。
  

1977年,在外漂泊三十餘年的宋清如回家了,回到嘉興南門朱氏老宅,住在樓下北面偏屋,這一年她已經67歲了。
  

小屋的牆上掛著朱的炭畫像,許多舊家具還是當年的,她睡的床就是朱生豪曾經睡過的。回憶是與時間、場地、心境相關的,老人愛回憶,一個人離開多年後再回到故事的發生地,也會輕易地被往事勾起漣漪。老年宋清如的回憶磕磕絆絆卻又輕車熟路。
  

當更多的人閱讀了朱譯莎士比亞後,為其卓然的文風震撼不已,普遍認定其譯筆在梁實秋之上。有心之人多方打聽,終於獲知朱的遺孀清如先生還住在嘉興東米棚下朱氏老宅內。他們找到她,請她訴說故人往事,沉渣許久的往事在宋清如的心頭泛起,她只是淡淡地,與每個到她小屋裡來的人絮叨著,她的思路依然清晰。
  

宋清如這樣回憶初次認識朱生豪的情景:「那時,他完全是個孩子。瘦長的個兒,蒼白的臉,和善、天真,自得其樂地,很容易使人感到可親可近。」
  

時間過去太久了,早年的經歷——與朱生豪的十二年,往事點點,那些書信,她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它們,她所做的一切,她所有的憂慮、渴望,它們都處於共同的時辰,共同的風暴中。她沒有別的時間可來對抗這渾厚的記憶。甚至到了晚年,她寫紀念文章,與友人通信,這一切都因為他。
  

朱尚剛回憶說,老年的母親把一切都看得很淡了,唯有父親仍然是她心目中永遠清晰的偶像,母親在她最後一段生活道路上,把剩下不多的全部經歷都用來塑造這個偶像了。
  

朱尚剛提到了「偶像」和「塑造」這個詞,偶像不能說話,偶像不能行走,偶像本身只是虛無,但偶像又是美的,晚年的宋清如把朱生豪當做了偶像?她在與來客的談論中,怎麼講述朱生豪的一生?盡其所能美化他,還是只把他當成了一個相知甚深的親人?
  

文人最終還是要從文字上找答案,除了譯稿,詩稿,他們想到了朱寫給宋的大量書信。宋清如猶豫了,這些信只是私人情感交流的產物,似乎沒有公之於眾的必要。她也不想把這份情感赤裸地展示於讀者面前,這是他們這一輩人的顧慮。
  

面對是否出版的詢問,她曾斷然拒絕:「我不出版!……我打算在臨死之前,把它們一把火統統燒掉!」
  

幸虧沒有燒。但宋清如在編寫《寄在信封裡的靈魂》時,還是刪除了一些屬於私人感情的內容,在信件的數量上也有所保留。後來,朱尚剛在編寫《朱生豪書信集》時則全盤收入不遺留。
  

1995年11月18日,是日風和日麗,白髮蒼蒼的宋清如在秀州書店門口籤名售書,讀者眼中的她穿一件黑色粗布呢上裝,眼神茫茫,曾經讓朱生豪詩思泉湧的明眸,如今已如結了冰的湖面。
  

《寄在信封裡的靈魂》收入的只是朱生豪的信。世人無法看到戀愛中女子的風度,只是一個寡言的男子在紙上絮絮叨叨。儘管我們多麼希望看到兩人的詩文酬唱,就像張兆和與沈從文間那綿長的情意,這是最大的遺憾。
  

我們不僅想認識戀愛中的宋清如,更想了解這個孤獨的詩人在愛人遽逝後,如何在塵世中生活、愛與寫作。我相信,宋清如一直在寫,只是她的題材越來越小,小到只寫一個朱生豪,一輩子都沒有從朱的早逝中緩過神來。
  

有一個歌手曾以朱宋之間的故事自創歌曲《再見?愛》,歌詞感人,似概括了宋悽苦的後半生。「每當深夜寂寞壓得我喘不過氣/眼眶滾出那壓抑的淚水/淚水慢慢迷濛了雙眼,怎麼看不清我們的未來/我只看到你的心徘徊在門外,把我快樂的記憶/都化做塵埃……」
  

