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夏,晉冀魯豫野戰軍為了機動殲敵,突然南渡黃河,直下隴海鐵路東線,解放了蘭封等城。
國民黨第四綏靖區司令官劉汝明部分別龜縮在菏澤及開封城內待援,鄭州綏靖公署主任劉峙急令圍追中原軍區解放軍的國民黨五綏區的孫震率三個師星夜北馳,解鄭、汴之危,要孫部不必集中整師行動,能集中一團或一旅即專程北上。孫震自己也不敢怠慢,只好日夜兼程,各師分路到達漯河、許昌、洛陽,即先後乘火車運往開封以東待命。
不料劉鄧大軍早已放棄蘭封向東北而去。國民黨軍首先到達的是整三師、四十一師之一二二旅及四十七師之一二七旅,遂爭先進入蘭封城內,搶奪原封未動的聯合國善後救濟總署河南分處倉庫中存放的幾千袋美國麵粉、奶粉,搶佔老百姓的房屋,安置家眷,繼而觀望不前。
劉峙聞訊,生怕這一次再打不著,蔣介石和美國人又要生氣了,急忙嚴令趙錫田率整三師居中(正面),陳鼎勳率四十七師在右,陳宗進率四十一師轄劉公臺一二四旅,楊顯銘一〇四旅在左,以四十一師之一二二旅張宣武部為預備隊,兩翼包抄,加緊追趕解放軍。又命縮入菏澤城內的整六十八師劉汝珍部,整五十五師曹福林之一部,前往定陶堵截。
劉峙囑令鄭州綏署趙子立參謀長用電話和電報督促各軍火速前進,他自己卻在開封大事鋪張地給他黃姨太太的母親慶壽,以致引起他的大太太河東獅吼,醋海興波,鬧得不可開交。
劉峙無奈,只好藉口親身督戰,到蘭封去避難。縮入菏澤的劉、曹兩部誰也不肯擔任到定陶去堵攔的任務,只好由每個旅抽出一個團來組成一個加強旅,交給劉廣信率領前去。整三師和四十一師、四十七師之間嫡系與雜牌的矛盾,也很突出。中央嫡系一向看不起地方雜牌部隊,雜牌部隊也嫉恨中央部隊的驕橫。
趙子立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對趙錫田說:「老大哥!你放心大膽前進,不要害怕呀!這次你要是再把八路放走了,那些雜牌子才要看你的笑話咧!」還說:「老兄,加緊追呀!要是他們雜牌子先追上打好了,把你閣下甩在後邊,那就吃不消啦!這次我已布好了天羅地網,你儘管大膽前進吧!咱們中央軍要打一個樣兒給雜牌子看一看才行咧!」
趙錫田於9月初的一個下午率整三師行至考城東北與菏澤、定陶交界之天爺廟,不敢黑夜冒進,便駐下來。但是天爺廟只是一個三十餘戶人家沒有寨牆的村莊,一萬多人的整編師駐不下,趙就命令一部分隊伍到附近各村寨去找宿營地。一會兒,附近各村先後響起了槍聲,據報各村寨駐的都是解放軍,這才發覺自己鑽進了解放軍的口袋。
趙急忙下令向考城後退,但四面八方都有解放軍堵擊,槍炮聲像年三十晚的鞭炮一般,同時,天色已黑,各部隊只好一面趕築工事,固守待援,一面急電鄭州綏署求救。趙參謀長接電後,即命陳鼎勳師及張宣武旅趕快靠攏趙師,又命陳宗進師由東明馳援。
整三師打了一天一夜,靠不攏,援不到,只好於次日突圍。趙錫田穿著美國黃色絲光咔嘰軍便服,坐著美國吉普車,帶著殘部向西南方向衝出。走了七八裡,突然兩邊的機關槍、手榴彈像傾盆大雨一般打來。趙急忙下車伏地,旋即被擒。整三師除戰鬥中被打死的官兵之外,其餘自師長趙錫田以下全部被劉鄧大軍俘虜了。
陳鼎勳部進至桃園一帶,聽說整三師被劉鄧大軍圍困得水洩不通,他見勢不妙,便帶著四十七師一溜煙逃奔考城而去。因為跑得較快,只損失了一個巡衛團。剛到東明的四十一師也不例外,由於不敢把孫震的老本輸光,而綏靖公署的命令又不敢不執行,便留下一個旅在東明做本錢,只派楊顯銘率一〇四旅去馳援。楊過去在一軍中曾做過劉帥的部下,劉的智勇他很熟悉,所以剛走過大黃集,一聽到劉鄧大軍阻擊的槍聲,就趕忙縮回寨內,故未被殲。
至於做預備隊的四十一師一二二旅行近桃園,遇見四十七師的人馬大踏步地轉進,即知風頭不妙,轉進也不肯後人。不料中途遇見劉峙,劉乘著一輛小轎車,後面跟了一卡車隨從人員,劉打算到天爺廟去督戰;聽說整三師被圍,援兵靠不攏去,便知兇多吉少,不禁大驚失色,回頭便跑。臨走命張旅就地抵抗。故張被殲一個團。菏澤城內派出的劉廣信率領的加強旅也在定陶全軍覆滅。
