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笨：寫給父親的詩十一首
（一）耄耋之年的父親
父親過年來小住
窗外投射進的陽光有了滄桑的氤氳
鍋灶上的煙火融入了歷史變幻的風雲
早晚沉悶而持續的咳嗽
像是晨鐘暮鼓，迴響在家的每個角落
全家都舒暢地哼唱著二十四孝的歌謠
沙發上默然靜坐，打盹
任電視裡才子佳人燕歌鶯舞
猛然間說起的還是陳穀子爛芝麻
晚飯後父子對坐
常常穿越時空到當年的莊稼地裡拾穗
拾起幸福的麥穗、玉米，還有，豆子
有天父親感慨地對我說
兒呀，你也老了，有了白髮
我說，我很幸福，有了白髮還有老爸
（二）寫給老父親
步履蹣跚的身影
是艱難歲月留下的形狀
滿臉縱橫交錯的皺紋
是人世滄桑划過的痕跡
時而沉悶的咳嗽聲
是鄉村歷史傳來的回音
而你那慈祥中還帶著威嚴的目光
則是永遠照耀兒子精神世界的太陽
（三）致父親
一次意外的摔倒
並不是多麼悲觀的事
恰似一聲叫兒回家的呼喚
年過半百的兒子們又圍坐在你跟前
小小的骨折，也許是
命中注定的劫數
但也破解了八十四的魔咒
父親呀，你必將壽比南山
看到你，就會想起北島的詩句
內心充滿了無限的感慨和感激
「你召喚我成為兒子
我追隨你成為父親」
（四）病床上的父親
在病床上返老還童
像嬰兒一般喧鬧和求助
又似孩子一樣任性和調皮
父親呀，你老年後
就變成了小時候的我
而我，長大後卻成了你
人生歲月裡的角色，就是
如此的輪迴，如此的置換
病床上同樣會演繹天道輪迴
誰也無法打破生老病死的魔咒
只是幾十年之後的我，沒有你
如此的多子多福，如此的修行
只能在想起你的時候，有一種
特別的溫暖和欣慰，充溢著
內心深處的每個角落，無時不刻
（五）哀悼父親
沒想到生離死別就發生在眼前
你我父子就這麼陰陽相隔
你說過一定活到八十六
誰成想和我的奶奶一樣的壽數
倒在了八十四的門檻前
沒想到一次意外的摔傷
就這麼殘酷和無情
看到你恢復得不錯的樣子
就答應了接你出院回家
誰成想回家的當晚，就壽終正寢
父親呀，你安心去吧
去和我的母親在九泉之下團圓
需要什麼啦，就託夢給我
我一定滿足你的心願
我活著，你就沒有死
世間還像從前一樣，有你的影子
（六）寫在父親去世「三七」祭日
你出殯那天，恰好是立春
陽光柔和，春風拂面，一如你留給人世間的
那一縷慈祥的、永恆的光澤和耕讀人家的門風
讓哀痛欲絕和淚流滿面的孝子賢孫們免遭冷凍
感受你在天之靈的關懷，在葬禮中
承蒙你的恩澤和洗禮，永遠庇護
後代子孫們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
今天是你去世的「三七」祭日
我不備薄酒飯菜，也不焚香跪拜
憑藉你含辛茹苦供養我勤奮讀書學來的文化
用文字煮一壺老酒，用詩句點燃幾柱心香
祭奠你在天之靈，感念你山一樣的恩情
（七）父親的一生
在村裡長大
也在村裡終老
與塵土打交道活命
也回歸於塵土中安息
犁地耙地鋤地
搖耬播種追肥間苗
飼養收割打場和揚麥
在土裡刨食養家餬口
泥瓦匠木匠
西山拉炭東山換糧
拾柴拾棗拾棉花拾紅薯
勤勞雙手撐起一片天
晴耕雨讀
水滸三國春秋戰國
算盤記帳隊裡財務員
文化之光照亮屋子裡的昏暗
家庭支柱核心
父親爺爺外公和老爺爺