看宋遺留塵世的照片,我見識了歲月緊逼、美人遲暮。幼年、學生時代、新婚時光的宋,旗袍玲瓏,圓臉朝氣,身材曼妙,眼神流轉。1947年的照片,秀州中學教書時的半身照,愁思悄然爬上明眸,朝氣已消。直到晚年,已是徹底的老太容顏,服飾也變了,故事隱去,前後判若兩人。
  

我喜歡穿著旗袍的宋清如,清秀嫻靜,意氣風發,一切皆有可能。她屬於那個時代,那個時代也將鍾情於她。我能夠想像老年宋清如身著旗袍在東米棚下簡陋的小屋裡,手捧外文書籍孜孜不倦地研讀著。可這只是想像,時代所帶來的改變,不僅止於服飾上。
  

但她有這樣的風度。從宋遺留的一張詩稿中可見她的瀟灑與豁達。


  我願意抖落渾身的塵埃
  我願意拔除斑斕的羽衣
  我願意撫平殘餘的夢痕
  我願意驅逐沉重的靈魂
  沒有葉沒有根沒有花朵
  沒有愛沒有恨沒有追求
  能像輕煙一樣無拘無束?
  能像清風一樣自由自在?
  

晚年的宋清如已撣淨一身塵灰,時刻聽從靈魂召喚,返還那仙樂飄飛、絲竹管弦的宴飲之地。
  

宋清如早年詩作《燈》中恰有這樣兩句:她苦念天上的仙樂/黎明時飛回了天空。
  

1997年,宋清如聆聽仙樂而去,與朱生豪分別整五十三年後,他們於天國團聚。因朱墓已毀於文革,所以她只能和《莎士比亞全集》、朱生豪的書信及那個裝了他靈魂的信封一起下葬。這多像一首詩,兩個詩人的靈魂在雨聲裡失眠或做夢,那境界是如何不同。
  

少年宋清如反抗家庭、時代加於女性身上的不自由,求學異地,早期有詩文才華顯露,遇到朱生豪——這個註定要翻譯莎士比亞的贏弱才子——是她一生的大事,他們相識、相愛,步入婚姻殿堂,雖然生活艱難,卻琴瑟和美,相敬如賓,不想朱竟早逝,她孤獨了一生,撫養孩子,出版遺稿,甚至親自動手翻譯莎劇,用自己的一生,維護了朱生豪的清白與尊嚴。
  

隨著宋清如的離世,世上再沒有人能深情講述朱生豪的故事,如今他們倆的故事已合成一體,不再分開。再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開。