劉峙怕解放軍跟蹤追擊,即落荒而走,離開菏澤至考城的公路,直抄近道,橫越黃河故道沙灘走老百姓的牛車路,徑奔新鄉。王仲廉整二十六軍路過封丘縣境,探知孫震已由陽武縣率部進駐封邱城內,才敢入城。
當時,我任第五綏靖區司令部政治部主任,正打算隨同孫震往考城去看看情形,收容殘部。所以,直到劉峙在司令部門前下車後,副官進來報告,才知道劉的到來。
劉峙滿面塵土,坐下後,只見他兩個眼珠發直,驚魂未定,神色慌張。他吞吞吐吐地說:「好險!好險!我昨天差一點被共軍抓去。唉!走了一天一夜未睡覺,三餐未吃飯,餓得發慌,趕快搞點什麼東西來吃,什麼都行,越快越好!」
孫震即將今天早晨所收到的四十一和四十七師發來的電報內容告訴劉:除整三師情況不明外,其餘兩師損失不大。現在考城和東明兩縣城內收容待命,解放軍沒有跟蹤窮追,並已向黃河方面走了。
劉峙聽罷,噓了一口氣說:「這就好了!哎,萬萬想不到劉帥那麼大的隊伍,竟能在那個地方躲藏起來,我們未弄清楚。趙師長到了跟前也不好好偵察一下,吃這麼大一個虧,真是糊塗!真是糊塗!德操兄(孫震的別號),劉帥這個傢伙又大膽,又狡猾,很不好纏。以後大家要小心,不要再上他的當了。」孫震欠身說:「是,是!我們早就知道他有一手。」
劉峙狼吞虎咽地吃過飯,孫震說:「前幾天我們在陽武縣城內時,劉帥派晉冀魯豫邊區人民政府武裝工作部的羅萍(羅是四川人,是孫震在川北綿陽縣辦的軍事政治學校畢業)攜了他的信來勸我和李宗方副司令起義咧。」
劉峙急問:「這個人在什麼地方?」孫答:「現押在我的司令部特務營裡。」劉陰沉的胖臉上透露出惡毒的獰笑,說:「好極了,好極了!我們正苦於搞不清楚這一部分共軍的情況,你交給我帶走吧。我審問之後,再押到南京給委員長,這太好了。」說罷即起身押著羅萍回鄭州去了。劉峙走後,孫震嘆氣道:「再這樣糊塗下去,咋個得了啊!」
孫震親到考城去詢問了這次戰役情況,回到封邱,整三師第二十旅旅長譚乃大突然來到(譚是四川人,黃埔軍校四期學生),他是來借路費的,實際是敲竹槓。譚自稱是被俘後從解放軍俘虜管理所挖牆洞夜間逃出的,但是他依然穿著一身美國黃色絲光咔嘰軍便服,並隨身攜帶衛士兩人,這很難令人相信。
不過,他談到整三師從老河口和我們分手後,星夜趕到豫北,趙子立參謀長催促該師挺進考城,師長趙錫田對趙子立很不滿,以及該師被殲、趙錫田被俘等情況,談得很詳細。譚拿著孫震送給他的錢走後,孫即將這次戰役經過電報蔣介石的侍從室。
過了幾天,孫震聽到參謀總長陳誠由鄭州到了開封,孫有些不安,要我去看看陳的臉色,探探陳的口風。我到開封後,在劉茂恩(河南省政府主持人)的官邸見了陳誠,說明孫震的部隊這次零星趕到豫北,由鄭州綏靖公署直接指揮往考城等地作戰,孫部到達陽武縣時,前方已經打起來了。
但是,孫部對這次失利使中央部隊受到重大損失,自感不能辭其責,現在因沒有上級的命令,不敢擅離職守,前來請罪。陳誠遲疑了片刻說:「我全明白了,你先回去告訴孫司令官,叫他安心好了。我回頭去看他。」次日,陳誠親到封邱和孫震密談一會兒,吃過飯,便回南京去了。
陳誠走後,孫震如釋重負地說:「矮公(陳誠個子矮小,氣勢凌人,人們對他當面稱辭公,背後稱矮公,陳誠別號辭修)說,這次損失個把師,本來無所謂,不過劉經公(劉峙別號經扶)兩仗都沒有指揮好,怕影響士氣。我們損失不大,矮公還說馬上可以補充。看樣子我們大概不要緊,劉胖子恐怕有問題。」
果然,不久國民黨國防部陸軍總司令顧祝同便帶領大批人員到鄭州,將鄭州綏靖公署撤銷,劉峙、趙子立等全部調走,整三師這個空頭番號撥歸整二十六軍王仲廉,在新鄉重新成立隊伍。
孫震奉命令後,默不做聲,他的高參馬治安(孫在保定軍校一期同班同學)意味深長地說:「委座和矮公不都曾三令五申,哪個部隊打得不好,就取消番號嗎?咋個整三師的番號又不取消呢?」孫笑道:「人家這是全軍覆沒,和打得不好是兩回事嘛!」馬連連點頭說:「對,對,就是運用之妙!」
(陳遠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