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自古以來就是農業大國,深懂「深耕細作」原理的古代中國相比,古代歐洲的農業在世界歷史上似乎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進入中世紀之後,歐洲的中世紀農業才開始緩慢發展,公元14世紀至17世紀,歐洲的鄉村農業發展一度出現停滯和倒退,直到英國在17世紀中葉開展「農業革命」之後,歐洲的農業水平才得到了進一步的提高。
而就在歐洲中世紀的中晚期,歐洲曾經爆發過數次地域性的大規模饑荒,由於糧食嚴重歉收,歐洲中世紀的農民們被餓得面黃肌瘦,甚至難以維持基本的溫飽需求。那麼看到這裡大家就不禁有些好奇了:中世紀歐洲的農業技術並不落後,為什麼還會發生嚴重的饑荒呢?有些學者認為,這和當時歐洲地區的「小冰期」有著明確的關係,但是氣候歸根究底只是誘發因素,並不是根本原因。下面我們就通過對西歐鄉村社會的詳細研究,來具體地分析一下歐洲中世紀饑荒爆發的多重因素。
中世紀前期西歐鄉村社會的緩慢發展
如果我們想要給古羅馬帝國的輝煌加上一個重要特徵的話,我們就會發現,古羅馬帝國的文明是建立在城市基礎上的古代文明。他們通過四通八達的城市道路,將羅馬農業莊園之中的糧食源源不斷送往城市,這才保證了城市的繁榮;另一方面,他們有著極其完善的法律體系,能夠系統地處理城市與鄉村之間的供求矛盾,因此在古羅馬帝國時期,雖然城市的居民數量並不多,但是他們已經形成了早期市民階級的雛形。
然而日耳曼人的入侵和西羅馬帝國的滅亡改變了歐洲中世紀社會的發展趨勢。伴隨著混亂的法制社會以及野蠻民族的肆意掠奪,歐洲各地的城市建築很多都已經被戰爭夷為平地,即使有少數建築得以僥倖留存下來,它們的蕭條景象也令人感到落寞。在加洛林王朝時期的法蘭克王國,歐洲王國的地方法規之中根本沒有「城市」這一概念,即使在勃艮第王國(隸屬於法蘭克王國)的首府第戎,儘管從外表上來看十分繁榮,但是其中所居住的居民數量也不過區區數百人,可見中世紀前期歐洲城市經濟已經衰落到何種地步。
於此形成反差的是,西歐的村莊和田野取代了一度繁華的城市,成為了西歐封建社會的主要經濟支柱。中世紀歐洲的每個村莊都是一個獨立的社會群體,而此時佔據社會生產力最重要的歐洲農民,他們的身份也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於歐洲採邑制度的實施,歐洲的農村土地都被劃分給了地方領主,因此村莊之中的土地都歸領主所有。
為了維持生計,大部分貧窮的農民都選擇租種領主的土地,以向領主的自營地提供免費勞動作為交換,獲得自身自留地耕種和收穫的權力,這就是領主對佃戶農民的殘酷剝削。隨著歐洲奴隸制度的解體,這種新型的勞動關係成為了西歐封建領主剝削農民的方式,儘管農民擁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但是為了維持自己手中份地的正常生產,他們只能將大部分的汗水撒在領主的自營地上,從而為領主帶來可觀的經濟利益。
然而歐洲中世紀前期耕作工具的粗劣以及農耕力量的鬆散導致了歐洲鄉村社會經濟發展的緩慢。在當時候的歐洲社會,土地耕作的方式十分簡陋,由於沒有發明金屬耕具,大部分歐洲農民只能使用樹枝在耕地之上划來划去進行土地耕作,有的時候甚至需要用雙手進行挖掘來保證土地的深耕,可想而知當時歐洲農民耕作質量的低下。
另一方面,即使擁有足夠先進的工具,但是由於農耕資源的分散,使用耕具進行精耕細作的方式也很難普及。舉例來說,在當時的歐洲有著一種具有完整犁壁的輪犁,但是這種農具的重量卻十分沉重,需要使用大量的牛組成耕隊才能拉動農具進行深耕。而在當時農耕資源十分匱乏的農村地區,要想集成這些農耕資源需要大量農民之間的協調和配合,因此這種笨重的工具根本沒能得到普及。
正是由於耕作技術的粗劣,歐洲中世紀前期農民種地收成的期望值異常低下。直到公元10世紀初期,歐洲農民種下種子和收穫的糧食比例僅為1比2。因此,在法蘭克王國的歷史之中,我們很難看到關於王國糧食豐收的歷史,更多的卻是記載早期西歐社會被饑荒所圍繞的困苦,比如公元791年,法蘭克王國爆發了一次嚴重的饑荒,使得農民耕作的土地上幾乎顆粒無收,為了維持溫飽,走投無路的農民們只能靠著啃樹皮和吃土塊為生。
墾殖運動與中世紀中期歐洲農業的短暫興盛
公元11世紀起,隨著歐洲農民人口的迅速增加,農民和土地的供求關係變得異常尖銳起來。從歐洲中世紀的人口增長可以看出,大約每隔3個世紀,歐洲人口的數量就會翻一番。公元11世紀初,歐洲主要國家(英格蘭、法蘭西、義大利、神聖羅馬帝國等)的人口大約加起來在1700萬人左右,而至黑死病爆發前夕的公元14世紀中葉,歐洲主要國家的人口總數卻已經達到了4500萬人左右,幾乎翻了一倍不止。