相關焦點

  • 朱生豪和宋清如,我和你
    朱生豪兩天一封地寫著,她也一周一封地回著。朱生豪也說各種和結婚有關的話題,試探的。終於宋清如畢業了,去湖州中學教書,朱生豪寫信道:XX說我們該結婚了。宋清如並沒有回覆他,她後來說,我沒有考慮過和朱生豪結婚,當然我更沒有考慮過和別人結婚,我對婚姻有一種恐懼,我喜歡自由,討厭應酬和排場。那是1936年了。
  • 朱生豪與宋清如的生死不了情
    工作上更加沒有盼頭。別人都相繼辭職,編輯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也想辭職。書局再三挽留,他也就沒走。在這樣的環境中,宋清如也不斷地收到他的來信。她對朱生豪的了解,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他的工作不進不退,只是懸著。而宋清如也因為戰火喧天,江浙淪陷後,逃離故裡,直奔四川,之後在重慶與成都兩地執教。通信時斷時續,但每次孤寂之時也總能收到來信。35年被稱為「翻譯年」。
  • 朱生豪·宋清如|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異地戀,成了擺在兩人之間的一道坎,對於熱戀中的他們而言,真的是「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為了一解相思之苦,朱生豪開始不斷地給宋清如寫信,熾烈且熱忱。他寫的句子,不管隔著多遠的時光,都能感受到那份濃烈到似要穿透紙張飛奔而出的愛。「醒來覺得甚是愛你。這兩天我很快活,而且驕傲。你這人,有點太不可怕。尤其是,一點也不莫名其妙。」
  • 民國愛情故事|宋清如和朱生豪的莎翁之戀
    同在之江大學的一年中,他們除了詩歌外,從沒有直接談論過感情。1933年,朱生豪畢業了,要前往上海世界書局工作。在離開的那天,他給宋清如寫信說,他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他們倆並肩散步,同時寫道:「下午我就要離你而去了,心頭充滿了惜別的情調。」
  • 宋清如和朱生豪:10年戀愛,2年婚姻,他死後她一輩子寫詩懷念
    ——朱生豪和宋清如合葬墓志銘朱生豪,民國著名的翻譯家,被稱為「譯界楷模」,我國第一部外國文學全集——《莎士比亞全集》就是朱生豪翻譯的。朱生豪常常被朋友們戲稱為「沒有情慾」的木訥書生,他曾經如此評斷女人:「女人是沒有愛情的,她們所謂的愛情,其實就是被愛。」
  • 願得一人心,朱生豪先生寫給夫人宋清如的唯美情書,溫暖了世界
    1932年,宋清如考取了之江大學,老師就向她推薦了之江詩社有位才子叫朱生豪,他的詩寫得特別好。因入社要交一首詩,於是宋清如寫了一首「寶塔詩」,朱生豪用心看過,給了一封回信,並附了自己創作的三首小詩,從此,二人詩信往來,以詩會友。
  • 【人物】 民國女子宋清如
    再看宋清如,她的求學經歷也是險象環生,是寧願不要嫁妝得來的,在態度強硬下才退的婚,好在家裡還算開明,身體上沒受什麼大的磨折,心裡的創痛卻時刻折噬著她。 宋清如極具個性,初入校門的她就顯示出獨立不羈的一面,她說,女性穿著華美是自輕自賤,她還說,認識我的是宋清如,不認識我的,我還是我。
  • 王福基 / 先生宋清如
    她對此很是淡泊,先是毫不猶豫地把錢退回給出版社,表示能出版已經是可告慰朱生豪在天之靈了,錢不需要。當時她是杭州商業學校的語文教師,生活無虞。出版社馬上把錢如數再次寄給她,說這是她應得的,退回的話帳上也不好處理。宋清如先生收下錢後,即帶著五千萬回嘉興,到市(縣級)委宣傳部,捐給朱生豪家鄉文化事業。宣傳部把這筆捐款分兩處使用:一部分建設全市有線廣播;一部分給市圖書館作購書經費。
  • 朱生豪與宋清如 《我願意捨棄一切,以想念你終此一生.》
    最終,一九四七年,朱生豪生前翻譯的莎士比亞作品陸續出版,算是讓宋清如寬心不少,但在生活上,宋清如依舊是一個人孤苦的生活,這時候自然就有人希望她能再續一段婚姻,這樣老來也有照顧,免得清苦,但宋清如都拒絕了。但這中間還是有些故事可講,雖然最後宋清如並沒有另嫁,但有過一段感情,從現在的史料來看,有點不明不白,鮮為人知。
  • 朱生豪:如果一個人真的愛你......
    細讀之後,朱生豪並沒有做聲,他只是面露微笑,不自覺地把頭低了下去。 一首詩、一番思量、一抹淺笑,宋清如的文採巧思已然走進了他心裡。 三五天後,一向內斂的朱生豪竟主動給宋清如寫了一封信,信中附有他剛作的三四首新詩,請宋指正。 後來,宋清如開始學寫古體詩時,也經常寄給朱生豪請他幫忙修改。
  • 最會說情話的翻譯家——朱生豪
