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寫的兩篇文章《溫庭筠其文其人》及《晚唐詩人曹唐》是為本文做的準備。《紅樓夢》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這一回的內容非常的豐富。本文只講在凸碧山莊作詩的事兒。
「凸碧」這個名字是林黛玉取的。凸碧指山的高處。還有一個對應的處所,叫凹晶館,指代山的低洼靠近水的地方。當年修建大觀園時,賈政試驗寶玉的才學帶他去大觀園各處讓他題詠。凸碧山莊和凹晶館所在之處,寶玉擬的不是太好,所以眾姐妹擬寫了出來,送給元妃看了,元妃拿給賈政,就用了。
八月十五日榮府晚宴後去凸碧山莊賞月,賈政讓賈寶玉作詩, 還不許用「水「「晶」」冰」「玉」「銀」「彩」「光」「明」「素」這種字眼兒。
寶玉做了,賈政看了點頭不語。賈母問怎麼樣,賈政說「難為他了, 只是不肯讀書,所以詞句不是太好。」賈母說:「這就行了。你得獎勵他, 這樣以後就越來越上心了。」賈政就給了賈寶玉兩把從海南帶回來的扇子。賈蘭看寶玉被獎勵, 也出席做了一首,拿給賈政看。賈政看了, 更是高興。就講給賈母聽,賈母也很高興, 讓賈政也獎勵賈環。
賈環最近讀書稍有進步,而且也喜歡做點與別家往來的事情。看見寶玉做詩受獎勵, 手就痒痒。只是不敢在賈政面前嘚瑟。之後行令桂花落到賈環手裡,賈環也寫了一首絕句, 拿給賈政。賈政看了, 覺得很罕見也很奇異,因為賈環的詩句裡帶著不愛讀書的意思。賈政看到這裡就不高興, 說:「可見賈環和寶玉是兄弟, 寫的東西都帶著邪勁兒。古人說「二難」,你們哥倆也可以叫「二難」, 卻是「難以教訓」的「難。哥哥公然以溫飛卿自居, 弟弟以為自己是曹唐在世。」眾人都笑了。(「二難」在古代有三個意思,1)兩件難事。(2).謂兄弟皆佳,難分高低。(3).指賢主嘉賓。)
可是和別的章節不同, 這一章偏偏不寫寶玉、賈蘭和賈環都寫了什麼,可見寫詩只是引子。 但根據前面兩篇文章,可知道寶玉寫的詩是與閨閣有關的「花間」體,而賈環寫的是「遊仙詩」。溫庭筠和曹唐在仕途上都是很不得意的。 賈寶玉他平日愛做的事兒也就是在女孩子堆裡面瞎混,很符合與「溫飛卿」的類比。 賈環呢,從這個「曹唐」的類比來看, 仕途也不可能多成功。
賈赦看賈政不高興,說:「拿來我看。」賈赦看了賈環的詩連聲贊好,評論說「這詩我看很有氣骨。咱們這樣的人家,不用寒窗苦讀也不用抓螢火蟲裝袋子裡讀書。只要多少讀點兒書,稍微比別人明白些,可以做官時,就有個官做。使勁兒用功,反而容易弄出書呆子來。所以我就愛這詩,沒有丟了咱們侯門的氣概。」然後吩咐人拿了很多自己的玩物賞給賈環,又拍著賈環的腦袋笑著說:「以後就這麼做,這世襲的前程跑不了你襲了。」
要知道賈代善的官是賈赦襲了的。賈政的官是皇帝賜給的「額外主事職銜」,不叫做世襲。賈政的官也不能再世襲下去了,必須要走科考路線,否則他也不會逼著賈寶玉讀書。而賈赦的官,繼承也應該是由賈璉繼承,就算賈璉不能繼承,也應該是賈赦的庶子賈琮繼承。賈寶玉是「懸崖撒手」出家了,所以不算在內。如果哪天落到賈環身上繼承,除非賈璉、賈琮都已不在人世。《紅樓夢》裡沒有一句白寫的話。有人說賈赦這麼說是為了諷刺賈政,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真是昏了頭了,要咒自己兩個兒子都短命。
「讖」是秦漢間巫師、方士編造的預示吉兇的隱語,迷信的人所稱將來能應驗的預言、預兆。但是題目中有「佳讖」二字,可見是好的預兆。所以也許賈府大廈傾倒之後,會有極短暫中興,賈環真的襲了官繼承了家業。然後「人物猥瑣,舉止荒疏」的賈環又如何能夠承擔家業,賈府最後還是逃不過「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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