而伴隨著中世紀歐洲急劇膨脹的人口數量,開墾荒地已經成為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公元11世紀初,歐洲農業土地的面積依然很小,整個歐洲大約還有三分之二的土地還未被開發,而且歐洲農業水平的效率又很低下。為了養活更多的人口,西歐的鄉村農民開始了大規模的墾殖運動,他們砍伐森林,擴大自己與領主的耕地,使得西歐土地的可耕種面積持續增加。
至公元13世紀初,歐洲的墾殖運動達到了高潮,成為了全民參與的廣泛運動。一般來說,由於開墾土地需要消耗大量的資金,因此領主們願意為廣大農民事先墊付這些資金,然後農民們付出勞動對當時的深山老林進行長時間的開墾,最終將其變為適宜人類生活和農業發展的地區,而領主們可以從這些新開闢的土地之中獲得大量的抽成稅收。
伴隨著大量農田的開闢,歐洲農業技術也有了一定進步。在此期間,歐洲農業學家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土地耕種的農業改革,比如說重型犁具的使用、使用歐洲牧場培養的負重型馬匹代替牛來進行耕作,以及使用更加科學的三田輪作制代替先前對土地消耗力極大的二田輪作制,這些都大幅度提高了歐洲中世紀農業的生產效率。至13世紀中期,歐洲穀物生產比例從早期的1比2增加到了1比4,這一切似乎都標誌著歐洲中世紀農業的短暫興盛。
中世紀晚期至近代早期歐洲鄉村發展的停滯與饑荒的蔓延
儘管如此,歐洲農民對於土地的大規模墾殖運動並沒有從根本上緩解歐洲人口與土地供求之間的矛盾。為何這樣說呢?因為一來土地增加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歐洲人口數量的增長,二來隨著中世紀晚期土地需求的增加,本來就收入微薄的農民想要購買一塊新土地所付出的財產價值也在激增。舉例來說,中世紀中期英格蘭標準的農民土地價格是1英鎊購買3英畝土地,但是到了中世紀晚期,一位農民卻需要付出4英鎊才能夠購買1英畝的土地,而農民手中土地的減少導致了他們對於天災的抵抗能力極差。
另一方面,開墾新的荒地也並非是應對人口增長的萬全之策。由於新的開墾土地位於原先舊耕地的邊緣,因此這些土地下的肥料養分往往會因為水土流失而減少,在加上當時歐洲農業對肥料研究的缺乏以及耕種技術的粗放,使得一塊新開墾的土地很快就會因為地力耗竭而失去生產價值。因此我們能夠發現歐洲墾殖運動歷史上所發生的怪象:歐洲中世紀開墾荒地的速度遠遠比不上撂荒的速度,明明農耕土地呈現增加的趨勢,但是歐洲中世紀糧食的總體產量非但沒有上升,甚至還出現了長期停滯甚至下滑的趨勢。
更糟糕的是,自從公元14世紀以來,亞歐大陸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小冰期」時代,該時期的歐洲氣候平均氣溫要遠遠低於正常水平,這種寒冷的氣候一直延續到17世紀末,寒冷的氣候嚴重影響了亞歐大陸很多國家的正常農業生產。受到寒冷氣候的影響,歐洲大部分地區的農業種植都出現了明顯的收縮和減少,而且黑死病的影響使得歐洲喪失了大量青壯年勞動力。以中世紀晚期的英格蘭為例,英格蘭北部的很多農田都因為無人耕作,退化為牧民們的草場;在英格蘭中部地區,大量的村落因為人口減少,無法維持最基本的社會組織形式而被迫背井離鄉,向英格蘭東南部遷徙。
農業生產的凋零直接造成了饑荒的橫行。在東方,明朝末年的大饑荒正是因為氣候所引發的,因此李自成、張獻忠等人才能號召數以萬計的農民軍;而在同一時期的歐洲,中世紀晚期到近代初期的歐洲社會發生了連續不斷的饑荒。以英格蘭為例,公元16世紀末,英格蘭平均每10至20年就爆發一次大規模的饑荒,而受到傷害最嚴重的自然是少地的下層農民。由於市場糧食價格太高,農民們買不起糧食的情況下只能殺狗充飢,甚至在饑荒最嚴重的英格蘭西北部地區還有餓死人的情況出現,毫無疑問是歐洲版的「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由此可見,中世紀晚期至近代早期歐洲中世紀歐洲農業發展生產的停滯與饑荒縱然是受到氣候的直接影響,但是卻也和歐洲農業技術的落後以及土地供求關係的不平衡有著本質的關係:正是由於農業技術的落後,歐洲農業對氣候突變的抵抗能力極差,而歐洲人口的激增與土地供求的矛盾又加速了無地和少地農民階級的激增。作為歐洲中世紀人口最多的農民階級,他們手中的土地並不足以支撐他們儲備餘糧應對未來將會發生的糧食危機,因此在「小冰期」來臨之後,歐洲農業社會陷入了長期的停滯之中,於此相伴而來的自然是餓殍遍地、千裏白骨的饑荒,直到公元1650年英國農業革命之後,歐洲農業才逐漸從饑荒的陰霾之中走出。