    這些只有在詩歌才華橫溢的朱生豪的筆才能得到完美的結合。  朱生豪與宋清如的愛情一直是段佳話,他是之江才子,夏承燾說他的才華古人中只有蘇東坡能相比。她是之江校花,也是才女,施蟄存說她的新詩有「不下冰心之才」。他們因為詩而相識,因為詩而相知,最後因為詩而相愛。四年級時,在「之江詩社」的活動中,朱生豪認識了當時一年級的宋清如。
  • 朱生豪:比王小波還會說情話的男人
    「我愛宋清如,因為她是那麼好。比她更好的人,古時候沒有,以後也不會有,現在絕對再找不到,我甘心被她吃癟。我吃力得很,祝你非常好,許我和你偎一偎臉頰。」 這時,初入職場的朱生豪,經受著理想與現實的衝擊,苦悶不堪。而此時的宋清如,仍在如象牙塔一般的大學校園。此時,朱宋兩人的書信往來,成了支撐朱生豪往前走的很重要的動力。「接到你的信,真快活,風和日暖,令人願意永遠活下去。世上一切算得什麼,只要有你。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義者。」
  • 朱生豪: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後來我才曉得,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民國,還有一位低調至極的情書聖手——朱生豪。1912年2月2日,在浙江嘉興鴛鴦湖畔的一個破落商人家庭裡,一男孩誕生了。他的母親叫朱佩霞,家裡開布店,父親陸潤是店員,後來二人相戀並結了婚。
  • 文藝| 宋清如,我記的你想我時我的樣子
    施蜇存對文藝的評論是相當嚴苛的,他曾著文毫不客氣地批評冰心的詩只開風氣不為師,能這樣稱美宋清如,可見宋清如的詩才了。宋清如不僅才貌雙全,而且很有主見,是從大家庭走出來的新女性。她熱愛讀書和寫作,也主張愛情自由,不能像傳統的女子一樣深居閨中,只等著出閣的時日到來,嫁給一個自己從未謀面更不了解的男子,生兒育女,昏昧終生。
  • 朱生豪和宋清如: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而我以為,朱生豪寫給宋清如的情書亦當在此列。在宋清如面前,他時而是撫著長長人生鬍鬚的長者,時而又是嬌憨調皮、不甚講理的弟弟,時而也是「古路無行客,寒山獨見君」的知音;收到回信時,他快樂似神仙,未收到時,他黯然徒銷魂。阿姐:不許你再叫我朱先生,否則我要從字典上查出世界上最肉麻的稱呼來稱呼你。特此警告。
  • 《朱生豪情書全集》丨十年寫下308封情書,卻只換來兩年相守
    《朱生豪情書全集》。關於愛情,自古以來都話題不斷,什麼是最好的愛情呢?是不離不棄至死不渝,還是琴瑟和鳴相敬如賓;是一見傾心相互扶持,還是歲月靜好攜手白頭?每個人都有自己對於美好愛情嚮往的模樣,希望兩個人能把彼此牢牢地放在心上。曾經有一個街頭訪問節目,專門針對30歲左右還單身的女孩子做調查。
  • 朱生豪:用一生翻譯莎士比亞
    長大後的她對朱生豪有了更多的了解和敬佩。她介紹道,英語可以分為古英語、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莎士比亞的戲劇算是早期的現代英語,和現在的英語相比難度高出許多;朱生豪先生在戰亂時代又沒有什麼參考書,但是他翻譯的版本至今仍受到讀者喜愛,可見其翻譯功力之深。 2016年,沈蕾就計劃以朱生豪先生的故事為內容出一本面向青少年的繪本。
  • 他們的故事告訴你,什麼才是愛情最好的模樣 | 榜樣閱讀
    尹頌對朱生豪與宋清如在艱難困苦中堅持理想的品質與氣節感到非常欽佩,亦感慨於他們的伉儷情深。    當尹頌問到愛情觀時,李一桐坦言,自己非常欣賞朱生豪和宋清如的愛情,她理想中的愛情也應該是像他們一樣,不僅是戀人,是夫妻,也是知己,是攜手走過困頓、彼此理解與支持的靈魂伴侶。    尹頌也表達了自己對愛情的見解,真正的愛情應該是跨越了所謂的標準,像朱生豪與宋清如的緣分就是一種最好的遇見。
  • 朱生豪和宋清如:我願捨棄一切, 以想念你終此一生
    他們相互攙扶著,從寒冬走到新春。這一世,磨礪和困難不少,就連婚宴上的禮服都是借來的。可這又如何?兩個人相愛,不會因為貧苦的生活而望而卻步。相反,卻更為忠貞。他說:「我想要在茅亭裡看雨、假山邊看螞蟻,看蝴蝶戀愛,看蜘蛛結網,看水,看船,看雲,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地睡覺。」沒有過多的希冀,只要有她在,就有愛和溫暖。
  • 民國的女子:蕭紅的坎坷,宋清如的嘆惋,張兆和的惆悵,林徽因的缺憾
    後來,祖父病故,再沒有人護著她了,她對那個家也再沒有半點留戀。 父親斷了她的經濟來源,還給她定下包辦婚姻,將她許配給汪恩甲。富家公子,惡習繞身,讓蕭紅深深厭惡。 1930年,蕭紅為反抗包辦婚姻,毅然決然地逃出家門,去北平投奔她的表兄,已有妻室的陸哲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