兒童團長幼兒園長與和事佬
四世同堂頤養天年人生圓滿
歷經多少艱難
逃荒要飯給日本人支差
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和四清
但最終沒有邁過八十四歲的坎
（八）一封舊信
周末翻箱倒櫃
在底層一個紙袋裡
發現了一封舊信
信紙已經泛黃
字跡依然清晰
落款日期三十五年前
那年我上大一
初次離家忐忑不安
家書的撫慰是妙藥聖丹
父親在信中說
剛剛在收購站賣了棉花
給你郵寄十元補助給養
三十五年過去
彈指一揮間
父母恩德長存心間
二老已經仙逝
我也向花甲靠近
再讀舊信淚雨紛飛
（九）父親節寫給父親
從未擁抱過你
也從未說過愛你
似乎所有的言行都很害羞拘謹
只有彼此眼神裡流露出的親情關切
暴露了各自內心皆掩藏著活火山的秘密
順著童年的時光望去
你辛勤勞累的背影出現在一年四季
披星戴月在土地上忙碌耕作收穫
含辛茹苦奔波著全家聊以餬口的生計
熬煎的神情固化成了臉上皺紋縱橫交替
用沉默寡言抗爭生活的艱辛
勤勞是你安身立命的唯一拿手好戲
以逆來順受試著與命運談判妥協
懦弱並不是你內在真實的品格和脾氣
貌似愚昧顢頇的外表下蘊涵著生存智慧的狡黠
在我成年後的某一天
突然發現你的身軀不再那麼堅強偉岸
眼睛變得渾濁肩膀也是那麼羸弱
很難想像當年怎麼能背得動我去醫院
更無法想像當年是如何從牙縫裡省出兒子上學的糧款
在沒有父親的父親節
我的內心不單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傷
而且還充滿著讀懂了父親感恩父親的情懷
仰望天空感恩遼闊深遠的父愛
撫慰大地虔誠祭拜九泉之下的父親
（十）父親和我
幼時的我常常感冒發燒
你心急如焚，背著我一次次
去村裡的醫務所打針
你那寬厚結實的脊背呀
是我生命的方舟
兒童時的我摔得骨折
你心焦急萬分，奔波求醫
到石灘子，劉村鎮，運城
還有臨汾專醫院
你那瘦弱單薄的身軀呀
是我生命的天梯
高中時我必須住校
家庭拮据吃不起食堂
你不辭辛苦，不遠幾十裡
冒著酷暑嚴寒，送菜送乾糧
你那熱切關愛的目光呀
是我生命的力量
大學時每當放假回家
你盼兒心切，早早地就
趕到了柴莊火車站
在焦急中望著一趟趟過往的火車
你那慈愛期待的神情呀
是我生命的港灣
工作後每當探親回家
你喜出望外，聽到遠處的腳步聲
就欣喜地迎到了門外
父子親情溫暖了人世間
你那溫馨慈愛的心靈呀
是我生命的源泉
現如今，你駕鶴西遊
父子只能在夢裡相見
於欲斷魂的清明節祭奠
你那長滿了荒草的墳塋呀
是我生命的思念
（十一）哀痛的臘月
臘月對於我
不再有祈盼和歡喜
故去的父親
用他的慈愛恩德與無私
把我的臘月變成懷念和哀痛
臘月二十
這一天是父親的忌日
更是我此生最悲痛最黯淡的日子
成為了無父無母的孤哀
我的人生從此沒了來處只有歸處
哀痛的臘月
哀痛比瀰漫的霧霾更為濃重
風可以吹出藍藍的天上白雲飄
吹不散我心頭懷念之雲密布
此哀痛綿綿不絕伴我一生
哀痛的臘月裡
更懷念父親的無私和偉大
感恩父親給了我們珍貴的生命
感謝父親給了我們一個溫暖的家
感念父親給了我們最偉大最無私的愛
感恩和懷念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