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途如虹
說到賈環，估計很多《紅樓夢》的讀者會很討厭他。的確，這個人不僅人品不怎麼樣，而且還「形容猥瑣，舉止荒疏」。可是，仔細想想，賈環其實是一個可憐的人。
賈環是趙姨娘的兒子。趙姨娘是一個素質很低的女人。她始終覺得自己備受歧視，因此心懷怨恨。她根本不懂得如何教育兒子。賈環和鶯兒玩色子，賈環耍賴，被鶯兒奚落了幾句。賈環回來後找母親趙姨娘訴苦，趙姨娘沒有安慰兒子，也沒有開導兒子，而是辱罵兒子。她把自己心中的怨氣完全撒在了兒子身上。
趙姨娘儘管不懂得如何愛自己的兒子，卻還是想著要給兒子謀求家私。於是，趙姨娘把賈寶玉視作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趙姨娘和馬道婆勾結，陷害賈寶玉和王熙鳳，差點得逞。賈環在賈寶玉奄奄一息的時候，也是心中得意。他和賈寶玉之間並無兄弟之情。相反，他非常嫉妒自己的哥哥。
賈環之所以會嫉妒賈寶玉也不是沒有原因，他和賈寶玉之間的待遇相差太多了。賈寶玉是王夫人的兒子，而且長得又很漂亮，因此也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賈環卻得不到任何人的寵愛。可以說，賈環始終生活在賈寶玉的陰影當中。因此，他就非常討厭賈寶玉。第二十五回裡，他看到賈寶玉和彩霞拉拉扯扯，就忍不住怒火中燒。於是，他把眼前的油燈推倒，想要燙瞎賈寶玉。幸好，只是把賈寶玉的臉燙傷了。王夫人為此大為光火，大罵趙姨娘道：「養出這樣黑心不知道下流種子來，也不管管！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得了意了，越發上來了！」王夫人會如此生氣，是人之常情。一個母親看到自己的兒子受到了傷害，當然會心疼。對於想要害自己兒子的人，一個母親也自然不會放過。
《紅樓夢》第二十四回裡有這樣一段描寫：「賈環見寶玉同邢夫人坐在一個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摩挲撫弄他，早已心中不自在了，坐不多時，便和賈蘭使眼色兒要走。」這段描寫讓讀者知道，賈環面對受寵的賈寶玉，心裏面是相當不愉快的。在賈寶玉面前，他是自卑的，也是煎熬的。
賈環第二次抓住機會陷害賈寶玉是在金釧投井之後。他在賈政面前誣告賈寶玉，說賈寶玉想要姦污金釧，金釧不從，賈寶玉就打了金釧一頓。這當然是冤枉賈寶玉，可是，賈環說得很清楚，他這是聽母親說的。也就是說，是趙姨娘在散布不利於賈寶玉的謠言。進讒言自然是卑劣的行為，可是賈環本人並不覺得自己是在說謊。他是聽趙姨娘說的，他或許覺得，母親沒有欺騙自己。
賈環為什麼和母親沆瀣一氣呢？其實他也是出於無奈。他是庶出，本來在封建貴族家庭裡就是屬於弱勢群體。王夫人不可能喜歡他，他除了和母親站在同一陣營，別無選擇。其實，賈環在成熟一點之後，還是會勸告母親不要去無理取鬧。賈探春理家期間發生了一件事。芳官把賈寶玉打算給賈環的薔薇硝換成了茉莉粉。賈環興衝衝地拿去給彩雲。結果彩雲一看，發現是茉莉粉。賈環覺得無所謂，趙姨娘卻要去怡紅院鬧。賈環就覺得沒必要。他之所以不同意趙姨娘去鬧，主要是因為怕事。他不願意把事情鬧大，覺得事情鬧大了，吃虧的還是自己。可見，他比母親還是要稍微清醒一點。
賈環和哥哥賈寶玉關係不好也就罷了，他和同父同母的親姐姐賈探春關係也很生疏。賈探春連給賈環做一雙鞋也不願意。賈環並沒有得罪過姐姐賈探春。相反，他還希望母親不要給正在理家的賈探春找麻煩。賈探春之所以要和母親與弟弟劃清界限，主要是因為她善於審時度勢。她始終把庶出這個身份看作自己心裡的一根刺，因此，她狠下心來，和趙姨娘以及賈環撇清關係。
別說是賈府裡的人討厭賈環，宮裡的娘娘賈元春也討厭賈環。賈環出了一個謎語，賈元春沒有猜，還讓人退了回來，並且斥責這個謎語不通。其實這個謎語出得也沒有那麼差。謎面是「大哥有腳只八個，二哥有腳只兩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愛在房上蹲」。謎底是枕頭和獸頭。這個謎語雖然不雅，但是也不是完全不通。我估計，賈元春不是猜不出來，而是看出來賈環在謎語裡諷刺了賈寶玉，說賈寶玉只是一個繡花枕頭，因此不願意猜。
賈環雖然人品有些卑劣，但是情有可原。他生活在一個充滿勾心鬥角的封建大家庭裡。這個家庭不是一個正常的，和諧的家庭。賈環又是一個備受歧視的人。他心裡會不平衡也是很正常的。他的所作所為雖然有不對之處，但是也是環境使然。曹雪芹也細緻地寫出了他內心的委屈。可見，對於賈環的處境，曹雪芹也是悲憫的。
《紅樓夢》偉大的地方也就在這裡，曹雪芹對人的生存狀態是懷抱著悲天憫人之心的。他筆下的壞人也有可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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